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子亮打开电视机,按了当地新闻频道。
关子亮用发呆的眼睛看着郑心海,心里却不住地乱颤。
郑心海笑了笑说:“你接电话,我走了!”
青青说:“我现在改行当特务了!”
“杜斌……”郑心海声音顿住了,他佯装清了一下嗓子。
关子亮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他鼻子耸了耸,闻到青青身上洒了半瓶香水。“呵,你还往身上洒香水,你这是蜘蛛上梁,跟线索走,屎壳郎上茅房,找死(屎)。”
“艾滋成了流行病。”郑心海说。“现在的人都疯了。这个世界也疯了。”
关子亮陷入了沉思,但更多的是疑惑和不解。那么一个偏僻宁静秀丽的小山村,那样一个公认的道德品质都很好的农村青年怎么会得那种病?一连串的问号,把关子亮搞糊涂了。
“什么?你说什么?”
郑心海又重复了一遍。他说:“上次在足浴城洗脚的事你还记得吗?那个勾引我的小姐,当时我就怀疑她有病,所以才对她那样反感。后来我的一个朋友上那里洗脚回来告诉我,说她还真是个艾滋病携带者。我那朋友在疾控中心的艾滋病防治科工作。听了这话之后我很震惊,回头我就想,以后不管什么人,凡属案子要做的检验报告,都要做一份关于艾滋病例的检验报告,就这样,我给欧少华做了一个,结果发现他也是一个艾滋病患者。子亮,你想没想过,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怎么会得这种病?”
关子亮故意逗她玩,“真的。”
青青撇着嘴说:“我知道她正在往医院赶。”
关子亮神情黯然地问:“到底怎么样了?”
“对了,你能这么想就对了。”郑心海说。“谁都不愿摊上这种事情,可是,干我们这行的,自从入队那天起,谁不是都得随时准备摊上这种事情吗?你我不也一样?要是他的命再硬一点,像你我当年那样挺过去,往后的日子,你们也就是过命的好兄弟。”
“放屁,你才得艾滋病。”关子亮骂完将电话挂了。
“哈,你简直无耻。”
她坐下来,跟关子亮面对面地闲聊。
关子亮说:“你知道什么?”
这特护病房的设计就是不一样,渗透着浓烈的人性化理念,有书房、浴室、会客室、健身房、厨房,还有听钢琴演奏和饮茶喝咖啡的休息厅。设施和等级相当于四星级宾馆的豪华套房。挂号费100元,病房套间一天580元。平日是专供那些政府首长、国企老总、老干部和有特殊关系的人作疗养用的,一般人是根u/u本没有资格享用的。虽然两年前刚刚建成时就曾经有不少市民质疑过这种住院病房存在的合理性和必要性,但是至今经营情况依然红红火火。
关子亮变脸作色地说:“你少跟我来这套,不然我可什么也不教你,而且,还得叫你马上滚蛋。”
青青笑声像电波传来:“住院?我不信,你这样的人也会住院?除非你得了艾滋病住院,我信。”
“你呀,小心桃花运过盛真染上艾滋病。”郑心海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件事,说:“子亮,有个事情我得告诉你,前几天我给欧少华做血样检验,顺便给他做了一个艾滋病例的检验,发现他患有艾滋病。”
她一边说,一边得意地笑着拉下风衣领子,摘下墨镜。
“没……没什么。”关子亮不动声色地伸手摸了摸脸上已经结痂的伤痕,从身上拿出一个密封的袋子,郑重地递给郑心海。袋子里是一团血纸。
青青娇嗔道:“为什么死的?想我想死的吧?嘻嘻。”
说着她走到关子亮的床头,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
郑心海说得没错。
“你怎么了?子亮,你的神色不对呀!”郑心海关切地问。
这个藤青青,不知道搞什么鬼,把自己打扮得好恐怖。只见她穿着黑色的风衣,戴着黑色的墨镜,风衣领子拉得竖起来,触目惊心地站在门口。
关子亮不愿与这种眼神对峙,说:“青青,你给我拿遥控器来,我想看看新闻。”
关子亮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心海,告诉我,杜斌的事怎么样了?”
“说什么呢你们俩?”
关子亮极力保持平静。
他拿起电话,说:“喂,青青,是你啊。”
没想到老丈人还挺幽默,郑心海感到好笑。
起初关子亮的情况挺吓人的,虽然看起来只是外伤,却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说:看样子病人是大脑和心里面都受到了某种重创,搞不好就这样醒不过来也有可能。医生的话把郑心海吓得脸都白了,赶紧请示局领导,经局领导同意,才连夜将他转入市第一人民医院。可入院不到两小时,关子亮就醒了过来,医生说:“没事了,病人实际上只不过是皮外伤,可以出院了。”郑心海知道这是因为医院病床紧张,有更重要的人需要病床了,在下逐客令。为了让关子亮在这里多住两天,郑心海实在没办法,只好动用私人资源去找了老丈人,老丈人是这家医院的院长,他说,要让你朋友多住两天院还不容易?就说他的伤情需要特别治疗和护理,虽然他的级别不够,需要自费承担部分住院费用,我跟住院部说一声,给他打个折不就行了。
只可惜,事后局领导找郑心海谈话,虽然肯定了他的英勇业绩,但还是劝他改行,做了法医。之后,关子亮也下到基层乡派出所当所长去了。
关子亮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嘴里一边说感激,一边就把房间号码告诉了她。不一会儿,青青来到了病房门口。她以为有人在,装腔作势地敲了敲门,等关子亮应了一声“请进”才轻轻闪进门。
关子亮说:“呸,我跟谁在一起,也不会被修理成这样。你别跟我提她,她到现在都还没个电话问问我。”
“我扛什么呀?我都扛过了,又不是哭就能活过来。”关子亮哽咽着说。
关子亮故意在她跟前装骚,小声地说:“别动手动脚的,我这个样子搞你不赢。”
关子亮的电话又响了,还是滕青青打来的。关子亮说:“这也是一个疯子。”
“说……说我离婚了,要跟她抢男人。”
霹雳一声,把关子亮震呆了。
关子亮赶紧按住她的手:“别别,别来这一套,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
“对对,没问题。你看他浑身都是伤,必须打消炎针,让他尽快好起来。”郑心海突然觉得老丈人好可爱,于是冲着他连连点头。
青青说:“那我看电影电视里面的特务都是这个样子的啊。”
“什么解释?”关子亮问。
关子亮望着她说:“我是有些奇怪。”
青青见他这样坚决,就没有再扫兴。
郑心海通过关系将关子亮转进市第一人民医院特护病房。
“别胡说。你更不能死。”郑心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都难掩心头悲伤,情绪失落。
这件案子后来惊动了省公安厅和检察院。当时,省高院联合调查组来苍原县深入调查后确认:由于歹徒手里只有刀械,关子亮和郑心海的行为应属防卫过当。差一点,开枪的郑心海就被脱掉警服,调离公安系统。幸好,没多久上面便开始部署“重拳打击车匪路霸”的专项行动,关子亮和郑心海摇身一变,一下子又成了英雄。县公安局也以此为契机开展了多次打黑除恶的专项战役。这下关子亮和郑心海可找到机会了,处处冲锋在前,几个月时间就几乎把所有道上的流氓地痞统统拘了起来。杀的杀,关的关,苍原县的车匪路霸基本上被清理干净。
青青歪着脖子说:“真的吗?”。
“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这儿没别人,想哭就哭,别死扛着。”郑心海说。
tt九*九*藏*书*/tt接着是画面和同期声:13时40分,当来记者来到冲天溪南侧梁顶的第一哨卡时,该处有一守卡队员。送给养的工作人员将随身携带的物品分成几个小包,拿出其中一包送给这个队员一份。这名队员笑着说,有两天没有吃到方便面了,因为缺水,不敢吃。另外,据这名警员透露,在他的装备包里,除了枪支和半瓶饮用水外,就剩一瓶风油精了。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住了院,自然有医生护士操心,哪怕是皮外伤,他们也有办法给他医好的。”
滕青青在电话里大呼小叫:“亮子,你这几天死哪去了?”
青青“噗嗤”一笑,赶紧回身将花篮和礼品搬进病房。看样子她是专门请人送到门口的,这倒让关子亮有些感到意外,心想,她什么时候学会如此谨慎了?
青青这样子吓了关子亮一跳,脱口而出:“你怎么搞得像个特务?”
“你给她打过电话啦?”
青青说:“那不行,你难得住一次院,我也难得送一次礼。再说了,我这不是也得先交拜师礼吗?”
女主持人:为了进一步配合搜捕工作,警方通过给疑犯的家属做思想工作,征得他们同意后,于10月2日将龚传宝的伯父和他的十几名亲属护送上山,在疑犯可能出没或藏身的地方用扩音器喊话,试图用亲情感化疑犯。
关子亮紧闭着眼睛,心里怀着深深的自责,“白发人送黑发人……人间惨剧啊……我,我真他娘的愿意死的是我。”
郑心海的家在市里,但平时也不常回家,这两天,他做了关子亮的临时家属,每天来回坐两小时车来市里照看关子亮。谁叫他们是共过生死的兄弟呢。
关子亮赶紧换一个频道,还是关于案子的内容。
现场同期:“传宝,我是伯伯。你出来吧,你都害死几条人命了,公安局不会放过你的……听伯伯的话……你快出来投案自首吧……”
“局里今天上午为他开了追悼会了,在家的全体干警都参加了,县政法书记亲自主持的,还追认他为烈士了,遗体告别后,他父母从乡下赶来,就把他……接走了,局领导亲自护送……”郑心海深知关子亮临阵失去战友,心里是多么的难受和悲痛,将这些体现组织关怀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是希望让他心理上得到一些安慰。
“打了。”
郑心海问:“是谁的电话?苏小鸥吗?”
女主持人的声音:昨日上午,苍原县明溪镇政府领导和工作人员以及多名群众扛着方便面、矿泉水,提着消炎药等用品,给搜山的民警和武警战士送给养。记者跟随送给养的队伍,再次进入深山。
青青装做没听见,温柔地说:“谁相信你的鬼话,我听苏小鸥说你在乡下办案。你要是跟她在一起,被人修理成这样,我还信。”
她见关子亮的手和脚都包着纱布,便关心地问是怎么受的伤,声音里充满了疼爱。关子亮不想告诉她实情,就笑笑地跟她开玩笑:“昨晚进错了家门,被人家老公捉奸在床,揍的。”
她问关子亮:“你有些惊讶吧?”
关子亮笑着说:“别逗了。有一点你可能没有想到,你把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更加引人注目,假如你真是个特务,早被人干掉了。”
关子亮将电话拿远一些。说:“还真被你说对了,我这两天差点就死了。”
郑心海说:“放心,两天就会有结果。”
关子亮说:“那你是信电影呢,还是信我?听我给你说,真正的特务,就是要做隐形人,你懂什么是隐形人吗,就是当他混迹于人群中,你根本看不出他有哪点地方跟别人不一样,或者说,他就是一个不起眼的普通人。你以为跟电影似的,特务都有个特务样儿,走在大街上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喏,这是一个狗特务,大家防着他,要不,大家反跟踪他,等有机会下手干掉他。”
青青笑着搡了他一把,说:“亮子,你真行,从今儿起,我就跟你学习怎样侦察和反侦察,跟踪反跟踪。哈哈。”
关子亮的思绪退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是他们从警校毕业刚分到苍原县公安局刑警队的时候,那时,苍原县有几个在道上闹得很凶火的家伙,他们仗着手下有几个不怕死的愣头青,在社会上横行霸道无恶不作。尤其是向连胜和离子中,他俩纠集一伙人,在320国道好几个路段充当车匪路霸,连当地派出所民警他们都不放在眼里。平时他们弄来一些死鸡死狗丢在公路上,一有外地车经过就被他们拦下,进行敲诈勒索,那些路过的外地司机害怕他们不敢报案,大多数人都愿意破财免灾,这样更是助长了他们的气焰,惯得他们十分嚣张。一只死鸡,他们会从鸡生蛋,蛋生鸡算起,一直算到他们满意为止。搞得远近的司机闻风丧胆,车辆绕道而行,一时间弄得苍原县的水果和土特产无人敢来贩运,老百姓怨声载道。有一天夜里,他们实在弄不到死鸡死狗来挡道,竟然找来一只死老鼠放在公路上作道具,赖上了化装成跑长途的外地司机的关子samp九*九*藏*书*/samp亮和郑心海,硬说那只死老鼠是他们家爷爷喂养的,从小老鼠养到现在,多少年了,吃了多少米,连他们自己也算不清……当时,关子亮和郑心海两人一听就气得炸肺吐血,等到弄好了证据,两人默契地递了个眼神,一声大吼跳出驾驶室,以正义之身出现,给那帮家伙迎头痛击,两人痛施拳脚,当即将几个人打趴下。谁料到,这几个刚被制服,从附近村里来了十好几个一惯协助敲诈的团伙成员,这伙人根本不要命,竟然一哄而上在公路上把关子亮和郑心海团团围住,其中一个为首的挥舞砍刀冲过来,照着郑心海的后心窝一刀扎下,说时迟,那时快,关子亮一个飞身扑过去,替郑心海挡过这一刀。当时,刀锋闪着光从关子亮的腹部划过,血,却没有马上流出来,而是在皮肉翻开之后,一窝肠子先流出来,然后才见鲜红的血泉涌而出。郑心海回头一见血,就像嗜血的狮子一样红了眼,掏出枪就放,关子亮还没来得及制止,他便当场打死一个,打伤两个。其余的吓得统统跪地求饶,喊爹叫娘。
青青斜乜他一眼,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瞧你那德性,脸皮真厚。”
青青在电话里说,她已经来了医院,就在住院部的楼下,要关子亮告诉她住几楼几号房间。
两人无拘无束地聊着。青青坐在他对面,用水果刀削了一个梨,切着小块,一块一块给关子亮喂。关子亮乐意地张着嘴,仿佛很享受这种特殊待遇。
青青微微眯缝着眼,看着他,眼神里飘动着杀伤力很强的暧昧。
关子亮说:“不是。”
记者现场:连日来,“9、28”特大杀人案犯罪嫌疑人龚传宝的伯父——一名70多岁高龄的老人,在我市警方的陪护下爬上一道道山梁,试图用他的亲情和道义感化藏在深山的侄儿早日归案。老人手提砍刀,怀揣着通缉令,主动要求义务为搜捕队员做向导,在没有水,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已经坚持了两天两夜……关子亮不想看这个,关掉电视。
他没说是谁的,只叫郑心海赶快帮他做检验。
关子亮的手机响了。打断了他的回忆。
关子亮说:“我不是正在想吗……要是这样,这个案子就复杂了,搞不好另有隐情。”
关子亮正色道:“别胡说,我在市一医院住院呢,你不来看我也就算了,反倒咒我死,有你这样狠毒的女人吗?”
“有一种解释也许能说得通。”郑心海说。
青青盯着他的脸说:“你还跟我装,我什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