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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字画(1 / 1)

“大人真是神机妙算,我们正是根据大人提供的那块玉佩和您给划的范围才找出了死者身份,不然还不知道得走多少冤枉路。这还不到一天时间您就把尸源找出来了,难怪他们都说大人您是除了陈大人以外咱们大理寺最有能耐的人,这要不是因为有您咱们大周还得多好几件破不了的大案子……”

前面带头的是大理寺一个书吏,一路上都在夸夸其谈,各种马屁轮番上阵,苏岑大清早地被吵得脑袋疼,皱眉打断道:“说重点。”

书吏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嘴角抽了抽,老老实实道:“死者名为徐有怀,是年三十又三,家住延康坊顺义胡同,家里有一房正妻两个小妾,还有两个儿子。徐有怀是个古玩商人,平日里走南闯北搜集字画古玩,在西市有个铺面,名叫萃集轩。不过听说这人信誉不怎么好,经常以次充好糊弄人,京中知道他秉性的还好,那些个外地来的胡商洋商搞不清状况,经常就被他骗了。大人您说会不会是有人在他那里买到了赝品,恼羞成怒,所以才杀了他?”

显然过了一夜已经有人想明白了死者不是刺客而是被害者,而且徐有怀的亲眷家业皆在京中,没有转移的迹象也证实了这一点。苏岑问:“如果是你被他骗了,你会在祭天当日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杀了他吗?”

这书吏还算有点脑子,一想之后就摇了摇头,杀个人还闹出这么大动静,这是生怕别人抓不住他吗?

书吏转头一想,又道:“那会不会就是个意外,没人要杀他,徐有怀就是一不小心自己把自己烧着了?”

苏岑不冷不热回道:“你自己给自己烧一个我看看?”

书吏心中戚戚,这苏大人如今是宁亲王眼前的红人,当初扬州一案帮着宁亲王废除了榷盐令,如今在大理寺张君都得看他三分脸面。这次本想着在苏大人面前表现一下自己,说不定日后还能提拔他当个跟班什么的,如今看来,苏大人对他好感全无,甚至还有些许嫌弃。

可能是因为他太笨了。

延康坊位于朱雀大街以西,因为毗邻西市,住的多是些商贾人士。一进延康坊苏岑就听见不远处一户人家里传出来鬼哭狼嚎的哭丧声,因为刺客嫌疑还没排除,这户人家门外还有官兵把守,十分好认。

苏岑问门外的官兵:“确认是这一家吗?”

那官兵点头道:“大人错不了,昨夜这家的主人没回来,今天早晨他们家的小厮才看到街上的告示,这才报了案,方才已经拿玉佩给他们看了,确实是他家老爷常年挂在身上的。”

苏岑点点头,这才顶着里头呼天抢地的哭声进了门,只见正堂里头跪着一个妇人,披麻戴孝,领着一家子人已经号上了。

看看苏岑进来,那妇人立马上前,对着苏岑和身旁的书吏斟酌片刻,扑通一声跪倒在书吏脚下,抱住书吏的脚脖子不撒手,“大人您要为我家老爷做主啊,我家老爷绝不是什么刺客,他死的冤枉啊,我们这一家子上有老下有小,他这一走让我们如何是好啊!”

书吏:“……”

苏大人您听我解释……

说来也难怪这妇人认错,苏岑早晨从兴庆宫过来,一身月牙白的长衫,面貌也清俊了些,看着不像官爷,反倒像没见过世面的哪家少爷。反观书吏,年近不惑,黑脸宽腮,一身官服,确实更像官府里端坐的大老爷。

书吏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指着苏岑道:“这是我们大理寺的苏大人,你家老爷的案子就是他来主审的。”

那妇人愣了一愣,眼里的不信任一闪而过,下一瞬转抱起苏岑的大腿:“大人您要为我家老爷做主啊……”

苏岑:“……”

书吏道这是徐有怀的正妻徐林氏,也是一家主母,为徐有怀育有一子,年八岁,另外还有两个妾氏都在厅里跪着,一家人加上奴仆总共十七口,如今徐有怀死了,家里就是徐林氏做主了。

苏岑让书吏留在这里挨个询问案发当日他们都在干嘛,徐有怀平日里都与什么人来往,可有结仇,近日可有异常,自己提出想在院子里四处看一看。

徐林氏指派徐府管家给苏岑引路,延康坊这地段虽入不了那些达官贵族的眼,却也不是寻常人家住的起的。这徐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共有三进,一二进围绕天井布置,左右还分别添置了一组庭院,三进为后寝,中间庭廊相连,院子正中留了一处活水,寓意四水归堂、藏风聚气。

苏岑由管家带着穿过天井往后寝去,一路看过去,出声问道:“你家老爷是蜀中人?”

管家一脸讶然地回过头来:“大人怎么知道的?”

苏岑抬起下巴点了点面前的建筑:“屋面起翘,天井纵深较浅,外廊交错,这些都像是蜀中的建法,想必是你家老爷住不惯京中的房舍,特地找人打造的吧。”

“大人您真是料事如神,”管家点点头,“我们老爷确实是蜀中人,只是早年间举家迁来京城,如今早已经与那边没有联系了。我自幼便在徐家,签了死契的,当年跟着一并过来,适才知道这些事,那些新来的下人们只怕都不知道我们本家其实是蜀中人。”

苏岑问:“什么时候迁过来的?又是为什么要迁过来?”

管家想了想,“迁家大概是在十一二年前,至于为什么,大概是因为老爷生意越做越大吧?我们这些当下人的也不清楚这些事,主人家让迁便跟着过来了。”

苏岑点点头,也不再多问什么。显然这个管家训练有素,口严的很,不该说的一句也不会往外吐露,凡是能说的也都是苏岑自己能查到的。

一路到了后院,坐北朝南的一间正房正是徐有怀的卧房,苏岑在简单请示过之后才推门而入。卧房里中规中矩,看得出来早晨还刚打扫过,苏岑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从房里出来走出去七八步,苏岑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

当初在房里还不觉得,如今越往外走这种感觉越甚,将出院门苏岑又停了步子,回头指着正房两侧的耳房道:“那里我能看看吗?”

话虽是询问,却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管家明显一愣,但片刻之后就恢复如常,对苏岑道:“大人请便。”

管家道这两侧耳房原本是备着下人们守夜时用的,但老爷没那么多讲究,夜里不用人伺候,这耳房也就闲置下来,留作仓库用。

苏岑先进了东侧耳房,果然正如管家说的那样,堆放的物件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显然很久没人进来过了。

西侧亦然,但当苏岑站在西侧耳房里,莫名觉得要比东侧拥挤。

“这两侧耳房建的大小不一样吗?”苏岑问。

管家局促地笑笑:“可能是放的东西不一样,大人感觉岔了吧?”

“不对,”苏岑盯着房梁用目光丈量了一番,看罢从耳房出来,径直又进了徐有怀的卧房,站在房间正中,苏岑总算看出来这房子哪里不对劲了——房间左右不一样大。

从苏岑所站的地方往东,有十二块地砖的距离,而往西,只有九块。

加上西耳房少的那些,这个房间凭空少了能有七八尺的长度。

苏岑迎着管家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上前敲了敲西边的墙壁,果不其然,墙壁是中空的,中间只用薄薄的木板隔了一层。

苏岑回头看着管家:“是你自己开,还是我叫人过来砸开。”

那管家顶着苏岑刀子一般的目光抖了个哆嗦,最后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抱着一旁博古架上一个花瓶一转,一道暗门应声而开。

果然别有洞天。

苏岑信步进了暗室,看着里面的东西不由一愣。

徐有怀不愧是个古玩商人,这暗室里陶瓷、玉器、字画随处可见,一张桌上单是笔洗就摆了三四件,结果反倒显得拥挤狭促,好东西也失了意境。

管家站在门外挠了挠头,“其实就是个老爷储存古玩的仓库,怕有些东西放在铺子里遭贼惦记,这才修了这么一个暗室。”

苏岑没理会,瓷器玉器一路看过去,最里面堆的是一摞字画,还有几幅挂在墙上,其中最显眼的一副画的是一枝正盛的桃花,枝干虬曲,只伸出来一角,但窥一貌而知春,颇有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意境。

这副画最夺目的不在内容,而在画法,不同于同期花鸟画中常用的淡墨勾线、层层晕染的作法,这副画更像是纵横挥洒,肆意涂抹,画中桃花千奇百态,如火如荼,笔墨看似不经意,然则墨法、气韵、造境交相辉映,动情处酣畅淋漓逸兴遄飞,收尾处笔住墨涸戛然而止,笔走龙蛇,让人看的为之一振。

画布左上角行草题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落款是:戊午季春五日沈存书

这副画挂在众多名画之中,非但没被抢了风头,反倒一鸣惊人,让人阖眼不忘。

苏岑盯着这画看了良久,无端就觉得,那些开到荼靡的桃花,像火。

“大人好眼光,”管家上前道,“这是我家老爷刚收的一幅画,也是他最喜欢的,经常对着画一看就是几个时辰。”

苏岑问:“你家老爷平时都是怎么收的这些东西?”

“就是到处走街串巷,从一些乡村小地方收上来,再拿到京城里卖。”

“撒谎,”苏岑毫不犹豫地将人戳穿。

“这些东西,”苏岑扫了一眼暗室里的琳琅满目,“都是从墓里带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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