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黄昏帝国对外公布一条长期不变的基本国策——“一国两王”,试图说动溃烂岛与之和平谈判。官方是如此说的:
世界上只有一个黄昏帝国,溃烂岛是黄昏帝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中央政府在“等待之城”,这是乾坤世界公认的事实,也是和平解决溃烂岛问题的前提。黄昏帝国政府坚决反对任何旨在分裂帝国主权和领土完整的言行,反对“两个帝国”、“一黄一溃”或“一国两府”,反对一切可能导致“溃烂岛独立”的企图和行径。
那么统一后又会怎样呢?
基于照顾溃烂岛的现状和溃烂岛同胞的实际利益,两岸实现统一后,溃烂岛的现行社会经济制度不变,生活方式不变,同外国的经济文化关系不变,诸如私人财产、房屋……一律受法律保护。统一后,溃烂岛将成为特别行政区,它不同于帝国其他一般城市,享有高度的自治权。毕达哥拉斯拥有在溃烂岛的行政管理权、立法权、独立的司法权和终审权;党、政、军、经、财等事宜都自行管理;可以同外国签订商务、文化等协定,享有一定的外事权;有自己的军队,白骨暴君不派军队也不派行政人员驻岛。特别行政区政府和溃烂岛各界的代表人士还可以出任国家政权机构的领导职务,参与全国事务的管理。
最后,帝国官方还做出了呼吁:通过接触谈判,以和平方式实现国家统一,是全体黄昏帝国子民的共同心愿。两岸都是死灵生物,如果因为帝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被分裂,兵戎相见,骨肉相残,对两岸同胞都是极其不幸的。和平统一,有利于全死灵民族的大团结,有利于溃烂岛社会经济的稳定和发展,有利于全黄昏帝国的振兴和富强。
听闻这个宣言,毕格鲍沃的国王哈哈一笑:“什么嘛!看来六月阳光并不蠢,但我相信,毕达哥拉斯也不蠢。对了,我记得在生产‘碎银’军备后,我们换下了大概能武装七万人的旧兵器。”
侍立一旁的总管立刻明白陛下的意思,摇头道:“数目太大,容易引起黄昏帝国的激烈反弹,而且溃烂岛未必能拿得出足够的钱。”
“那就换一些比较有战略意义的东西吧,比如三十架守城用的弩车或者投石车?就算溃烂岛没钱,我也接受分期付款。就这么定了。你问问那些家族,谁能拿出两百万?谁拿得出,谁的人就负责出使溃烂岛,并且在回国后进入内务部,三年内不被调走。”
总管不做声。内务部是一个富得流油的地方,常和各大家族与商会接触,就是一头肉猪在那儿待三年也绝对能把两百万赚回来。只不过出使溃烂岛势的同时必要接受“紫名者”的死亡威胁,这趟差事……
“叫他们放心。我敢用一个公爵头衔打赌,六月阳光不敢动我们的人。”国王自信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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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格鲍沃,首都。
大剧场正上演一部非凡的新歌剧,观众席人满为患。因为讲述的是一个充满异国情调的故事,所以剧团特意邀请了亚斯坦特那位“奇想者”瑟卡布斯库大师担当音乐指导。在演出开始的五分钟后,每一个听众都对剧团的决定深表赞同,因为只有瑟卡布斯库才能完美演绎出一个崭新的奇幻世界。
现在,所有观众的心弦都紧紧绷着,因为公主吃下了含有剧毒的苹果倒地,而王子抱着她的尸体,悲切地唱歌。众人的视线聚焦在舞台上,不过没人知道,在舞台底下那个专门放置演出时所需特效道具的小空间里,有人正秘密地对话。
“你们的工作效率很高,但是,林北爱、墨迹荷染、夜月鸣蝉、纠结无压力、暮色晚归……这些人里面,到底哪一个才是奥斯科尔想找的?”捏着长长的一份名单,部长问属下。他的声音极有穿透力,即便上方男歌手的歌声再怎样高亢,也掩盖不了他说的每一个字。
他问了,但是没人敢回答,因为他们还不想这么快就死。
很明显,奥斯科尔在故布疑阵。他早就知道自己某些暗桩已暴露,所以他发给每个暗桩的名字都不同,用以混淆情报部视听。他成功地制造出一份多达上百人的假名单,现在情报部部长已然怒火中烧。
让情报部分寸大乱的另一件事也发生了:死灵生物专门用于传讯的工具——寂灭渡鸦——这几天飞到全国各地,大量降落在各个建筑物上,因此情报部需要跟踪监视的对象一下子多了上万个,部内工作量骤然加大,以至于每个部员加班都加得精神崩溃。很明显这又是一次故布疑阵。过去情报部靠寂灭渡鸦的落点来定位暗桩,而这个方法被奥斯科尔反过来利用,以至于再无价值。
现在,情报部完全处于被动,既不知道谁是暗桩,也不知道奥斯科尔要找的是什么人。要在这种情况下抢先一步寻找到目标?完全不可能,因为情报部对那人一无所知,连半点线索都没有!
过了许久,部长才把名单交给属下,道:“好吧,先生们,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是我们输了。奥斯科尔比想象得还要狡猾得多,想要扳倒他并非易事。已经掌握的暗桩可继续留着(如果他们还没死的话),而我们不再通过寂灭渡鸦来怀疑某人。”
“这份名单?……”属下问。
“继续查。”
虽然知道这名单里999的人都是烟雾弹,但说不定里面就混杂着真正的目标?毕竟奥斯科尔这次布局十分细致,应该不是为了耍情报部,而是要找人(这个人有很大几率出现在毕格鲍沃境内);无论他如何神通广大,光凭他自己是难以尽快完成任务的。说到底,奥斯科尔一定会好好利用暗桩,因为他并无其他渠道可查找目标。盯紧这份名单上的所有人虽然显得被动,但总不会有错。
“虽然初战告败,但决定胜负的一天还没到来。”
部长说完,外面就啪啪啪地传来热烈的掌声,十分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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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过去了。
在等待奥斯科尔传回情报的同时,清沂一直在教导安尼吉尔种种王者应具备的知识,并努力将养子的性格向王者的方向培养。让他欣慰的是,安尼吉尔看问题的眼光很独到,往往能直接看到本质,这使得他不易被欺骗,也不易被隐瞒,这是他远胜于同龄人的地方,也让清沂屡屡联想起某个信仰坚定却不盲从的属下。
很奇怪的,安尼吉尔与那位属下一样,都有着一种无悲无喜、自然超脱的气质,从来不把自己生死看得有多重。那位属下是笑着死去的,而安尼吉尔也坦然接受“自己飞速衰老、命不久矣”的事实。现在安尼吉尔没日没夜地看书、拼命地吸收知识,颇有些“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味道了。
“爸爸,为什么你一边说着‘要尊重生命’,一边又要杀人呢?”安尼吉尔又好奇地问问题了。“您不觉得这很虚伪吗?为什么您要违背自己的本性,去宣扬一些连您自己都在暗地嘲笑的空话?”
“这个……你看!”清沂猛地往天上一指,语气夸张:“有个僵尸在飞哎!”
安尼吉尔立刻转头,紧张地张望着:“爸爸快抱我起来!在哪里?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唔,爸爸你骗人!”
清沂哈哈大笑。这孩子虽然不易被蒙骗,但却老是栽在这种低级恶作剧上,真不知该说他聪明还是愚笨。
安尼吉尔表情相当苦闷,他可不会像别的孩子一样撇嘴或鼓起腮帮。他无奈地看着清沂:“爸爸,你能不能成熟一点?不准逃避我的问题!”
“那好吧。我自己也曾反复想过这个问题。死灵生物的本性难道就是嗜杀吗?不是的。嗜杀的是我,而不是整个死灵族群,然而我也曾对你说过,一个王者在管理国家时是不能以自身好恶为决策出发点的,我不能因为我的‘恶’而带领整个黄昏帝国去糟蹋生命。”
“爸爸,我不同意你的说法。任何一个组织,它的风格都会和其领导者相近,比如说一个懒惰的将军会带出军纪散漫的军队,而一个英勇奋战的将军则会带出敢于冲杀在前的军队。每个死灵帝国都是高度集权的国家,因此,您的性格和气质都会严重影响黄昏帝国。”
“不,孩子,你以为你成功地辩驳了我,其实你只是帮我论证了一番。你仔细想想,我和你说的其实是不是一回事?”
安尼吉尔仰头想了片刻,点头道:“噢,您是对的。正因为您严重影响了帝国,所以您才要开始尊重生命。但这不就是违背了死灵生物的本性吗?”
“你怕死吗?”清沂反问。
“怕。”
“我也怕,而且,非常怕,因为一旦死去就不能回来。我珍惜我自己的生命,我也珍惜你们的生命,因此我尊重生命。”清沂想起当初捡到安尼吉尔时,也对行将消散的敌人吐出“尊重生命”四个字。“死灵生物也并不是嗜杀无度,只不过眼里只有自己生命最为珍贵罢了。同样的,我的‘恶’只针对敌人,与‘尊重生命’并不相违背。”
“那也即是说……”
“对,我绝不尊重我敌人的生命,因为我的敌人从来都不尊重我,他们会一边指责我,一边寻找机会好把我彻底消灭。你要记住,你和敌人谈人道主义,只不过是试图救一条冻僵了的毒蛇,或是救一只被猎人追赶的狼,等会儿我会和你讲两个与此有关的寓言。但对于敌人以外的人,你不妨慷慨一些,毕竟杀戮只是手段,却不是咱们的目的。而我的目的也很简单……”
清沂长出一口气。
就是让你们都活下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