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场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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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记得强盗们那时候说了什么,但接下来雷歇尔说的一举一动,我都永生难忘。

“图塔隆从不是什么‘法师禁地’,只是有所限制。”雷歇尔说,“结界的力量国都最强,向外渐弱,这里的强度……不过如此。”

他的手从袖子里伸了出来,这是我第二次好好端详这双手,苍白而修长,看起来养尊处优,只是指甲青紫——并不难看,倒让我想起那些夫人们往手上涂抹的胭脂。这双纤细的手动起来,远远望去,好似白蝴蝶翻飞,能被莽汉一下捏断。当强盗们冲向他,我简直不忍去看。

包围圈本来就很小,他们距离雷歇尔只有几步之遥。强盗头子见势不妙便一声呼啸,一群人声势浩大地冲了过去。一时间到处都是高大的成年人,他们挥舞着棍棒刀枪,口中鬼哭狼嚎,法师与他的手被淹没在洪流之中,蝴蝶被犀牛群碾过。突然,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我怀疑自己聋了,更可能疯了。

挤压裹挟着我的人流不见踪影,面前黑压压的人群蓦然一清。我能直接看到雷歇尔,中间再无阻碍。我茫然地望向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鲜血滴落到我头上。我抬起头来,在半空中看到一片尸体组成的森林。

黑色丝线在空气中飘扬,穿过强盗们的身体,将他们晾在空中。我听到细微的“滋滋”声,像细雪在阳光下融化。没有错,的确在融化。几千人的围攻眨眼间被瓦解,不久前势不可挡的暴徒变成了尸体,很快连尸体都没有留下。一条丝线滑下来,绕过我僵硬的脖子,舔掉我脸上的血。

过去十多年被我们当成天边乌云的强盗团、过去几天掌握我小命的庞然大物,就这样全军覆没,豕突狼奔敌不过一只轻盈的毒蛾。我捏紧的拳头还没放下,战斗便已经结束。我对法师怀有盲目的信心,至少那时我以为自己的预计已经足够乐观盲目,可是我想象中的龙争虎斗根本没有发生,没有大战,如同巨龙踏过蚊虫。

雷歇尔抬起手,手心向上。

他没有招手或者挥手,就只是把手掌抬到一个不算高的高度——跟我身高差不多的位置。他看着我,伸出手,仿佛确定我会理解并且遵从。的确如此,我在看到他的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在我想明白之前,我的腿已经动了起来。我向着雷歇尔跑去,好似乳燕投林。

回头看来这简直说不通,那群强盗在年幼的我眼中强大得可怕,能在片刻间杀光他们的雷歇尔不是更加可怕吗?可是我不假思索地跑向他,胸膛里满是说不出来的雀跃。我说不出来,不过我的表情一定交出了让他满意的答卷,雷歇尔看着我,又一次微笑。

“这是魔法。”他说。

“魔法……”我喃喃自语,还在为奔跑而大口喘气,“这种力量……”

我知道穿袍子的人不好对付,我听过他人与雷歇尔本人提及魔法,只是到此时此刻,我才真正开蒙,隐约意识到魔法是多么强大的东西。它很可怕,却更加迷人,那是一个非凡的新世界,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让我热血沸腾。

“不。”雷歇尔说,“它可不是武器。”

不是吗?法术是我见过的最强大的武器了。我心中这样想,却没有反驳,只是顺从地应下。雷歇尔一眼看破了我的口是心非,摇头道:“把魔法当成武器摆弄的,只能当杀手,而不是个法师。”

“那魔法应该是什么?”我大着胆子问。

“魔法可以是很多东西。”雷歇尔说,“比如……”

他的手搭到我肩膀上,把我转了个身。我那时候又瘦又矮,他能很轻松地把我笼在怀里,如鹰隼笼着雏鸟。雷歇尔贴着我的后背,胳膊越过我的肩膀,手指在我跟前拨动。

我们脚下的大地升了起来。

“魔法是改变世界之手。”他说。

地面轰隆隆抬起,平地升起山丘,新生的山脉就在我们脚下。雷歇尔的手心抬起,山峰便涌现;他的手掌下压,河流便转向。我的视线拔高再拔高,视野扩张再扩张,参天大树变成脚下的草丛,一望无垠的树林出现了边缘。远处的城镇露出痕迹,这是个阴天,许多人早早点灯,百里以外的灯火穿透灰蒙蒙的黄昏。巨大的强盗窝好似路边的煤球,我挣扎求生十多年的街道如同耗子的水沟,在那之外,大地这样宽广,世界如此开阔。

当云层近在咫尺,山岭不再上升,我们的脚步却没有停下。我在双脚离地时惊叫出声,云雾跑进我嘴里。

云层之上,夕阳正好。

阴云遮蔽了日光,而我们在阴云之上,阳光比金子还要璀璨。高空的风让云层流动不休,宛如海浪,被染成了金红色。这片天上的海洋这样绚丽壮观,我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比方。我贪婪地凝视云与太阳,如果不是一双手捂住我的眼睛,我可能会被阳光刺瞎。

“魔法是看破迷雾之眼。”雷歇尔说。

那双微凉的手很快离开,等我再度睁眼,我意识到他刚才不只打断了我的注视。

无数细小的光点悬浮在空气中,语言无法描绘它们的色彩。孔雀尾羽不能与之相比,日月之光也要甘拜下风。我下意识伸出手,什么都没有摸到,像个扑打影子的傻瓜。它们穿过了我,它们也在我手中,我的双手微微发光,不,这不是光,这不是我曾见过、我能描述的任何东西。

这是魔力。

这是法师之眼能看到的景象,这是施法者能感知到的东西。魔力如此美丽,如此亲切,无所不在,无所不包。我们下降,来到云海以下,世界已与刚才截然不同。我头晕目眩,为自己的无知羞愧,为自己的无知欣喜若狂——在我以为已经看透了的乏味世界上,还有多少值得一看的东西啊!

“魔法……”雷歇尔停顿下来。

有人来了,这里的动静太大,雷歇尔丝毫无意隐藏。附近的驻军搬来救兵,法师协会驻扎图塔隆的成员匆匆前来,圣殿骑士与神官不甘落后。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大人物,这阵势足够将几天前的我吓得屁滚尿流。但现在,我的老师站在我身后,他的手搭在我肩头,我半点都不觉得害怕,甚至唯恐天下不乱地期待起来。

雷歇尔问我:“想看龙吗?”

我差点把自己的头点下来。

于是一条长长的线割裂了空气,天空撕开一道裂缝。缝隙蓦然扩大,伸出一颗房子那么大的头颅,它没有皮肉,缠绕着黑雾,眼眶中吞吐着红色的光。一条硕大无朋的巨龙骨架穿过空间裂缝,展开巨大的翅膀,飞到我们身边。

“骨龙!”有人惊恐喊道,“是雷歇尔!”

“那个雷歇尔?”

“光明之敌!”

听起来好像所有人都认识他,过去遥不可及的大人物们惊慌失措,严阵以待。“屠龙者雷歇尔。”一位法师谨慎地问,“您来图塔隆有何贵干?协会……”

“我做什么,何时要向你们报备。”雷歇尔哂笑道。

不知何时,他考究的服饰已经变成了黑袍,黑雾有生命般笼罩着他,在外面看起来大概很可怕。我不知道,我在黑雾内部,贴在我身上的烟雾冰凉而柔软,好似丝绸。黑雾并不让人窒息,骨龙的背也不硌屁股。

骨龙拍动双翼,气流让周围的人站立不稳。战士拿起武器,施法者竖起防御,而骨龙在万众瞩目之下转身,飞回那道空间缝隙。我们穿过那层粘稠的空气,片刻后图塔隆不见踪影,一切声音被抛在身后。缝隙在我们身后合拢,我看到一座巍峨的高塔,漂浮在虚空之中。

它如此庞大,骨龙在它面前只是一条看门狗。它是蛰伏在黑夜里的巨兽,是水下无边无际的冰山,我仰头仰到脖子发酸也看不见塔顶。但这样巨大的东西同时也精巧万分,无数秘法符文笼罩着高塔,整个图塔隆的灯火都不能装点十分之一的塔身。魔力在塔上闪耀,让它辉煌如星空。

“告诉我,”雷歇尔问,“魔法是什么?”

他听起来相当平静,仿佛这番大场面与掏钥匙开门没什么差别。在别人眼中,雷歇尔绝对傲慢至极,他有傲慢的底气。

魔法是傲慢的底气,是伸手间移山倒海。魔法是能够随手制造大场面,就为了离开,带走一个学徒。魔法是哪里都能去,去哪里都无人阻拦,没人能阻拦。魔法……

“是自由。”我说。

雷歇尔愣了愣,勾起嘴角。

“对,魔法是随心所欲。”他说,“只要你能活下来,总有一天,你将更胜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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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歇尔是个场面人2333虽然正文时间线就只是两个法师谈恋爱的小成本小制作,但他们过去的日常生活还是挺波澜壮阔的xd

昨天其实没晚!只是01分修改了一下!大家把鼠标放在更新时间上可以看到,是23:59更新的哦!……当然今天铁板钉钉晚了一小时,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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