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耳环,是养父梁振康送给她的。
也是梁满月这辈子收到的第一份,真正意义上的贵重礼物。
这个贵重,不代表它具体值多少钱,而是在她心里的位置,就像梁振康一样,在她的人生中永远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所以,当骆峥说没有的时候,她心情很糟,连带着对这男人都看不顺眼许多。
可没想到,这桀骜不驯的狗男人说一套做一套。
嘴上冷冰冰说没有。
背地里却专门帮她找,最主要的是,还给找到了。
梁满月盯着这两条消息,没由来地轻笑出声。
对面女同事听到动静,撇她一眼,笑道,“我们梁医生笑得这么开心,是又有新的追求者了?”
梁满月被很多富二代追,整个仁心医院都知道,本身仁心医院接触的患者也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家,医院的很多小护士也热衷在患者里面找对象。
可自打梁满月来了以后,其他人的行情明显差了很多。
最厉害的时候是三个男的一起追,上班下班争前恐后地献殷勤,整个科室的鲜花都是这些人一手包办。
正因为这,梁满月一开始在普外的名声并不好。
再加上她和李修延的关系,人又冷冷清清的不好接触,那一整年,她的日子都不好过。
但时间久了,大家慢慢了解她的品性,也认识到她的能力是同辈医生里最出色的,偏见这才少了很多。
女同事这话明显是在打趣。
梁满月没往心里去。
淡笑着说了声“不是”,她朝旁边的小镜子上瞥了眼,发觉笑意浮现得果然有些明显。
说不上什么心情。
梁满月压了压唇角,把注意力重新放在手机上。
隔了好半天,她才打出一行字发过去——【谢谢,如果方便,麻烦帮我寄过来。】
客气又疏离。
和之前发飙时的语气完全不同。
这一次,骆峥几乎秒回:【地址】
梁满月把地址输入进去,但想了想,这阵子排班很紧,就删掉,重新换了医院的,收件人写的是仁心医院门卫。
发过去后,她又补了句:【货到就行。】
虽然但是,梁满月不想在这种小事情上,给人一种占小便宜的错觉。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那头隔了好一阵儿才回复:【你在医院工作?】
顿了顿,他又说:【货到?看不起谁。】
梁满月顺手胡编乱造地回答,【你可以当我在住院。】
至于后半句,她没回答。
骆峥也不傻,当然知道她是在信口开河,懒得跟她较真,回了个嗯字。
话题本该就这么结束。
梁满月却在敲字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赶忙拿起手机补了一句:【地址别告诉任何人。】
这一次,骆峥隔了好久才回复。
【我能告诉谁?】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到他挑眉不耐的神情,梁满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再理他。
耳环没丢,那颗不上不下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接下来的几天,梁满月像以前一样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写论文做手术,等终于空出时间,她又去看了眼周茳月。
做完人流后,周茳月这几天一直在新租的公寓里休息。
除了梁满月,没人知道她怎么了。
梁满月带了些补品过去,碰巧周茳月发烧,索性就陪她呆了一晚上。
夜里,两个人挨在一起睡觉。
梁满月习惯性地把贴着墙睡,半梦半醒间,她听到周茳月在梦里呢喃了一句带着她前男友名字的话。
虽然听不清说什么。
却能感受到周茳月的难过。
第二天早上,梁满月爬起来上班,周茳月恢复得差不多,起来给她做饭,两人难得坐在一起吃早餐。
周茳月是那种手很巧的女孩子,随便做点什么都好吃,更别说精心为梁满月准备。
事实上,这还是第一次,梁满月在她这儿过夜。
周茳月看起来心情不错,人也笑眯眯的,“以后你就常来吧,反正这边离仁心也不远,我可以经常帮你做些好吃的。”
在此之前,她一直住在男朋友那儿。
梁满月低眉喝着粥,忽然开口,“你真不打算和秦储格联系了?”
周茳月闻言,手腕一顿。
梁满月抬眸看她,“我听李修延说,秦储格这阵子都在找你。”
周茳月没说话。
垂着眸,死死盯着手指上破了皮的地方。
梁满月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对于周茳月的私事,她也很少过问,只是这一次,她不想周茳月泥足深陷。
其实很早之前,她就提醒过,但周茳月还是没有克制住。
“我听李修延说,他订了婚,”梁满月素白的手捏着汤匙搅着粥,语气平淡,却字字带刺,“订了婚还找你,是准备让你做小三吗。”
“我不会理他的。”
周茳月沉默后,深吸了一口气,“不然我也不会打掉这个孩子,但是感情这东西……是需要时间消化的。”
梁满月慢条斯理地咀嚼。
周茳月知道,她这是在提醒自己。
似乎从第一次开始,梁满月就作为她生命中清醒的神明,总能在她马上要沉溺之前,及时伸出援救之手。
周茳月真的很好奇。
如果梁满月遇到爱情,会是什么样。
会清醒。
还是沉沦。
抑或是,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气氛忽然沉默下来。
隔了好久,周茳月才开口,“对了,还没问你呢,李忠澜老师的木雕展什么时候开始?我最近正好在收集选题。”
李忠澜是颐夏有名的木雕艺术家,是李修延的爷爷,也是梁满月的老师。
梁满月那还算入流的木雕手艺,就是从李忠澜那儿学的,算是老人家的关门弟子,李忠澜经常笑着说她,不行就别做医生,给他好好开工作室。
但对于梁满月来说,木雕只是爱好,她更喜欢救死扶伤。
不过只要平时不忙,梁满月就会去工作室,这次的木雕展,她也会抽时间跟着忙活。
“具体时间还没有协商好,”梁满月吃得差不多,放下碗筷,“如果时间定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从周茳月那儿离开,梁满月开车上班。
周一的清早总是拥堵而忙碌的。
堵车的功夫,梁满月顺势用app查了一下自己的包裹,乱七八糟的一堆,全都是商家发的,并没有骆峥寄给她的包裹。
然而距离两人之间通信的日期,已经整整过了五天。
五天。
就是个耳环都做出来了。
梁满月要多无语有多无语。
火气一上来,拿起打电话就打过去,结果这男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怎么都打不通。
刚巧这时路况通了,后面的鸣笛声接连催促,她只好把手机扔到一边,专心开车。
回到医院,又是繁忙的一天。
梁满月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循规蹈矩地工作,等她终于想起包裹时,已经到了晚上。
即便隔了这么多个小时,梁满月对骆峥的怨气依旧没消。
到现在,还想打电话过去,把他骂个狗血喷头。
然而就是这么巧。
还没等她酝酿好这个电话怎么打,外面的护士过来叫她,“梁医生,外面来了个患者,要你过去看看。”
梁满月神情一晃,放下手机,“好,我这就去。”
说话间,她把手机揣在兜里,脸上情绪变换,转眼就挂上一副医生专属的严肃神情。
只是这神情在她脸上持续不到五分钟,刚走到一楼,就被诊室外的高大身影粉碎。
梁满月脚步停下。
像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击中。
眼前,男人穿着黑色外套,仰面靠在冰冷的墙上。
淡薄的白炽灯下,狭长的双目微合,长睫轻颤,顺着高耸的鼻梁往下,掠过薄冷的唇线,最终的落脚点,是弧度性感的喉结。
结实又硬朗的身躯浸泡在浮沉的光影中。
孤傲又孑然。
沉默的瞬间。
护士喊了她一声,“梁医生,患者在这。”
话音落下。
整个走廊跟着安静下来。
骆峥侧过头,染着倦冷的眸光缓缓朝她瞥来,下一秒,就看到面前几米远,穿着干净利落白大褂的梁满月。
姑娘扎着低马尾,几乎没化妆的脸如雨后茉莉般素净白皙,一双鹿眼剔透澄亮,眼神看似平静,里面却压着不可置信的波涛。
眼波流转间,男人微曲的双腿站直。
那张没表情的俊脸忽尔扬眉,骆峥似笑非笑地开腔:
“梁——”
“医生?”
有时候,人不得不相信缘分这种东西。
它能让原本毫无瓜葛的两个人,在固定某个节点,相聚再相聚,靠近又靠近。
就像现在。
梁满月无暇顾及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孽缘,只是出于职业本能地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骆峥的伤口上。
在护士的帮助下,骆峥脱下里头染了血的黑t恤,露出宽阔的肩膀和一身健硕而流畅的肌肉,视线顺着胸肌往下移,人鱼线偏左的位置,有一道不算短的伤口。
比梁满月想象中严重。
也不怪这男人刚才脸上一点儿人类的表情都没有。
查看完毕,梁满月让护士准备器具,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弄的。”
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还有青筋微爆的血管,骆峥单手撑在床边,看起来情绪不高,“在附近抓嫌犯,对方带了刀。”
还好他躲得及时,不然可就不是来缝合这么简单。
梁满月一边做术前准备,一边用聊天分散他的注意力,“就你一个人?”
骆峥胸膛微微起伏,偏头看她,觉得她现在的模样,既陌生又柔软。
这种和以前不一样的冲击力,让他的疼痛莫名削减了许多。
“有一个同事,把人带回去了。”骆峥嗓音沉缓低哑,压抑地吐了口气,“你怎么回事。”
梁满月抬眸。
骆峥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用那种什么时候都漫不经心的语调,笑道,“不是家里蹲吗,怎么在这儿给我缝针?”
男人的音质是天然的磁性,像是上好黑胶唱片播出来的古典音乐,醇厚富有质感。
光是呼吸间的浅音。
都带着隐隐的撩。
口罩下的脸莫名升了温。
梁满月不打算同他乱扯,面无表情地打开双氧水,“你这伤口,起码五针,我现在要给你清创。”
说话间,梁满月开始动作。
骆峥没再吭声,顺着她的指挥调整姿势,在旁边护士的辅助下,清创很快完成,再后面,就是缝合手术。
这类一级手术,梁满月做过
很多次,完全是家常便饭的存在,可在这一刻,不知为何竟然生出一股少见的紧张。
这种感觉,就像是手里捏着一朵玻璃做的花。
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捏碎。
于是,她不得不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力道,好好将这朵玻璃做的花,重新挪到土壤中。
因为是平躺,骆峥什么都看不到,好在麻药劲很快上来,剩下的就只有腹部被来回拉扯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
手术终于结束。
护士帮骆峥包扎好伤口后,梁满月给他开医嘱,问,“你今晚有事吗?”
骆峥慢条斯理地穿上衬衫和外套,“怎么?”
梁满月低头写字,“没事的话留下来打完消炎针再走。”
态度冷静字正腔圆。
俨然一副好大夫的稳重模样。
想到前阵子她穿着红衣服和他叫板,骆峥发自内心地笑了声,“梁满月,你到底有几副面孔。”
梁满月扣上笔帽,冷淡抬眸,“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会来颐夏。”
听到这话,骆峥敛了敛睫,深邃的眸子像是蕴了层水波,神情专注地盯着她。
梁满月没躲。
那张又纯又漂亮的脸稳稳地接着他的目光。
四目交锋须臾。
男人淡勾着唇,眉骨微抬,吊儿郎当地蹦出一句理直气壮的话:
“想让梁医生请我吃饭,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