江南花家的大宅,会被武林中人称作桃花堡,自然是院中种了数不尽的桃花。
若是初春,粉白的桃花绽在枝头,满院清香、落英缤纷,人行其中,如同足踏柔软霞云,实在是一件风雅至极的事情。
如今,花满楼就漫步在桃林之中,他目不能视,每一步都走的很稳,看起来似乎和寻常人没什么两样,眸光温柔极了。
就是深秋,枯枝上生着嫩芽,也别有一番景致,至少对于花满楼来说,身处花木之中,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永远都不会闭上嘴巴的陆小凤,他一路走、一路看,四条眉毛都飞扬了起来,显然是兴致盎然。
“亭台清静、楼阁幽雅,小筑亦是独具匠心,不愧是富甲天下的江南花家。”
陆小凤闭上了眼睛,好像身旁的枯枝都绽满了桃花一般,轻轻在半空之中嗅了嗅,道:“待初春时,桃花盛放,美不胜收,漫步其中定如身处人间仙境一般。”
花满楼微微一笑,将步子停下来,如玉的手掌伸到枝头,将一只翠色的、险些跌下的螳螂接在掌心,放归在草丛之中。
他眼带笑意,温声道:“可惜,现在没有桃花,只能请你先看一看桃枝了。”
“还是算了,我可没有花兄的雅兴。”
陆小凤自得的扬起了眉毛,道:“我已想好了,日后初春就来此赏桃花,隆冬去万梅山庄赏梅,说不得还能从花三哥和西门那挖些酒来,温酒赏花岂不乐哉?”
“你呀、你呀,还未见过我三哥,就先打起他窖藏的主意,不愧是陆小凤。”
花满楼失笑摇头,忽的疑惑的咦了一声,奇道:“分明不是初春,为何会有桃花香气,莫非是我的鼻子出错了不成?”
那自然不是桃花的香气,而是萦绕在十九身上的樱花之香,陆小凤岂会不知?
他鼻端亦嗅到了淡淡的花香,只是不像美人在侧一般若有若无,而是身处花丛的芬芳扑鼻,好似花开十里,异香动人。
陆小凤放眼望去,满目繁花,忍不住呼吸一窒,嗓子里亦是干的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他喃喃的道:“花兄,我最相信的,就是你的耳朵,其次就是你的鼻子……有时候,四时之令也并不准确。”
他与花满楼二人所处的桃林,原是一片干巴巴的枯枝,满是深褐色的树皮,见不着半分绿意,就更别提嫩粉的桃花了。
可是此刻,满树花苞盛放,桃林如云似霞,粉白色的、柔软的花朵绽在枯枝之上,头上足下皆是花瓣,可谓落英缤纷。
陆小凤伸出手掌,他的肩头、衣襟已落了许多花瓣,沾了淡淡的清香,好像被美人环抱似的,可确确实实是桃花花瓣。
这如梦似幻的一幕,若非是一场绮丽的梦境,就定是常人所不能见的仙缘了。
十九抬目即见落英一片,秋风吹拂桃花雨,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她细白的指尖拈了一朵落花,柔声问道:“可美么?”
樱与桃,同位开在早春的花木,本就多有相似,而她这一具身躯,还有一位桃花妖好友,催开满树桃花自然不是难事。
“美,美的无与伦比,若这桃林还不美,我就不知人对美的定义是什么了。”
陆小凤看向十九,喟叹道:“阿樱姑娘,你这手笔着实大了一点,旁人见了恐怕以为是天降异象,纷纷顶礼膜拜呢。”
十九清凌凌的眸子望了他一眼,似含情一笑,柔声道:“陆公子有所不知,妾身当年灵台蒙昧,亦混在这桃林之中。”
她早已察看过系统地图,花宅的桃林绵延不断,贯通整个桃花堡,每一处都能见着,因而这一句话,最是贴切不过了。
花满楼沐浴在桃花雨中,只觉芬芳扑鼻、心旷神怡,袖中折扇一开,正是桃林之中一翩翩佳公子,温声道:“想必待在下取下锦帕之时,还能见着满树桃花。”
陆小凤指间夹了一朵桃花,凑到鼻端闻了闻,道:“桃花能开十日,花兄你的眼睛再有一日就能痊愈,自然看得到这桃花源一般的美景……当然了,还有美人。”
美人唇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随即微嗔的横了他一眼,轻柔的道:“陆小凤,一定有很多女人说过,你真的很会说话。”
她清亮的眸子,比春水还要温软,那秀致的眉,比春山还要婉约,哪怕是这样微嗔的神色,亦是温柔入骨,令人心动。
可惜这句话,却是大错特错,只因通常情况下,姑娘们都宁愿陆小凤是个哑巴的好,因为男人在床上说的话都信不得。
于是,陆小凤这会儿就变成了哑巴。
他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这时身边有好友陪伴、美人同行,又有这么美丽的桃花可以观赏,怎么会去说煞风景的话呢?
二人并肩同游,不时低声交谈,谁也不曾提什么桃花虽美,只恐会打草惊蛇。
须知,毒蛇若有畏惧之心,也就没那么可怕了,通常而言,见血封喉的毒蛇和悍不畏死的狂徒,往往是后者更加可怕。
游过桃林,观过楼阁,陆小凤已记下了花家貌,见过大多花家仆役,连带一些前来祝寿的客人,只是可惜,二人都没有发现什么蹊跷,更别说是铁鞋的踪迹。
十九也觉得十分棘手,她未在花家发现半分妖气,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4870翻了翻科普手册,为难道:“魍魉之匣不是人形妖灵,只是一件物事,若是无人使用,妖气内敛,系统也很难察觉到它的所在,要不我们还是先等一等?”
十九只得暂且按捺心绪,她早已看过陆小凤世界的剧情,知道铁鞋真身正是神医宋问草,等到寿宴时再行察看也不迟。
不多时,花满楼的脚步停了下来。
原来他们已经穿过会客的大堂,来到花家之人所居住的内宅,比起精致清幽的外府,内宅就多出了许多人间的烟火气。
一个水绿色衣裳的侍女迎出来,笑吟吟的对着花满楼福了福身,道:“七公子您回来啦,老夫人等您许久了,几位公子同夫人早就到了,就等您和陆公子呢。”
陆小凤怎么听着这话好像有点不对。
小侍女偷偷瞄了一眼他,想是也对两只眼睛、三只手和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十分好奇,道:“快进去吧,奴婢去备茶水。”
说罢,她退了两步,准备离开,一眼瞧见到陆小凤身旁的十九,弯成月牙的眼睛顿时睁的圆溜溜的,轻轻“呀”了一声。
好俊的姑娘,难怪老夫人这么高兴。
花满楼似是想到了什么,对小姑娘轻声嘱咐了几句,这才含笑点了点头,向陆小凤和十九示意道:“陆兄,庄姜姑娘,我们进去罢,家母和家兄等候多时了。”
他在前方引路,穿过回廊,陆小凤一踏进门,就闻到了淡淡的瓜果香气,而不是寻常富贵人家常用的熏香,很是好闻。
过了耳房,就是一间内室,房中很是宽敞,足以容纳数十人有余,锦缎的帘子隔开了视线,相通的小道处还安了珠帘。
这房中的摆设,似是有十几年不曾变过了,花满楼不用听声辨位,就径直以折扇掀开珠帘,听着有女子、男人在交谈。
果不其然,室内置着一张颇大的红木圆桌,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桌边坐着一位雍容的老夫人,看年岁应该是花满楼的母亲,正和几个儿子、儿媳妇说些什么话。
听见珠帘响动,老夫人神色一喜,转过身子果然见着了花满楼,仍和离家之前一般的模样,潇洒俊美、一如芝兰玉树。
“楼儿回来了,快来让母亲看一看。”
老夫人见着他眼上的锦帕,心又揪了起来,却不想让爱子难过,只能强带着笑意道:“没瘦,还胖了些,如此母亲就放心了,你身旁这位,可是陆小凤大侠?”
对好友的生身之母,陆小凤看不出半分不靠谱的模样了,他行了礼,道:“不敢当,不敢当,伯母叫我陆小凤就行。”
老夫人身旁,一手持酒杯的俊美男子促狭一笑,道:“你有什么不敢的,这个江湖上,还有你陆小凤不敢的东西吗?”
这人的神色促狭,却隐约透着几分亲近,想来知道他与花满楼的矫情,对他有几分了解,只是不知是他的第几个哥哥。
花满楼微微一笑,介绍道:“那是我五哥,生性跳脱,最喜结交江湖朋友,对你已好奇许久了,和你同是好酒之人。”
花如令,乃是江南富豪,亦是桃花堡堡主,虽然经商,但功夫不错,与武林豪杰颇有交情,他的夫人自然也气度非凡。
好竹不出歹笋,故而这二位所生的儿子么,也俱是才貌过人,乍一看最年长者也不过而立之年,笑意温和,很是英俊。
这六个俊美男子,正是花满楼的几位兄长,很是亲近,花满秋林溪径有,菊开九月盖庭楼,之中恰涵盖了他们的名字。
陆小凤扬了扬眉毛,笑道:“花五哥高估我了,我自然也有不敢做的事,比如偷西门的剑,这件事我既不敢做,也做不成……若是有人做了,我定要拜祭一番。”
西门吹雪的剑,从不离身,也从来没有人敢让他的剑离身,若真有人这么做,等待他的下场自然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在下倒是很想瞻仰剑神的风采。”
花五哥对他遥遥举杯,笑道:“陆小凤,还有那位姑娘,都过来坐吧,屋子里的都是我们自家人,没有那么多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