隰华没想到自己小小的一个举动,让前朝第二天就炸开了锅。
“陛下宠幸的是哪位宫人？为何起居册中并未记录？”
“陛下若是真心喜欢，给这个宫人一个名分，养在后宫便是了。”
“陛下这个年纪，的确也到了少年慕艾的时候了,但是陛下体弱,招幸宫人还需节制才好......”
“陛下......”
百官你一言我一语,瞬间将高大上的议政厅变成了街门口的菜市场。
众人吵了一会儿，发现今天丞相大人似乎格外沉默一些。
不应该啊？
让陛下今早大婚可是丞相一力主张的,之前那么多的名门秀女送上去,也没见陛下有哪个喜欢的,他们还犯了愁，只当陛下还年少,未通人事。
如今陛下竟然都能宠幸宫人了，岂不是说明皇室开枝散叶,后继有望？
老丞相应该高兴才是啊？怎么反而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
众人互相看了看，均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隰华坐在上位,小心翼翼的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并不参与到他们的争执中去。
他有些无奈的扶着自己的额头,感觉自己快要没脸见人了。
昨夜还是太大意了，忘了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
当时是觉得舒服了,干净利落了。
谁知道这麻烦的事情全都在后面等着自己呢。
而且听着众人口中讨论的什么宫女、名份、子嗣一类的话，隰华就忍不住在心里想,要是真让你们知道昨晚到底是谁,还不把你们都吓死。
只是隰华看着一言不发的老丞相，心虚的感觉更严重了。
他确定，老丞相肯定是猜到了什么，或者干脆就是已经知道了昨夜的事情......
这可,怎么办才好？
隰华有些忧伤的挪了挪屁股。
当天晚上，林梵清果然没再过来。
等到第二天，丞相府中传来消息，说老丞相病倒了。
这病情似乎来的极为凶猛，本来精神矍铄的老人家竟然是一夜之间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
宫中的太医前去为老丞相诊治，只说怕是心绪郁结，又受了些许刺激所致。
老丞相这是心病。
隰华和林梵清都明白这一点。
在宫中等了两日之后，老丞相的病情仍然没有好转的迹象，甚至听太医说，连水米都不怎么进了。
隰华再也坐不住了，带了几个人就要出宫探望。
隰华出宫的事情并没有弄的大张旗鼓，算是微服出行，尽量低调的进了丞相府的大门。
隰华先见到了林梵清。
林梵清这几日似乎也清瘦了许多，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他见到隰华的时候，勉强露出一个笑意，又迅速的垂下了眼睫。
林梵清的眉眼间有些疲惫，浅浅道：“陛下是来探望祖父的吧？请随我来。”
隰华感觉心中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说不出的难受。
沉默的跟着林梵清穿过走廊，来到一处院子。
院中很安静，因为隰华不让惊动别人，所以下人们只当又来了哪个贵客，仍是各做各的事情。
林梵清打开了一处房间的门，微微侧身。
隰华知道，这就是老丞相的房间了。
他看了林梵清一眼，而后抬脚迈了进去。
屋中有着一些药味，服侍的下人见是个不认识的小公子进来，刚要出声，就看见了站在这位小公子身后的林梵清。
林梵清朝他们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出声，同时挥挥手让他们都先下去。
老丞相似乎正在睡觉，还没有醒。
隰华来到床边，看着紧紧闭着眼的老丞相，突然就觉得鼻头一酸，赶紧转开了头。
他想张口问些什么，又怕把老丞相给吵醒了。
老丞相每次出现在宫里的时候，都是一副精神十足的样子。
隰华从来没见过他这么虚弱的样子。
说实话，隰华宁愿老丞相现在站起来把自己骂一顿解解气，也好过就这么暮气沉沉的躺在床上。
隰华平复了一下气息，刚要和林梵清先到一旁等候。
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传来，“陛下？”
隰华连忙转身，按住了挣扎着想要起身的老丞相，“是朕，您快点躺下来，就不要多礼了。”
老丞相紧紧握着隰华的手，看了站在一旁的林梵清，脸色立马不好起来，“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陛下说。”
林梵清的身体似乎晃了一下，声音中带了一丝哀求，“祖父......”
老丞相别过脸不去看林梵清，“出去！”
隰华怕林梵清这个时候再和老丞相犟起来，虽然有些不忍，但还是道：“林大人先出去等一下吧。”
隰华知道老丞相故意支开林梵清，肯定是有什么话是要和自己单独讲的。
但他此时心中也十分的忐忑和迷茫。
如果这个时候，老丞相要求自己和林梵清两人断绝关系的话，隰华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在林梵清出去之后，老丞相强撑着半坐起身。
隰华阻拦不住，只好慢慢拍着老丞相的背给他顺气。
在缓了一会儿之后，老丞相问道：“陛下，老臣只想问一件事......”
隰华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丞相请讲。”
老丞相闭了闭眼，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您和梵清之间，梵清有没有强迫于您？”
老丞相说完之后就紧紧盯着隰华的脸，似乎只要隰华一点头，他能立刻将林梵清给大义灭亲了。
隰华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有些羞于启齿，但还是小声道：“林大人，并没有强迫朕......”
他和林梵清之间，虽然一开始有点那么单方面强迫的意思，但是隰华知道，两人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和自己下意识的纵容脱不了关系。
他从来，都没能坚定的去拒绝林梵清。
说完之后，隰华低着头，不敢去看老丞相脸上的表情。
老丞相似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良久之后，隰华听见老丞相问：“那陛下，打算怎么处理这段关系？”
隰华有些无措和茫然，“我不知道......”
不同于上个世界之中，和沈渊言按部就班的确定关系，然后领证结婚。
现在自己和林梵清之间，更像是走一步算一步。
因为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注定不能公诸于世，所以隰华也从没想过什么以后。
老丞相深深的看了隰华一眼，没再问下去，而是道：“陛下，您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子嗣。”
大魏需要有一个继承人，天下也需要有一个储君。
隰华没有说话，他很想告诉老丞相，自己是不可能去和别人生孩子的。
大魏皇室虽然人丁稀少，但是宗室之中总还是能找出几个人的。
到时候自己从中过继一个来就好了。
只是现在他不敢和老丞相说这个话，怕又刺激到这位老人。
见隰华不说话，老丞相倚在床头，看着窗外，道：“梵清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
隰华猛然抬起头。
老丞相看着还尚显稚嫩的少年帝王，叹了口气，“陛下，您和梵清之间，这条路，不好走。”
隰华只觉得嘴里发苦，低声道：“我知道。”
隰华发现自己真的是自私透顶，一边觉得和林梵清之间没有未来，但是却又忍受不了林梵清可能会和别人在一起。
“陛下既然知道，就应该明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
隰华握着老丞相枯瘦的手掌，心里乱的不行，勉强镇定下来，道：
“丞相先不要想这些，好好养病，朕和其他大臣们，都盼着您早日康复呢。”
老丞相笑了笑，“陛下，臣老啦。”
隰华鼻头一酸，“不老，丞相是能长命百岁的。”
出门的时候，隰华看见了一直站在外面的林梵清。
冬季里花木凋零，唯有寒梅还开着。
林梵清就站在院中的一树白梅花下，仰着头似乎是在想什么。
隰华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林梵清转过头看见隰华，道：“陛下。”
隰华走了过去。
林梵清伸手摸了摸隰华的发顶，“无论祖父和您说了什么，都不要在意，我会处理好的。”
“陛下，你一定要相信我。”
隰华有些不敢去看林梵清的目光，他捂着胸口，只觉得疼的厉害。
他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林梵清敏锐的察觉到隰华的不对劲，握住了对方的手，“陛下？”
隰华摇摇头。
林梵清扶住隰华的肩膀，让他看向自己。
“陛下为什么不敢看臣？”
“你，是不是答应了祖父什么？”
隰华偏着头，否认道：“没有！”
林梵清笑了一下，“那就好。”
他说道：“之前祖父也找我谈了一次话，陛下想知道吗？”
见隰华抿着唇不理他，林梵清便自顾自的说道：“祖父说，帝王家向来都是薄情寡恩。”
隰华的耳朵动了动。
林梵清继续道：“当今尚且年少，心性未定。就算如今贪图一时享乐和你在了一起，可是这份感情又能持续多久？”
“他是皇帝，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人，他终归是要纳妃生子的。”
“到了那个时候，你就是众矢之的，又该如何自处呢？”
林梵清的声音很平静，彷佛只是重复着几句和自己无关的话语。
但是隰华却忍不住转头看向了他。
反驳道：“不会的。”
和你在一起，不是为了贪图享乐，我也不会纳妃生子，不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林梵清此时终于笑了一下，“我也是这么和祖父说的。”
他伸手抚过隰华耳边的鬓发，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他还和祖父说，若是陛下有一天真的敢变心的话，他可能要愧对林家的列祖列宗，做一回乱臣贼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老丞相忧伤的摸了一把胡子，你以为我是怎么病的？
——孙子胆子太大了，被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