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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较量的后续,艾德闻抛下ipad站起来,在她面前开始解衬衫的纽扣。

他是打算离开这里,当然也是这么做的,可他转身之前,陆嘉洛还是愣一下,目光瞥到一边去。

只是从眼前匆匆一晃,他的骨骼框架很直很宽,躺在室外短短一会儿时间,没能晒红他的皮肤,大概猜到他经常锻炼健身。

艾德闻脱下的衬衫,就扔在路过的椅背上,动作体现他的烦躁。

现在不是提这个的好时机,但跟他相处就没有好的时机。于是,陆嘉洛对他喊道,“地下室的钥匙给我。”

艾德闻已经走上楼梯,干脆利落的说了句,“没门。”

陆嘉洛眯起眼睛的盯着他,直到连他影子都看不见,才将沾着自己咬过留下一点口红的饼干塞进嘴里,不死心的跑下一楼。

一楼的楼梯底下这一扇门,复合烤漆实木门,它通往地下室,转不开门把,死死锁着。

陆嘉洛抬起踹门的脚,又收了回去。这是艾米的房子。

回到她自己的房间,光从深色窗框里照进来,烤着桌上军绿的灯罩,堆叠的书本,察觉不到太阳正在下山。

陆嘉洛坐在窗前,下巴抵着膝盖,用还在充电的手机和朋友发微信,汽车熄火的声音叫她抬起头,她爬上书桌,隔着窗户玻璃往下望去。

车里出来的是二叔一家,艾米和他们开心的拥抱。

陆嘉洛下楼想跟他们打声招呼,瞧见沙发那儿露出半颗圆墩墩的后脑勺,电视频道变成机顶盒自带的游戏。

二叔的孩子,陆嘉洛的另一个堂弟,正读初中一年级,一个小胖子,没什么潜力股的资质。

他和艾德闻都在陆嘉洛的黑名单,讨厌程度不相上下,却因为小胖子也讨厌艾德闻,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把小胖子拉进自己的战队。

丝毫没有意识到是他们在孤立他。

陆嘉洛悄悄靠近,准备吓他一跳,却先看见被她遗忘在沙发上的饼干。

她捡起被压瘪的盒子,里头肯定全碎了。

陆嘉洛语气不善的问,“谁干的?”

小胖子陆正匀摸了摸自己屁股底下,确定没留下作案证据的饼干屑,无比镇定的栽赃嫁祸,“艾德闻。”

二叔怪不容易把行李箱搬上来,正要说偷懒的儿子几句,就见到陆嘉洛跑上楼的身影。

他的房间门是虚掩着,人不知道去了哪儿。

陆嘉洛掀开床上整齐铺着的被子,一整盒饼干被她倒过来,全部洒在藏青色的床单上,最后发泄似的甩了几下,扯起被子再原样盖上。

环顾他的房间,不是很大,米白的墙漆,窗框是蓝色的,一面墙挂着各种尺寸的相框,她没有仔细去打量,一面墙塞满书籍。杂物很多,却摆放的有规律,一定不是他自己整理的。

陆嘉洛总以最坏的直觉揣度他。

可能地下室的钥匙,就被他藏在房间里的某个角落。

她是有仇必报,也没有必要偷他的东西,将坠落到脸颊前的头发往后一抓,离开了他的房间。

二叔夫妻把儿子送来度假,顺便一起用晚餐。

陆嘉洛摸着光滑的扶手下楼,到了餐厅。

艾德闻在帮忙摆餐具,手里还捏着一片西瓜,看样子刚刚洗过澡,额前的发梢湿润,穿着像黑色又接近灰的t恤,宽宽的罩在衣架一般的身上。

女生聚在一起聊得都是化妆打扮,偶尔谈论起男生,话题总是围绕着长得帅的那个,例如,她们会笑着瞧陆嘉洛,语气暧昧的说,诶,你那个莫燃怎么怎么的。

谈起长相好的男生,陆嘉洛第一个想到的人,不是莫燃,而是他。

装作不经意的抬眼一扫,艾德闻低着头分好筷子和汤勺,看都没看她,直接递过来一副碗筷。

陆嘉洛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撇开脸接下。

艾米糟糕的脸部轮廓,遗传给他就变成优势。他的眉骨窝有一点点深,近似桃花眼的眼睛,却清透的能照出人影,比去年还要瘦一些,颧骨下的面颊往里塌,线条竟是流畅的。

他不是不爱搭理人的性格,在别人面前是既有教养又谦逊的孩子,每句话都像事先背下的标准答案,从他小小年纪开始,就给她一种逢场作戏的感觉。

可能是性格,也可能天生不对盘,他们没有一个明确的决裂原因,但就是连虚伪的闲扯都不愿意,使用率最高的三个词汇是:让开、不用、有病。

傍晚起风了,担心要下雨,不然餐桌可以摆在花园里。

艾米开了一瓶玫瑰红的酒,倒入天鹅颈般的醒酒瓶,二叔饶有兴致的,与她聊着这瓶红酒的来历。

她很佩服艾米,她会留意每个人的口味,恰到好处的顾及大家。对陆嘉洛照顾是最多的,谁让她是女孩子。

外表冷酷干练,内心温柔体贴的女人,可以理解大叔叔被艾米散发的魅力吸引,却不太理解像她这样的条件,怎么看上的大叔叔。

大叔叔不胖不高,长得有那么点儿像早年的憨豆先生,笑起来嘴巴能咧到耳根,又喜欢讲一些会冷场的笑话。不过,他的性格实在太好了。

家庭评论员许晓惠女士,陆嘉洛的妈妈,也曾对他精确的评价——傻人有傻福。

艾米也想到了她妈妈,“晓惠没说什么时候过来?”

陆嘉洛一边调整桌上菜盘的位置,一边塞了颗圣女果进嘴里,摇摇头。

嘉洛爸爸是影视公司的副导演,不管拍摄进度、艺术审查,只负责张罗导演和演员的一切日常事务。妈妈怕有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一时头脑犯浑半夜敲门,前去盯梢了。

所以他俩都没能来。

谢天谢地。

二婶是市医院的资深护士,有些洁癖很注意卫生,督促他们吃饭前要挨个把手洗干净。同时,她又是一个很自我的人,聊得都是关于自己的一切。

二叔健忘,或者对侄女不怎么上心,否则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突然问起,“上回都忘了问,嘉洛你现在读什么啊?”

陆嘉洛剥着大虾,头也不抬的回答,“现代殡仪技术与管理。”

小胖子只顾啃鸡腿,周围再没人说话,反射弧才让他理解这个专业,发出一声类似猪叫的闷笑。

二婶用眼神警告他别那样笑。

二叔吞吞吐吐的问,“这个……你们大学开设了这个专业?”

陆嘉洛又开始剥第二只虾,“我没考上大学,是专科,不过跟南大是合办校,校区在一起。”

之所以解释这么多,还是因为她没底气。

坐在对面的艾德闻,他就能考上日本一流的大学,读海洋生物科学,不知道具体学些什么,听说是研究珊瑚礁。

每次他表现出懒得与她较量,越不跟她一般见识,她就越生气。他的潜台词就像是说:你还不够格。

二叔试图挽回一下,“学习就是气氛最重要,南大校风确实这个很好的,而且学殡仪就是……就业前景好啊……”

结束晚餐之后,小胖子暂且没有人权,必须陪他们在客厅闲聊,而她和艾德闻各自上楼回房间。

艾德闻倾身打开台灯,拖鞋底下踩到了什么,挪开脚,皱眉,他发现地板上的饼干碎屑。

一把掀开床上的被子,他嘴上无声咒骂了句,想都不用想,夺门而出,来到同一层楼挨着画室的房间门前。

砰砰砰地砸门,“陆嘉洛!”

房间里,坐在床头的陆嘉洛很紧张,一下合上书,注视着门,捂住两只耳朵。

发育健全的男生,嗓音也有微妙的变化,怪吓人的,她发觉自己这一刻忽然怂了。

这样敲门都没动静,他转头就看见了走廊另一边的艾米。

艾德闻重重拍了下门板,什么也没说,忍着脾气回了自己的房间,反手把门甩上。

听他声音像是离开了门外,陆嘉洛仍然不敢轻举妄动,又是几下轻柔地敲门,知道不会是他,敏捷地下床开门。

她小声说,“艾米……对不起……”

艾米无奈笑了笑,“跟我道什么歉,你们又吵架了?”

陆嘉洛接过洗干净的t恤,垂着眼睛说,“他先惹我的。”

他们从小吵到大,艾米从不干预他们的战争,谁也不偏袒,最好他们自己解决问题,有的时候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关上门,陆嘉洛坐回书桌前,窗外是没有彻底黑下来的天,风景朝着领居家精心打理的花园。

在静谧的深蓝色里,有一棵柠檬树,快要到它成熟的时间了。

她打开macbook,从音乐软件里找到一首歌,将它外放,音量调大。

他与她的房间,只相隔一间浴室。

艾德闻正在换上新的床单,神情一顿,因为听到了那首歌——foolsgarden的《lemontree(柠檬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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