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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爹爹(1 / 1)

苏岑一路怒气冲冲从温府出来,走路带风眼神凌厉,连门口守门的下人都远远避开免遭牵连。

郑旸紧随其后骂了一路,“当初小舅舅持政的时候这些人跟在后面提鞋都排不上号,如今一见小舅舅失势就来落井下石。不敢跟李晟对着干就明说,找的什么破理由装什么大尾巴狼。这就提前站好了队,到时候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

邻近马车,苏岑却突然停下了步子,猛地抬头扫视一圈。

郑旸有所警觉:“怎么了?”

苏岑这才垂下目光,掀起车帘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走出好远苏岑还是沉默不语,郑旸开导道:“你也不用生气,这朝中又不是只有他姓温的一家,他不敢站出来自然有别人站出来为小舅舅说话。今日只是个开端,你等着吧,明天肯定还会有人上奏的。”

苏岑点点头,眼里的戾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如往常的平和,“你不觉得温修今日的态度很奇怪吗?”

“奇怪?”郑旸稍稍一愣,“哪里奇怪?”

苏岑道:“他拒绝的太干脆了。”

“干脆?看他那副心急着投奔李晟的样子,不干脆才有假吧?”郑旸不屑道。

苏岑沉思片刻,“可温修毕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辈了,温家世代为官,早已深谙官场套路,临阵易主是大忌,前主嫌弃后主猜忌,有永隆宫变在前,他该知道这种时候恪守中庸之道才是最好的选择。再者说就算温修一时不察走错了路,那老相爷呢,也由着他这么胡来?”

郑旸细细想了想,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会不会就跟温修说的那样,是李晟挑拨离间,诬陷小舅舅害了温姐姐?”

“那就更说不通了,”苏岑道,“温小姐都死了十多年了,这会儿突然被提出来本就可疑,而且温修知道了后一不去找王爷验证,二不报案派人去查,就平白相信了李晟说的?他拒绝的干脆利落,反倒惹人生疑。而且你注意到了没,有几个人一直在温府门口徘徊,从我们一进府就盯上我们了。”

郑旸点点头,“起初以为是往来的行人小贩,可一直等我们出来他们还在那儿。”

“温小姐……”苏岑皱着眉沉吟片刻,“温修想让我们查温小姐的死因?”

“可是时间已经这么紧了,哪有时间再操心别的案子?”

“不查……可以问……”苏岑抬眸,“我就不信当年温小姐的死因当真没人知道。”

郑旸抬头:“问谁?小舅舅吗?”

苏岑轻轻摇头,转而吩咐车夫:“去天牢。”

天色已经开始暗了,碍于长安城中雷打不动的宵禁系统,行人行色匆匆,街边的小商小贩忙着收拾摊位打烊回家。马车里一时无话,两个人都隐在深深的黑暗里,各有所思。

“你说小舅舅真的会没事吗?”郑旸率先打破沉默。

苏岑愣了一愣回过神来,他知道郑旸所想,就凭他们两个人,在这短短的数天里,真能把那桩陈年旧案查清楚吗?他当时答应李晟时一腔热血,这会儿慢慢觉出味儿来,也经常无端心悸,夜里吓出一身冷汗来。他已经把事情搞砸过一次,上次还有李释替他担着扛着,这次若是再失误,那就是万劫不复。

郑旸也知道这话有些难为人了,可他心里同样难受,乱麻一样纠缠不清,需要有人成为他的支撑,撑着他一直走下去。

以前这个人是小舅舅、是母妃,仗着出身的优势他能在这长安城里横着走,可有一天天塌了,黑云压城,现在他能指望的只有苏岑了。

“咱们这一科可真是命途多舛,我还记得当年科举的时候,你、我,还有崔皓,站在含元殿的大殿前,赐一甲及第,受尽了天下读书人瞻仰的目光,”郑旸轻轻叹了口气,“如今还在这朝堂上摸爬滚打的,就剩我一个了。”

“说到崔皓,他是第一个走的,如今看来却是最明智的一个,”郑旸无奈提唇笑了笑,“陈老死了,柳相死了,封兄也死了,谁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早知道朝局会乱成这样,像崔皓那样守着一亩薄田过些安稳日子倒也不错。”

“会的,”苏岑突然道,指尖深深陷在掌心里,人却无知无觉地睹视着眼前浓稠的黑暗,想要从中盯出一点儿光亮来,“只要不是王爷干的,我会查清楚的。”

车厢内一时又静了下来,马车在青石路上辘辘驶过,车速却越来越慢,以致最后慢慢停了下来。

算算行程应该还没到地方,车外人声嘈杂,郑旸撩开车帘问车夫怎么回事。

车夫也在抻着脖子眺望,见郑旸出来急忙回过头来回道:“前面好像出事了,马车走不动了。”

郑旸皱了皱眉,刚要吩咐车夫从小巷子里绕行,却忽然定住了神色,片刻后迟疑道:“黄婉儿?”

苏岑在车里等了半晌也不见动静,跟出来询问,只见郑旸抬手给他指了指站在人群中间的人,问道:“你看那个是不是黄婉儿?”

苏岑循着郑旸所指看过去,前面那人披着件雪狐里子的大氅,站在茶楼底下仰头张望,可不正是当日他从草堂寺救回来的黄婉儿。

这一迟疑,身后又有马车后来居上,这会儿想掉头也来不及了。

苏岑又观望了一会儿,人群迟迟没有散去的意思,这才从车上下来,对郑旸道:“走,看看去。”

两个人来到近前才弄明白个大概,原是黄家小姐带着儿子上街采买,没想到半路儿子竟被人截了去。这截人的也是个有钱有势的,盘踞下一间茶楼,门口有两个手持刀兵的侍卫守着,就这么光天化日的将人家儿子掳到了茶楼里。

方才在马车上没留意,这凑近了才听见茶楼里隐约传出几声小孩的啼哭声。

黄婉儿看着苏岑眼前一亮,两步上前,一声“苏哥哥”已经出口,瞥见一旁的郑旸又急忙改了称呼,冲两人简单躬一躬身,“见过世子、苏公子。”

黄婉儿当初在苏宅住过几日,一直都是跟着曲伶儿喊他苏哥哥,苏岑无奈笑了笑,“一年不见,怎么还生分了?”

“苏哥哥,”黄婉儿立即换了称呼,但也就高兴了一瞬,立马又垮下来一张脸,“苏哥哥,你救救琼儿。”

与此同时,茶楼二楼的窗户突然打开,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窗子后面,怀里还抱着个啼哭的孩子。那人挑眉看着楼下笑道:“苏苏,真是好久不见。”

“……宋凡。”苏岑眉间不由自主地皱了皱,他对这个名字有种从内心深处的抗拒,四肢百骸像被冷血动物爬过般遍体生寒。

“琼儿!”黄婉儿当即泪流满面。

宋凡无视掉黄婉儿,冲着苏岑招招手,“要不要上来看看我儿子?”

苏岑看看一旁无助的黄婉儿,心里虽然抗拒,却还是点头应承下来:“我去看看。”

“苏兄。”郑旸拦了一拦。

苏岑回头在人手上拍了拍,交代道:“去大理寺,找张大人。”

门口的侍卫果然没再拦,看着苏岑的身影一步步消失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郑旸这才一甩袖子一跺脚,急忙回头搬救兵去了。

外面寒风凛冽,这茶楼里却温暖如春。苏岑上得楼来只见宋凡抱着个孩子坐着,那孩子模样倒是周正,嘴巴脸廓都有几分黄婉儿的风采,一双眼睛却是随了宋凡,只是哭花了一张脸,显得颇有些楚楚可怜。面前的桌子上倒是摆满了精巧玲珑的点心,只是不见动过。

宋凡点点下巴示意苏岑坐下,掐着那孩子腋下把人提了起来,“看看,我儿子。”

那孩子伸着小胳膊小腿儿凌空折腾了几下,哭的更大声了。

苏岑刚想伸手把孩子接下来,宋凡却又把人收回了怀里,皱着眉头掏了掏耳朵,“哭哭哭,就知道哭,小孩子都这么能哭吗?”

苏岑皱了皱眉,“你弄疼他了。”

“哟,看不出来你对小孩子也懂,”宋凡眼角眉梢俱是笑意,“难不成这一年在扬州净顾着娶妻生子了?”

转头又一笑,“哦,我忘了,你喜欢男人,男人可给你生不了孩子。”

转手掏了个红糖酥饼塞到那孩子嘴里,“别哭了,吃点东西把嘴堵上。”

小孩子张着嘴正哭呢,冷不防被迎面而来的酥饼渣子塞了满嘴,咽管里呛了一呛,哭声转而变成了尖锐的咳声。

苏岑登时站了起来,“这可是你亲生儿子。”

宋凡笑容半分不减,随手把那个粘了鼻涕眼泪的酥饼放下,笑道:“是啊,谁能想到我到头来还赚了个儿子。”

苏岑冷冷道:“当初是你差点把黄婉儿和你儿子困死在井下。”

“所以我才要谢谢你啊,”宋凡挑眉一笑,亲自斟了杯热茶给苏岑送过去,“来,以茶代酒,我谢谢你。”

苏岑冷眼看着宋凡沏的那杯茶,袅袅白雾升腾而起,显然温度不低。

他对宋凡递出的东西本来就有排斥,自然是不肯接。

宋凡挑眉道:“你若是不喝,我让我儿子代你喝了如何?”

苏岑冷冷与宋凡僵持了片刻,抬手抓起桌角那杯热茶一饮而尽。

滚烫的热茶灼的舌尖喉咙微微发麻,直到咽下去了苏岑也没尝出来这到底是什么茶。

宋凡满意地笑笑,抬手捏着那孩子柔嫩嫩的脸蛋打量了片刻,道:“黄婉儿给我儿子起名叫什么黄博琼,我不喜欢,苏苏你是状元,要不你来给我儿子起一个。”

正说话间腿上突然一阵湿热,宋凡猛地起身,只见一身衣袍已经湿了大半,那小孩一脸无辜地跟他大眼瞪小眼,不遗余力地将最后一点尿液滋到他身上。

宋凡:“……”

苏岑神色一凛,生怕宋凡对这小孩做出什么举动来,急忙上前趁着宋凡还没回过神来将那孩子夺下来,好生护在怀里。

宋凡空着手愣了愣,难得没有发怒,皱着眉头抖了抖一身腥臊味的衣裳,又唤了一个下人,硬是逼着那人跟自己换了衣裳。等收拾妥当想从苏岑怀里把孩子接过来,苏岑却怎么也不肯给了。

宋凡步步逼近,“这可是我儿子。”

苏岑护着孩子一步步后退,“这孩子你是生过养过,还是叫过你一声爹爹?你凭什么说他是你儿子?”

宋凡一双桃花眼轻轻一眯,这孩子他抱来就顾着哭了,竟忘了让他喊声爹爹,眸色一狠对着人瞪上去,那孩子在苏岑怀里好不容易安生下来,被宋凡一瞪又险些哭起来。

眼看着身后就是二层的栏杆,退无可退,苏岑只能将孩子牢牢抱在怀里。

忽然之间茶楼的大门被从外面一把推开,一队官兵涌入,张君紧随其后,看清楼上形式振臂一挥,“还愣着干嘛,拿人啊!”

官兵顷刻冲上去将宋凡团团围住。

宋凡冷冷一笑,“我可是豫王府的世子,你敢抓我?”

张君从楼梯慢慢踱上来,“抓的就是你。当街掳人,不抓你抓谁?”

“我可是这孩子的父亲。”

张君挺着肚子一笑,“这孩子的父亲是定安侯府的小侯爷,当年圣上亲自赐的婚,你是吗?”

转头吩咐:“把人抓起来。”

宋凡空有一身本事,在这么方寸之间也施展不开,只能束手就擒。一双眼睛不甘示弱地打量着张君,看的人没由来心里一寒。

张君却不为所动,“别的衙门不敢抓你,我大理寺敢抓,哪怕只能关你一夜也灭灭你那不可一世的气焰,带走!”

苏岑下楼来把孩子还给黄婉儿,黄婉儿喜极而泣,把孩子接过来看了又看,确定人身上没有外伤这才放心。

又想起来当初这孩子刚诞下时还认了苏岑做干爹,抱着孩子上前道:“来琼儿,叫爹爹。”

小孩子怯生生看了看苏岑,奶声奶气地唤了声:“爹爹。”

声音不大,却不巧被途径押走的宋凡听到,人当即就不淡定了,“他凭什么叫你爹爹!”

苏岑示意黄婉儿带着孩子先走,转而回过头来与宋凡面面相对,“他喊谁叫爹爹都无妨,只要不是你。”

“你别得意,”宋凡忽然挑唇笑了,“你可知道我们为什么放你来查李释的案子?”

苏岑一愣,宋凡借机凑上来在人耳边轻声道:“因为这件事不是我们干的。”

苏岑身子轻轻晃了晃,宋凡那声音轻飘飘的,像是淬了毒,“所以这件案子要么是确有其事,要么是李释自己求死,我们充其量只是推波助澜。你帮我们查清楚了,我们才好放心动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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