隰华这次差不多修养了有半个月的时间,一步殿门都没出过,整天就是吃药睡觉,睡觉吃药。
闲的差不多连宫殿柱子上有几条纹路都数出来了。
林梵清自从那天被老丞相带回去之后就好多天没来过,后来来了一次却是拜别的,好像去哪里负责赈灾去了。
倒是靖安王赵时泽三天两头的跑过来,搞的隰华烦不胜烦。
听说老皇帝又要选秀了。
水患干旱的情况看不见,各地受灾人数也看不见,还想着要给自己选秀女,隰华真的是服气了。
不过老皇帝想要选秀这个事情最终被老丞相否掉了,反正一句话,
“没钱!”
现在全国各地都朝着朝廷要钱要粮,老丞相为了筹钱,已经抄了好几个富商巨贾的家,这才勉强维持。
别说选秀了,连皇宫平时的用度开支都一下子被砍了一半。
眼看着就要入冬,若是不能尽快解决赈灾问题,今年冬天还不知道要多出多少难民,要死多少人。
隰华看着光秃秃的银杏树,叹了口气。
最近老丞相因为赈灾的事情算是得罪了不少人,其他都还好说,最主要的是,老皇帝的不满加重了。
以老皇帝的思维逻辑来讲,庶民根本就算不上是人,现在老丞相却要为了这些一钱不值的庶民来缩减自己这个天子的开支,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林禹这个老家伙真是老糊涂了!他存的是什么心?朕看他已经忘了到底谁才是这大魏的皇上!”
过惯了奢靡生活的老皇帝怎么受得了现在这样的日子,脾气变得越发暴躁,搞的近身伺候他的宫人们是人人自危。
但是面对上上下下的压力,老丞相硬是扛了下来。
终于赶在今年第一场雪下来之前,完成了大部分的赈灾事宜。
年上的时候,隰华终于被太医允许出门走动。
宫中每年都有会举行除夕夜宴,遍邀王宫大臣来宫中与天子同乐。
今年因为年景原因,所以宴会也不像往年一般铺张浪费,尽可能的精简了各项不必要的开支。
隰华今年在老丞相的授意下,也第一次作为大魏储君,在这种重要的公开场合亮了一次相。
直到隰华坐在自己位子上的时候,仍然能感觉到周围传来的各种或打量、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大殿之中灯火通明,不管这些人到底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脸上都是挂着如出一辙的笑容。
隰华今天出门的时候,司琴还特意在他脸上化了下,让他看起来气色更好一些。
“林爱卿此次赈灾辛苦了,来呀,赐酒!”
老皇帝坐在最上面,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人群之中的林梵清。
他默默观察了好一会,发现林梵清和太子之间一点暧昧的感觉都没有,两人坐位都离得十万八千里。
老皇帝的心思瞬间又开始活动起来。
正所谓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老皇帝这辈子看上哪个人还从来没有失手过,唯独在林梵清这里三番五次的栽了跟头。
何况林梵清还是那老顽固的孙子,老皇帝一想到自己若是将林梵清搞到手后,那老顽固的反应就觉得十分的畅快。
你不是不让朕选秀吗?不是要缩减皇宫用度吗?
那朕先从你的孙子身上收点利息不过分吧?
老皇帝越想越理直气壮起来,连一开始的心虚都不见了。
他笑眯眯的看着太监将酒端到了林梵清面前。
天子赐酒,本该是为臣者的荣耀,况且是当着众人的面。
虽然他们现在这个皇帝荒唐了些、昏庸了些。
可他仍然是君主。
林梵清没有理由拒绝,也不能拒绝。
“谢陛下赐酒。”
他举杯看向上方,太子殿下正坐在皇帝右下手的位置。
两人的目光短暂的接触了一下,林梵清垂下眼睑,而后将酒一饮而尽。
隰华原本百无聊赖的目光在看到林梵清的时候愣了一下。
自己任务对象赈灾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隰华看着林梵清喝完酒后又重新坐了回去。
经过这次赈灾,自己这个任务对象的气质好像更加沉稳了。
人看着好像瘦了点,但是精气神却很不一样。
就想他现在坐在一大堆官员当中,周围都穿着差不多的官服,但是隰华就是能一眼把林梵清给找出来。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牟如星。
真的是,再贴切不过。
隰华本来还有点担心老皇帝给林梵清赐酒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意图,但在林梵清之后,老皇帝又接连赐予了不少臣子,也没再特意点到林梵清的名字,隰华也就慢慢放下了心。
反正已经决定这个世界绝对不要和任务目标发生多余的关系,所以隰华在观察了一会儿,见林梵清并没有什么异常后,就继续将目光放在了场中的歌舞上。
林梵清感受到那道目光终于从自己身上移开,一直紧紧握着酒杯的手慢慢松了开来。
半是失落半是自嘲的松了口气。
即便已经过去几个月的时间,再次回来的时候,林梵清发现,自己仍然无法毫无波动的去面对太子殿下。
他的殿下,仅仅只是坐在那里,仅仅只是投来一个目光,就让林梵清觉得自己已经死寂的心脏又重新跳动起来。
他有些逃避似的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对于过来敬酒的同僚更是来者不拒。
转瞬之间,面前的酒壶就被喝空了。
负责添酒的宫人连忙拿了一壶新的过来,却在慌乱之中失手将其打翻,满满一壶酒水就这么洒在林梵清的胸前。
“大人恕罪!奴婢,奴婢......”
林梵清也不好意思同一个小姑娘计较,摇摇头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只是这身衣服也是不能穿了,很快另一个掌事模样的姑姑走来,请林梵清移步去更换衣物。
在林梵清走后,老皇帝对着王德使了个眼色,王德瞬间会意,赶忙道:“陛下,您不能再喝了,让奴婢扶您回去歇息吧!”
老皇帝捂了下头,对隰华道:“朕有些醉了,接下来就由太子替朕主持宴会吧。”
隰华正被场中的一个杂耍艺人吸引了注意力,又看着老皇帝倚在王德身上,确实一副喝多了的样子,便应了下来。
老皇帝的离场并没有引起什么骚动,毕竟众人这么些年都习惯了。
当然,他们现在对太子更感兴趣一点。
代替皇上主持宫宴,这背后可深究的东西多了去了。
隰华虽然是太子,但是很多人压根就没见过他,除了这么个太子头衔,就和透明人差不多。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第一次正式亮相就委以重任,众人看向隰华的目光更加热烈一些。
有些心思活络的,已经开始琢磨着自己家族是否有适龄的女子了。
林梵清跟在宫人的后面准备去更换衣物。
他的酒量其实还算是可以,而且宫宴中的酒多是度数比较低的果酒、清酒一类,所以林梵清也没太担心。
只是在走出殿外,被凉风一吹,林梵清突然觉得脑袋有点晕乎乎的,似乎是酒意这时候才开始上头。
见他脚步有些不稳,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的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的扶住了他,“大人小心。”
林梵清的眼前已经出现了重影,身上也有些燥热起来。
“我想喝水。”
领头的宫女快步走着,扶着林梵清的小太监应道:“林大人,马上就能喝水了。”
几人合力将林梵清带到一个房间内,放到床上之后就赶紧关上了门。
林梵清迷迷糊糊的等了一会儿,实在是口渴的厉害,硬是爬起来找水喝。
他喊了几声也没人应,摸索着来到门边,推了一下,没推动。
林梵清皱着眉看着纹丝不动的正门,然后轻轻推了一下偏门。
啪,开了。
林梵清满意的走了出去。
他现在看路都看不清楚,跌跌撞撞的走了一会儿后就栽倒在一旁的花丛中。
林梵清其实隐隐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太对,但是又想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他只是觉得,酒不对劲,宫女不对劲,太监也不对劲。
林梵清有点委屈又有点难过。
他又想起了太子。
他这么长时间没见过太子的面,但是太子却连问都没有问过。
好像,好像自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林梵清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别人不都是说,他是太子最为信重的人吗?
可是为什么,好像从头到尾只有自己在不舍难过呢?
明明,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林梵清在花丛中缓了一会儿,感觉自己恢复一丝力气后,又努力的爬了起来。
他想要去见他的殿下。
他真的,好想好想见到见到,他的殿下。
他想要见到殿下对着他笑,对着他说话。
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冷冷淡淡的像是个陌生人。
林梵清感觉自己的心里像是烧了一把火,这股火驱使着他一定要找到隰华。
去东宫的这条路,林梵清曾经在脑海中模拟了无数遍。
可是当他真正站到太子殿的门口时,却又突然变得踌躇起来。
灯火阑珊,林梵清隐隐看到他的殿下从光亮中走出来,来到自己的面前。
殿下还和之前差不多的模样,整个人都包裹在雪白的狐裘里,衬得那张原本就不大的脸更小了。
林梵清看着隰华站在自己面前,嘴巴张张合合的似乎在说什么东西。
林梵清突然抱住了隰华。
他将自己的头埋在了隰华的颈侧,真心实意的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抓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