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李娇想了很多,可想来想去却没有任何的头绪。
可她的心里却清楚的很,若是燕寒时受伤,亦或是如之前那般被人刺杀,她做不到置身事外,亦看不得他因难过而哭泣...
或许,她真是心软之人吧!自从那日见过男人在面前哭泣,每每站在他面前,无论是说话、做事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再将他惹的掉眼泪...
“我自然会心疼,”李娇抬眼望他,果见燕寒时笑了起来,她又道:“大王的过去,我虽没有亲身经历过,可是单只听三言两语便觉得痛心,您能活下来实属不易,心中有愤懑亦是应该,若您现在是普通人,无论是何种情绪都没有半分错处,可您是大王...”
她又重复一声,“您是燕国的大王,国中千千万万百姓是您的子民,他们皆是需要您庇护之人。”
覆在她手背上的大掌紧了紧,方才舒展的眉头立时皱起,“公主这是何意?”他忽然起身,沉声道:“他们皆言我是凶煞之身,不得好死,如今凭甚要我去救!”
李娇见他如此,也知道再如何与他说也是说不通的。他的心中本就带着怨气,那是从他小时便积累的,如今早已在他的心中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她不再与燕寒时说话,而是低头整理案桌上的文书,随口问道:“大王既不愿意,我也不会强逼,只是敢问大王一句,如今王庭众臣是如何看我的?”
“管他们如何看你!”燕寒时上前,将她手中的文书皆扣在一侧,“不过一群老匹夫,整日里看着何处都不顺眼,公主管他们作甚?”
李娇皱眉,将他压在文书上的大手掰开,扬眉问他:“这些文书,我看不得?”
燕寒时没有言语,只将眉头皱起,压在文书上的手却任由她移开,本还想着挣扎一下,可是她的目的太明确了,大有不给她看便发脾气的先兆,只得将手拿开,随口道:“不过匹夫之见,公主莫要当真!”
李娇早有了心理准备,可看见的时候还是被激起了怒火。
文书中大都是燕国的国事,偶有几本言语中谈及李娇,用词皆难听的很。
大意是李娇虽是李国公主,可是如今来燕是为质女,却住在燕王后宫,此为无礼。既无名无分,每日却与燕王同出入,蛊惑人心,此为无德。
又言她在宫中花销巨大,珠宝美玉、珍馐华衣,堪比祸国妖女...
李娇气的大喘了几声,这才按捺住将文书扔出去的冲动,放在了一侧,“无礼,无德...”未几,她笑了几声,忽而侧眸看向燕寒时,“大王,他们说的对吗?”
方才还带着怒容的面容此时却染上笑意,眸色沉沉虽看不出情绪,但那浸着水光的眼神却如文书中所说的无二,当真是蛊惑人心的妖女。
燕寒时呆愣一会儿,将目光移开,又悄悄看了她几眼,结巴道:“怎会?公主贤名远播,是他们有眼无珠...”
“贤名远播,”李娇心中的怒意全然消散,只看着跟前男人局促的模样便够她笑许久的,“那都是骗人的,旁人不晓得,大王怎会不晓得?这书中说的倒也不错,无德、无礼,倒是半分不差,可既然是事实,大王可知我为何生气?”
屋中本就逼仄,又有一宽大的案桌。
李娇盘腿坐在一侧,说话时身体往他身边倾斜了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便近了许多,按理说他该是极开心的,可是胸腔处却砰砰的跳动剧烈,似要从口中跳出来般,他只得将嘴巴闭紧,连吸气呼气都要不会了。
他闷声道:“为、为何?”
“因为我不喜欢旁人骂我!”李娇轻睨他一眼,“即使说的是事实,我也不喜欢听,可是我又管不住旁人的嘴,生气了又只能气着自己,好烦啊。”
她将双手置于案桌上,把玩着腕上的红宝石手钏。
那文书上,字字句句皆犀利,可却是事实,言她无礼,言她无德,都只会让李娇短暂的生一会儿气,倒不会耿耿于怀,让她气恼的的是那些话的背后——
她如今,只得依附燕寒时而存活。
可即使如此,无论旁人如何诋毁,他却从未指责半句,无论她如何无理取闹,男人也只会无奈的笑笑。便如现下,燕国众臣皆言她的坏话,可燕寒时却说都是胡言乱语。
他信她,他护她,亦是真心的对她好。
这让李娇心中很是不安。
她自来燕时便做好了准备,要讨好他,得他的欢心。
可是每每在燕寒时的面前,便总觉得他还是曾经那跟在身后的奴隶,任她打骂,皆心甘情愿,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他从未对着李娇喊骂过,气的很了也只是放放狠话,总是摆出一副情深似海、至死不渝的模样来,偏真诚的很。
便是这幅模样,让李娇每每生出想要利用他的想法时,便心生愧疚。她在心中想到,你还是不够狠心,若是狠心些,便不会看到文书时,心生不安了。
“当一个人对你好的时候,你会心生感激,当他一直对你好的时候,你便会觉得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待你慢慢习惯了这份理所当然,而那人却突然抽身而去,最终受伤的,只会是你....”
“娇娇,我曾将真心错付,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希望你重蹈阿娘的覆辙。当一个男人欢喜你的时候,甜言蜜语,万般要求,皆会满足你,可这情爱愈浓,消逝的便愈快,曾经的甜言蜜语终成口腹蜜剑,爱的深伤的亦深...”
“娇娇,阿娘教你的可还记得?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李娇将思绪收回,摇动的心思淡了下去,看一眼身侧坐着的男人。他面颊涨红,眼神闪躲,偏腰板挺的直,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瞧着倒是好笑,“大王可听过氓?”
“这是何?”他问道。
“无事,”李娇皱了下眉头,随后缓声道:“大王往后可要多夸我些,否则像他们这般,虽然说得与我的本性相差无二,但是我听着心里烦,便会讨厌他们。”
“我自然会!”他顿了下,大声道:“公主在我心中,向来是最好的,无人能及!”
他的脸色认真极了,李娇的嘴角刚要翘起,忽然想到尤夫人与她说过的话,这才收敛了起来,低嗔道:“尽是甜言蜜语。”
甜言蜜语,害人太深,她怎会让自己陷进去呢?
燕寒时刚要反驳,想说这不是甜言蜜语,而是他的肺腑之言,但寺人全忽然推门而入,面带惊慌,“大王,出事了!”
“到底发生了何事?”燕寒时问道。
寺人全伏在地上,犹带惊慌,“大王,城外爆发疫病,好些人都死了!就连...就连城西的黑虎营中亦爆发了,军医束手无措,染上了便是死路一条啊!”
“黑虎营?”燕寒时眉头紧皱,“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城外的一处居处先染上的,当时只以为是普通的病症,喝几幅药便好了,可没想到愈演愈烈,那些染病的人租种的正是军中的田地,一来二去,连带着军中亦染上此病...”寺人全声音急切,“大王,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疫病,染上便是死路一条。又恰逢连天的暴雨,冲垮了不少房屋,百姓居无定所,早已流落在平阳城外,如今正是人口聚集与流动的时候,一旦疫病的规模扩大,便一发不可收拾。
燕寒时的脸色早已经沉下去。
“大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姒太后被宫娥扶着,出现在门口,语带担忧,“这好好的,怎么不是天灾便是疫病,可是我燕国得罪了巫神不曾?!”
“太后莫要如此说。”宫娥劝道。
“你怎么来了?”燕寒时满脸不耐,“姒太后身子既然不舒服,便好好的待在宫中,你也听到了,如今疫病突发,免得姒太后也染上了!”
“——你!”姒太后脸色一白,嘴角已经垮了下去,“大王准备如何?疫病可不是小事,先前百姓遭受苦难,大王不曾听劝告,一意孤行,置我燕国子民于水火之中,如今,若是大王不想办法,燕国也会被毁掉!”
她狠喘了几口气,怒瞪着燕寒时,“就连医工亦束手无措,必定是巫神降怒,不若将大巫宣进宫中,开坛献祭,以平巫神的怒火!”
匆匆赶来的相邦等人,听闻太后所言,皆连声附和,“此事,唯有大巫才可!”相邦亦道:“恳请大王速速宣大巫入宫,以平巫神之怒!”
燕寒时的面色冷沉,许久不曾说一字,他环视了四周一眼,底下众臣皆道许大巫觐见,他这才冷笑一声,“如尔所愿,请大巫进宫!”
说完,他甩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