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冀城,已然无望。打不打得下来另说,咱们人马不少,但是耗不起啊。不但兵马耗不起,粮草更耗不起。”老边略略说了盖勋返回冀城之后的变故,凭此下了判断,等着北宫伯玉和李文侯的反应。
因为事起突然,又不是什么好消息,大帐中只有最核心的几个领。虎娃和成公英虽然陪侍在侧,但是还没有他们开口的资格。
韩遂办砸了事情,不好开口。李文侯一向没有主见,此刻犹豫着说道:“要不,咱们退回去?”北宫伯玉却是宁折不弯的性子,他也知道老边的判断在理,但心里总有些不甘心;“咱们出征的时候声势浩大,如今已然进了汉阳地界,总不能一仗都不打吧;
“现在就退回去当然不行。”老边凝神看着一幅粗略的凉州地形图,蹙眉深思;“我的意思是,咱们不能取冀城,汉阳这一仗就势必会胶着——夜长梦多啊,咱们不能把所有家当都压在汉阳,眼下的三万人马,最好分出一部分回守金城郡;一来先稳住根本,二来,也减少一些消耗。”
李文侯立刻主动站了出来,连连点头道:“老边说的是,咱们得先守好金城郡,才能徐图进取;不如,我带兵回去吧。”
老边和北宫伯玉不约而同,没好气地瞪了李文侯一眼。
北宫伯玉鄙夷道:“猴子,你就这么舍不得家里那个婆娘是不是?整天就抱着那么丁点家当舍不得放。”
李文侯满脸通红,急着为自己辩解道:“这不是老边说的么,要先固守后路。”
“找人看家还要你亲自回去?有你家那头母豹子不就够了。”北宫伯玉很不客气地拆穿了李文侯的小心思,“我还不知道你?自打娶了那头母豹子,腿都软了,马都骑不惯了;这回出征,就看你推三阻四,尽想着让兄弟们出来拼命,你一个人躲在家里享清福是不是?想回去抱女人,门儿都没有!”
李文侯被说得低头满地找缝儿,老边和韩遂在一旁很不厚道地嘿嘿直笑。
“伯玉说的对,如今金城郡虽然空虚,但是武威、陇西的官军动弹不得,羌狄部落暂时也不会与我们为难;调兵回去,只是预防万一,不需要你这个一部大领亲自回去。”老边忍住笑对李文侯说道,“你们各自抽调五千人回金城,有这一万人马,纵然有事,也足够支撑到我们回去。”
韩遂问道:“老边,你还是不放心周围那几个大部落是吗?”
老边点头应是,说道:“如今形势未明,他们骑墙观望,还不敢有所举动,可是万一我们在汉阳吃了败仗,甚至只要我们在汉阳与官军纠缠的时间久一点,就难保那些墙头草不会在我们背后来一刀。那我们的人头去向朝廷邀功请赏。”
“那汉阳这边怎么办?”北宫伯玉有些焦虑,“将人马调回金城,咱们手上就只剩下两万人,冀城就更不好打了。”
老边刚才深思熟虑,此刻已有成算;“冀城不好打,就不打。先对周围的几个县城动手。盖勋眼下只顾得上冀城,照顾不到整个汉阳郡。不过,冀城那边还是要去一趟的,总要亮明我们的态度,把咱们的旗号竖起来。”
说到这里,老边突然回头问韩遂道:“听说句就部落起兵之后,一直在阿阳县与盖勋交战,如今能联络上他们吗?”韩遂是凉州从事,在冀城任职日久,最熟悉汉阳周边的部落。老边想在汉阳郡拉拢盟友,还是要找韩遂打听。
“可以是可以,但是句就部落会不会来,就不一定了。其实,他们未必愿意和盖勋为敌。”韩遂斟酌着说辞。
北宫伯玉奇道:“不是说盖勋和他们在阿阳大战了两三个月,死伤极多么?这样算起来,两家理应成死仇了才对!”
韩遂摇着头解释道:“伯玉,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句就部落和盖勋的关系很复杂。前几年,盖勋还在汉阳郡守任上的时候,曾经有大恩于句就部;若非泠征这些年倒行逆施,加上左昌在一旁点火浇油,激怒了句就部落领滇吾,他们未必会反。据我所知,从盖勋到阿阳之后,每次出击时,滇吾总是避而不战,即便派人应战,也不曾真正出全力,只是应付场面罢了。”
韩遂一番解释,帐中诸人神情各异。老边面带微笑,神色中似带有几分赞赏之意,其余如北宫伯玉、李文侯、乃至成公英和虎娃,都是满脸惊异之色,实在觉得难以置信。
“还有这样的事?”北宫伯玉失声惊叹;“盖勋到底是何等样人——连敌人都礼让他三分。”
老边轻叹道:“这就是盖元固啊,所以,有他在,说什么我也不敢去打冀城。”
几个人正商量时,边伍在帐外求见。说起来,老边虽然平日里为人洒脱不羁,但是在军中时却极重军规,即便是边家庄中出身,也不敢稍有触犯。
听完边伍的禀报,老边几人的神情都有些奇怪。
“盖勋派人来下书?他来的也太快了吧?”北宫伯玉意似不信。
老边问边伍道:“能确定来人的身份么?”
边伍禀道:“来人自称是汉阳郡司马孔常。三十多岁年纪,身量不高。”
老边目视韩遂,意为询问。韩遂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是有这个人,虽然名声不显,但是一直追随盖勋办事。”
“叫他进来吧,我倒是很想知道,盖元固打算和我们说些什么?”老边意态悠闲,仿佛送来的还是故友传书。
边伍带进来是一位很普通的文士,貌不惊人。进帐之后略略有些紧张。
老边笑问道:“盖元固遣你来见我,所为何来啊?”
孔常定了定神,肃容说道:“在下原本是奉盖司马之命,率人捉拿叛党韩遂。临行之前,盖司马吩咐,若是捉到韩遂,即刻押解回城请功;若是捉不到韩遂,便要在下直来叛军营中下书。”
孔常说了一阵,只觉越说越是起兴,起先紧张的感觉也不翼而飞;他看也不看已然黑了老脸的韩遂,自顾自说道:“在下没有想到,韩遂溜得比兔子还快,紧赶慢赶,还是追丢了;只好依盖司马的吩咐,前来贵军下书。”
老边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北宫伯玉却极不满孔常的态度,厉声道:“什么书,战书?你们冀城里那点人,也敢出战?”
孔常不为所动,淡然道:“盖司马亲笔作书,指定交予叛贼领,在下不才,没有资格拆看。”
北宫伯玉是个粗人,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对方是指着鼻子骂自己叛贼,登时大怒,就要上前杀人。老边急忙喝止道:“伯玉,不可莽撞,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北宫伯玉不好驳老边的面子,只能愤然怒视。
“行了,不要耍嘴皮子了,不然,连你自家的脑袋都要耍丢了。”老边没有因为对方的胆量和辩才就给出好脸色;“莫不成,你想用三寸不烂之舌来试试我军中刀剑锋利与否?既然是信使,赶紧呈上书信就是。”
孔常满不在意地一声冷笑,从怀里取出信囊来。
虎娃得了老边的示意,走上前去,伸手接信。小老虎与北宫伯玉性情相投,刚才听孔常出言侮辱,心里已是不满,此刻上前,一双虎目分毫不移地盯住了孔常;这小老虎是与凶兽猛虎为伴长大的,加之不久前刚刚杀人开戒,养得通身一股血腥气;此刻他心中带怒,一待走到近前,孔常只觉得被一头凶兽近身,浑身顿时毛骨悚然,直到虎娃回身走到老边身前,他才惊醒过来,手中信囊却不知何时已经被虎娃取去而不自知。回过神来,孔常便觉得后背微微有些凉意。
老边不去管孔常的窘态,拆开书信略略一瞧,顿时失笑:“这盖元固啊,还真有些意思。居然通篇书信为我说祸福之道,叫咱们早早退兵,面缚归降……”老边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帐中诸人一时哄笑。
正在说笑时,边伍却再次通报求见。进来后看了看孔常,走到老边身旁耳语了几句。
老边听完面无表情地挥手命边伍退下,略略一思酌,便冷笑着对孔常说道:“既然盖元固有心来书规劝,我们总得有个回复叫你带回去。你就和盖元固说,如果当初我们刚刚举事之际,左刺史能及时出兵,或许我们也不得不归降朝廷。可现如今再说这些,却已然晚了。你回去告诉盖元固,这一次,我们且给他几分薄面,暂且不攻冀城。可是今后总有再会之时,叫他好自为之吧。”
赶走了孔常,北宫伯玉迫不及待地追问道:“老边,你怎么就轻易答应不攻冀城了?”
老边无奈地一笑,颇有些自嘲地说道:“咱们是时运不济啊,出兵汉阳,一波三折……还未见到冀城城墙呢,又有个老朋友来找我了。”
“谁啊?”
“新任的护羌校尉夏育,我的老朋友了”老边怅然叹道,“他不但自己来看我,还带了一支精锐边军一块来——如今离冀城只有二百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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