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一个比月色更美、比雪色更冷的女人,为何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外?
展昭怔怔的望着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耳尖和脸颊浮上了薄红。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女人呢?
在拨开树枝的那一刹那,他已做好心理准备,在这样荒凉的城外,蛇虫鼠蚁、甚至是恶贯满盈的贼人,都有可能出没。
可万万没有想到,映入眼帘的,竟会是一个经霜尤艳、遇雪更清的绝色美人。
展昭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纵身跃下枝头,在见着他的那一刻,美人下意识的靠近了一点,又淡淡的垂下雪色的眼睫。
她伏在一片柔软的草丛之中,柔软的发丝铺了一地,双肩的肌肤在月色下莹润有光,洁白的衣裙有些凌乱的拖到身后。
不过衣裙还算完好,并不狼狈,看起来只是受了惊吓,似乎并未遭贼人欺辱。
展昭心中叹息,长靴踏在柔软青翠的草叶上,不想吓到这个似乎已经开始草木皆兵的美人,温声问道:“是江小姐吗?”
下一刻,他听到了一个世上最美妙的语声,清冷动人,如盛夏之中饮了一碗碎冰梅子汤,就是女人也忍不住心尖一颤。
“你认错人了。”
她的声音很冷,如不可捉摸的云雾。
不知为何,展昭心上猛的一跳,但却并非一个男子对美丽女子的心动,而是惊叹,是生而为人,对“绝色之美”的惊叹。
他在为官之前,也曾走南闯北,花魁娘子、红妆侠女不知见过几多,可她们加起来,也不及这位姑娘万分之一的容姿。
展昭不敢再看她,连忙解开宝蓝色的外衫,远远的披落她肩头,道:“姑娘还有余力吗?此处距益州有十余里,我……”
那玉像似的美人儿垂着眸,琼鼻凑去嗅了嗅,并不柔软的男子长衫,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熏香,只有干净的皂荚香气。
这个举动,对一个还未定亲、也没有心仪之人的男子而言,着实过于亲密了。
于是展昭的话都卡在了嗓子里。
他的喉结滚动了两下,解释道:“在下昨日刚刚洗过衣衫,应当并无异味……”
他话未说完,美人已淡漠的别过头去不肯看他,道:“你走远些,不要看我。”
话虽这么说,眼睫却不安的一颤。
展昭有些尴尬,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这话不太妥当,这位姑娘若有余力起身,又怎么会在男子面前如此不雅的伏在地上。
想必她也是被贼人掳出城外的,因担忧女儿家的清誉,故而不敢让男子靠近。
想到这里,展昭心中不由轻轻一叹。
他的眼眸清澈而温润,一边试探性的靠近,一边斟酌着语言,安抚道:“姑娘放心,将你送回城中之后,今日之事展某必定守口如瓶,绝不让姑娘清誉受损。”
“我不去城中,你也不要过来。”
美人淡淡的望着他,天青色的眸子里冰冷一片,道:“你过来,我就杀了你。”
她大抵只会这一句威胁人的话了,却不知自己的指尖已捏的发白,很是紧张。
展昭无奈的叹了口气,白净的耳根有些红,道:“抱歉,展某恐怕要得罪了。”
更深露重,草地寒凉,对女子身体恐怕多有损伤,况且一位柔弱的姑娘,也不可能自己行过十余里远途,回到益州城。
他方走走近些许,突然停下脚步,只因这时树静风止,在他耳边,却又突然传来了那如同蛇腹爬过草丛的“沙沙”声响。
仔细一听,竟是从那美人身后传来。
展昭心中一惊,已经来不及多想,一个闪身,疾步行至它面前,先行展臂将人搂在怀中,腰侧巨阙已然出鞘一寸有余!
怀中的美人颤了颤,似乎没有想到他竟会如此失礼,一时之间甚至没有反抗。
于是展昭终于看清了,那沙沙滑过草丛的,竟一条修长的、雪白的蛇尾,每一片鳞片都光滑而晶莹,在月下熠熠生辉。
这条绮丽、梦幻的蛇尾,在一片洁白的衣裙下缓缓舒展,在他看过去的时候甚至羞涩的蜷了一下,每一寸弧度都柔软的令人惊叹,像是文人墨客臆想中的存在。
而这条蛇尾的主人,此刻正被展昭搂在怀中,她柔软的、冰冷的躯体依偎着他结实的手臂,目光盈盈的向他望了过来。
展昭身躯僵硬,像是被人在腊月泼了一盆冷水,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凉透了。
美人的面孔,雪白的蛇尾……这看似毫不相干的二者,猝不及防的在他面前合二为一,干脆利落的切断了展护卫脑海中一根名为——“子不语怪力乱神”的理智线。
他的喉咙干涩,道:“你、你………”
软,实在是太软了,怀抱里这具曼妙的躯体柔若无骨,软到他面红耳赤,仿佛轻轻用力,就会留下什么不该有的痕迹。
可是展昭却半点也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这具柔软的躯体,同样也冷的令人心惊胆战,如同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世人常言包大人“日审阳、夜审阴”,可事实如何展昭心知肚明,那是百姓对包大人断案如神的歌咏传唱以及夸大修饰。
可如今……莫非世上真有“妖怪”之说?
他的身躯僵硬、动也不动,白蛇却维持不住冷若冰霜的神情了,她雪色的眼睫轻轻的颤了一下,像是轻薄的蝶翼一振。
这个冷若冰霜的美人,耳尖莹白的肌肤已染上了绯红,雪白的蛇尾示意性的轻轻的挣了下,道:“登徒子,还不松手。”
展昭如梦初醒,猛的松开双臂,后退了一步,巨阙的剑锋在月色下寒光凛凛。
他心下一沉,道:“你是什么人!”
听到这句质问,白蛇抬起了紧绷的下颌,耳尖上漂亮的绯红消失了,她漠然的别过头,冷冷道:“干你什么事,走开。”
她的神色确实冷若冰霜,可蛇的天性使然,她的每一个动作,乃至肌肤的每一寸弧度,都带着一种妖异而清冷的妩媚。
更别提,她一边冷若冰霜的说着“走开”,一边将蛇尾缱绻的缠上了展昭的长靴,雪白的鳞片不舍的磨擦过他的小腿。
展昭:“…………”
雪色蛇尾长足一丈八尺有余,固然令人生畏,可那张美人面孔惊鸿一瞥,几乎让人觉得,这是个香艳又可怖的梦境了。
他想起益州城中官兵追捕的贼人,身形像是一只大鸟,逃离时还撞到了客栈三楼的窗户,应当不是这口是心非的白蛇。
妖怪可怕,人心又何尝不可怕呢?
市井中流传的各种精怪故事,大抵也都有迹可循,来源于古人的真实经历,如此看来,妖怪也分好坏,不能一概而论。
有生食人心的妖魔,自然就有报恩的狐女。
思及如此,展昭竟然也不是十分抵触妖怪的存在了。
他神色诚恳,略带歉意的对白蛇拱了下手,道:“抱歉,在下从益州城中追寻贼人路过此地,还以为姑娘是……总之都是一场误会,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白蛇天青色的眸中有些怔然,随即又淡淡的移开了目光,说道:“我不怪你。”
说罢,她细白的指尖指了指展昭的身后,说道:“你走吧,以后都不要过来。”
展昭收起巨阙,发觉她的指尖已捏的有些发白,那雪白的蛇尾也在不安的摆动着,似乎有些不舍,担忧他会就此离去。
她看起来冷若冰霜,大抵是因为并不常和人类接触,所以反应才会有些羞涩。
展昭微微一笑,此刻竟不着急回益州了,温声道:“为什么?莫非你吃人么?”
白蛇冷冷的道:“不错,妖怪都是吃人的,你若是再不走开,我就吃了你。”
在他小腿上缠绕的蛇尾,亦依依不舍的放松了些,这让展昭忍不住哑然失笑。
好吧,在冷静下来之后,他开始发觉这位不怎么坦率的蛇姑娘的可爱之处了。
口中说着“你过来,我就杀了你”,其实被他抱住之后,雪白的蛇尾只不知所措的蜷了蜷,耳尖也染上了漂亮的粉红色。
他从前还当《白蛇报恩》的故事,都是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杜撰来的,没想到是他孤陋寡闻,世上真有白蛇化作的美人。
或许是展昭沉默太久,白蛇美人有些误会,雪色的蛇尾收了回来,道:“你怕了么,怕就快些离开,再也不许过来。”
显而易见,这恐怕又是一句反话了。
展昭轻咳一声,眼中已浮现出温和的笑意,道:“这恐怕不行,益州城外虽然人烟稀少,不过三五日之内,开封府尹的仪仗就会从此路进入益州,百姓必会出城迎接,届时展某定然也会一同过来的。”
白蛇眼眸清冷,似乎并未听懂他的言下之意,道:“你不要来,这里很危险。”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的道:“益州附近,有一只半妖在吃人,我不知他吃了多少人,可你若是过来,也要被他吃掉。”
展昭的眼眸沉了下来,唇边的笑意也消失了,他想起自己刚刚追丢的贼人,看似是一个中年男子,身躯却像一只大鸟,武功分明并不高明,速度却比他还要快。
还有入城之时,老头儿告诉他的,那些寻回尸体的少女们,脖子上有个牙印。
他思绪一转,心中隐约有了猜测,问道:“蛇姑娘,你说的半妖是什么意思?”
白蛇细白的指尖拢了拢肩头的乱发,清冷的眸子望着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认真的道:“我不叫蛇姑娘,我是清姬。”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节明日会有修改,每天更新时间大概在九点和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