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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春寒(1 / 1)

【番外】春寒(赵副队攻,陈队受,小心不要逆西皮)

手机锲而不舍地震了两轮,终于把陈飞吵醒,他于半梦半醒之间琢磨着——到底是砸了它?砸了它?还是砸了它?

当然他最终还是接起了电话。

听到那声睡眼惺忪的“嗯”,赵平生立刻说:“专案组半个小时之后开会,你赶紧起来收拾,罗队的要求,当着外省同僚都利索点,报告我帮你写好了,等下照着念就行。”

抓了抓布满胡茬的下巴,陈飞闭着眼问:“现在几点。”

“七点半。”

“操……老子六点才躺下……”

“审出来了?”将手机放到手机架上,赵平生点开扩音器,他还在开车,然而这电话一时半会绝不能挂,要不陈飞肯定会再睡过去。

“瞧你问这问题,还有我撬不开的嘴?”

听动静赵平生知道陈飞是起来了,然后听筒里传来“啪”的一声响。“你又在休息室抽烟,忘了上次把枕套烫的跟筛子似的,后勤处老贾差点找你拼命?”

“他是怕我一根烟把大楼点了。”陈飞嗤笑一声,紧跟着又因尼古丁刺激咳了起来。赵平生眉头微皱,语气稍加责怪:“睡觉之前没倒杯水放桌上?”

陈飞咳了半天,终于喘顺口气后抱怨道:“连轴转了两天两宿,等那孙子签完字画完押老子都他妈不记得是怎么从审讯室走到休息室的,还倒水?有那功夫我都能来一小觉。”

“行了,听听你那嗓子,少说点话。”赵平生叮嘱他,“我桌上的保温杯里泡了枸杞,昨儿晚上走之前晾的,现在温度应该刚好,你待会喝那个。”

“得,我收拾收拾,诶你刮胡刀放哪了?”

“更衣柜第二格。”

“待会给带俩花卷上来,妈的加一宿班,饿的老子胃直抽抽。”

“好。”

挂上电话,陈飞把洗漱用品翻腾出来到卫生间去打理门面。镜子里映出张憔悴痩削的面孔,被同僚称为“虎目”的双眼里血丝尚未褪尽,下巴上的胡茬放肆地生长,一如陈飞本人性格那样的不羁。

去年罗队长年满六十五,已经返聘了五年本来彻底要退了,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副队长陈飞追捕嫌疑人时致对方从六楼的天台摔落,腰椎粉碎性骨折落下终身残疾。陈飞背上个重大处分,留任查看三年方可撤销,荣升队长无望。省厅空降来一位新队长,没干俩月就被重案组这帮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爷们给气走了,局长没辙,又把罗队返聘回来这帮人才算消停。

事实上陈飞曾推荐赵平生继任队长之职,本来他就对坐办公室没热情,干他的副队长天天在外头跑抓人渣挺好。再说赵平生是局里为数不多的博士生之一,又有十五年的从警经验,论学历论业务没人能说出半个不字。可赵平生却在局长找他谈话的时候委婉地拒绝,说自己政治觉悟不够,开会一看红头文件就犯晕,去省厅一见大官就腿软。

给局长气的七窍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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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作为在场唯一的女性,苗红选了个最靠近窗边的位置坐下。这是她入职重案组以来第一次参加专案组行动,目标是协助外省的禁毒同僚抓捕逃到本市的毒贩。这里是海滨城市,自开埠之初便成为走私偷渡的重灾区,每年被缉私警和海岸巡逻队拦截在海面上的逃犯高达三位数。

本案的目标人物绰号“金山”,迄今为止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在中缅边境一带制毒贩毒长达二十年之久,和金三角的大毒枭有着密切的合作。金山精明狡诈,行踪不定,为人又心狠手辣,当地警方牺牲了数名卧底的性命才打探到他的老巢所在地。可就在围剿行动的当天,金山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乔装打扮混上一辆开往本省的大巴车,溜之大吉。

现在有确切的消息,金山就在本市,计划近期偷渡出国。专案组迅速成立,由局长任总指挥,重案组罗明哲队长和禁毒大队柯建国队长为行动负责人。省里给专案组下了死命令,要求他们必须将金山抓捕归案,否则有一个算一个,全扒了衣服回家待岗。其实不用省里要求专案组的每一位成员都会拼尽全力——不为别的,就为告慰同僚们的泣血英魂。

三天前陈飞刚抓了个蛇头,突审了两天才问出点线索,今天专案组开会,他得汇报工作。幸亏有赵平生给泡的枸杞茶润嗓子,要不他一说话就跟砂纸刮木头一样嘶哑。

开完会出来,罗明哲问他:“稿子又是赵平生给你写的?”

“后面审讯那段可是我现场发挥啊,老领导。”陈飞嘿嘿一乐,“多精彩。”

“嗯,你一句话里有九个脏字那段最精彩。”

罗明哲斜了他一眼。甭看陈飞也是四张的人了,可在罗明哲眼里,他永远都是那个十八岁中专毕业就进公安局搞刑侦的愣头青。陈飞在刑侦处有三个最——追起嫌犯来跑的最快、遇到危急关头最不要命、打人的时候下手最黑。他是罗明哲最骄傲的徒弟,但也是最让老爷子不省心的一个。

边往办公室那走着罗明哲边说:“对了,下午特警队那边来人协助专案组工作,你负责协调一下。”

陈飞一愣,问:“卫东师兄?”

“具体派谁来我还不清楚,按理说应该是他。”罗明哲点点头,“不过也未必,我们家罗家楠前些日子又闯祸了,带着他爸的警棍去学校打架,说是为了保护女同学。卫东因为这事儿被队上记了一次过,不知道现在能不能出外勤。”

“您这孙子有前途,是个当警察的料。”

“他要想干,我支持,要不想干,那最好。这些年送走了多少同事?就说跟你一批进来的,还剩几个喘气的?”

陈飞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回答道:“算上我,三个。”

罗明哲缓缓叹息,背过手拖着早年留下枪伤的微跛腿脚,在走廊上拉出一道寂寞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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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平生开完会就带着苗红去查陈飞审出来的线索了,临近下班点才回局里。一进办公室,他看到罗卫东坐在他的办公桌旁,正和陈飞有说有笑。

“诶,赵员外回来了,赶紧说说,查到什么了?”陈飞起身去拍赵平生的肩膀,没想到手上捞了个空,然后他意识到赵平生看上去不太高兴。

赵平生是博士,在重案组里学历最高,能掐会算,大伙就送了他一个“员外”做外号。但其实没人真这么叫他,就只有陈飞,而且越是有外人在的时候越这么叫,就跟替他显摆高学历似的。

按理说罗卫东也不算外人,罗明哲是他爸,这一办公室里只要是岁数比他小的都管他叫师兄。他又是特警队的支队长,经常和重案组合作出现场,用罗卫东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一个月见陈飞的次数比见自己老婆都多。

赵平生顶腻味听到罗卫东说这句话了,更让他搓火的是,陈飞还得接一句“那可不,我十八岁就认识你了,嫂夫人那会还在上大学呢”。而且每次看见这俩人脸对脸拍着胳膊大腿遥想当年的时候,他就觉得喝水都噎在胸口那下不去。

没错,他喜欢陈飞,可陈飞喜欢的人却是罗卫东。赵平生是心理学博士,哪怕再微小的肢体动作和面部肌肉变化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他能看出来,罗卫东在陈飞心里绝不仅仅是“卫东师兄”而已。

他不止一次地想要质问陈飞——罗卫东有家有室,疼媳妇疼得整个系统人尽皆知,你陈飞就是把心都掏出来给他,他又能回报给你什么?然而事实是,他根本没有立场质问陈飞,因为迄今为止,他从未向陈飞表露过哪怕一点点心思。就像陈飞默默地压抑着对罗卫东的感情那样,他也在压抑着自己对陈飞的爱意。

每到夜深人静,当那份占有欲在内心疯狂滋长时,赵平生总是会扪心自问——

你还能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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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平生带回来的线索很有价值,专案组成员经过分析后,一致认定金山的藏身处就在位于郊区的蒙山地带。那里国道和省道以及高速交汇,道路四通八达,布控极其消耗人力。而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嫌犯就算逃不出警方的布控范围,也可以藏匿入茫茫林海,寻找起来就更为艰难。

局长连夜给专案组进行布控安排:“特警队负责高速出入口,配置拦截带,其他各部门警力,每两人一组,沿途一公里一布防,必须死守住所有道路!”

“是!”

众人齐声领命。

赵平生和苗红是搭档,他们本该被分配在一组布防,但罗明哲考虑到苗红是新人,最终还是决定让她留在指挥中心协助调控工作。陈飞主动要求和赵平生一组,没等赵平生说话,拎着人领子就给拽进了车里。

“你下午犯他妈什么病?”跟着车队开出市局大门,陈飞叼出根烟点上,边抽边质问赵平生,“卫东师兄哪得罪你了?进屋就他妈跟人拉着张脸。”

——我他妈看不惯他坐我位子上拍你大腿!

赵平生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这话要真说出来,那可就是撕破脸了。但不说话又不行,陈飞的脾气是,你敢让他等一分钟以上听不到答案,直接就能炸了。

“我不是冲他,就是有点累。”赵平生回应道。

“甭废话,你这样也他妈不是一天两天了。”陈飞按下车窗释放烟雾,初春的冷风“呼”一下灌了进来,吹到人身上激起一层寒栗,“咱哥俩认识多少年了?十五年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脑子里在想什么!”

赵平生心里“咯噔”了一下,僵硬着脖子转头看向陈飞。

“不就那次射击比赛输给卫东师兄了?他狙击手出身,您一天天捧着书看的博士,输他几环不丢人。”陈飞简直称得上是苦口婆心了。他总觉得赵平生书念多了脑子转不动筋,拿不了第一就他妈自己难为自己。“要不这样,等闲了,我叫他上靶场,你再跟他比一回,谁输了谁请裁判吃饭。”

赵平生哭笑不得。有时候他觉得陈飞的神经大条得简直超越了人类的极限,十五年啊,他居然一点都没发觉自己喜欢他?除去他脱产读博的那段时间,两个人每天能见面的时间不低于十二小时,总计超过五万小时,可陈飞居然还能认为他是因为射击比赛输了而故意无视罗卫东。

赵平生失落地叹息:“陈飞,我没骗你,我是真累了……”

“那你睡会,我盯着。”陈飞又点上根烟,以前他的外号叫“一根火柴”——这一根烟点上,到抽完这包烟的最后一根,中间都不带再划火柴的,直接拿烟头点。这几年岁数上来了,一到冬天就咳嗽才有所收敛。今天注定要熬夜,他就又是一根接一根。

“不是人累,我心累。”赵平生伸手把烟从他嘴上掐下来,自己闷头抽。

陈飞偏头看了他一眼,问:“怎么着,又被相亲对象给拒了?不是我说,这女人啊,得哄,木头疙瘩似的往那一戳,谁能看上你?”

“我他妈都多少年没相过亲了。”赵平生狠狠抽了口烟。终于,他下定了决心,反问陈飞:“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我都没处过对象?”

“那我哪知道,我就知道我这么多年没处对象是因为太忙。”陈飞叼出根烟,就着车上的点烟器点燃,使劲呼出一口。

赵平生凝视着陈飞刀刻斧凿般的侧脸,一字一顿地说:“我在等你。”

烟叼在嘴上,陈飞却忘了该怎么抽。冷风呼呼地刮着,生生把赵平生的话冻在了他耳朵里。

突然,车载步话机里传来了后车的询问——

“陈副队,没事吧?我看你的车一直在画‘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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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间的沉默一直到抵达布控点还在持续着。赵平生没指望陈飞能给出答案,但这种沉默无异于是种折磨。对于一个四十岁的人来说,这彷如初恋般的告白已经让赵平生的心脏承受到了极限。

“你喜欢我什么?”陈飞突然冒出一句。

赵平生被问住了。是啊,他喜欢陈飞什么?不知道,真的。他唯一知道的就是,研究生毕业进局里实习,第一眼看到陈飞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这个人。当时这个和他同龄,但却已经当了七年刑警老油条叼着烟,眯着一双黑亮的眸子对他说——

“小子,以后你归我,要是有人朝老子的后背放冷枪,干他!”

就为这一句话,赵平生盯了陈飞的后背足足十五年。千言万语却总是找不到头绪,赵平生沉思片刻,摇摇头。“不知道,就是喜欢,想跟你过一辈子,上班看见,下班也看见,吃饭睡觉都他妈在一起。”

“操,还他妈文化人,就这点儿水平。”陈飞脸上一绷,要不是天黑真就能看见他脸红了,“那你什么时候开始,想吃饭……咳……睡觉都跟我在一起?”

“就进局里第一天。”赵平生索性坦白到底。

“我靠……那他妈……”陈飞转过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对方,“十五年?你他妈不会见天夜里想着老子撸吧?”

赵平生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那么看着陈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陈飞先从这种视线胶着的对峙中败下阵来,他胡撸了把乱糟糟的头毛,咂了咂嘴。“其实……我也不是一点儿没看出来,你平时对我照顾得是有点……有点过……但我没往那方面想……嗯……我这人……感情方面的事不太……所以你现在突然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

“我知道你心里有人。”赵平生沉声道。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那不妨也连伤口一并扯开,放放里面的脓血。“罗卫东,你喜欢他。”

此话一出,陈飞就跟被谁猛抽了一嘴巴似的,两眼发直,从发根到汗毛都竖了起来。突然,他伸手揪住赵平生的衣领往跟前一拽,脸压着脸吼道:“少他妈胡说八道!人卫东师兄有老婆孩子!”

“他要是没有呢?”赵平生的眼睛里凝起一丝忧伤,“陈飞,我是学心理学的,看的出来。”

“你他妈学傻了吧!拿书本上的条框来套我?”陈飞咬牙切齿,“你他妈给老子听好了,赵平生,在你今天说等我之前,老子还他妈不知道自己能喜欢上男人呢!”

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赵平生简直被陈飞的话砸晕了,后面对方再说了什么完全没概念。心脏剧烈地搏动着,他缓缓抬起颤抖的双手,把住陈飞那张表情愤慨的脸,闭眼吻了上去。

嘴唇相触的瞬间陈飞本能地给了赵平生一记肘击,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可车里就这么大点地方,赵平生像饿绿了眼睛看到食物的老虎一样又扑过来,将他的双臂牢牢箍住,以“死我也认了”的破釜沉舟之心再次吻了下去。

陈飞从不知道赵平生有这么大的力气,更不知道对方的嘴唇会如此炙热。这个吻全然剥夺了他呼吸的权利,多年来两人相处的点滴都尽数被揉进纠缠的唇齿之中。

远远传来几声枪响,步话机里嘈杂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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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逼停嫌犯,陈飞不计后果地将对方的车撞出主路。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安全气囊全部弹开,赵平生忍着胸口的剧痛去查看陈飞的状态,欣慰地发现对方还能骂脏话。

一排子弹扫射到车前盖上,赵平生猛地将陈飞扑到在驾驶座上,紧跟着背上就落满了破碎的玻璃碴子。趁子弹射击的间歇,两人分别下车,以车门做掩护向匪徒射击。刚刚的追逐战拉开了警车之间的距离,他们听到警笛远远的呼啸声。但眼下对方有四个人而他们只有两个,子弹的密集程度不亚于倾盆的暴雨,这种时候赵平生倒是很希望自己的假想情敌罗卫东能在场。

好在支援的同僚及时赶到一拨,匪徒被击毙了一个,剩下三个见状分头朝路两边的树林里钻去。陈飞和赵平生追朝北边跑的,另外一组追往南边跑的。

夜黑风高,树林里能见度极低,除了风吹树叶的哗啦声就是彼此粗重的呼吸。陈飞打着手电追踪逃犯的踪迹,赵平生则在他身后负责警戒。突然旁边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声音,陈飞猛地用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去,看到一闪而过的人影后迅速扣动扳机。

“哎呀”一声惨叫,打中了。

“还有一个,注意警戒。”

陈飞端着枪,缓缓靠近匪徒倒下的位置。那人被打中了大腿,正嘶嚎着试图想要爬着逃离。陈飞一脚把人踢翻过去,拽出手铐弓身铐住。赵平生用手电在他周围的扫视,以防剩下的那个匪徒在暗处袭击。

下一秒,子弹冲出枪膛的声音破空而来。赵平生根本来不及判断这一枪是从哪个方向打过来的,就只是本能地往陈飞那边一扑将人扑到在地。陈飞被他扑了个跟头,脸朝下摔到地上,高挺的鼻梁登时一酸,眼泪哗啦一下就冒了出来。但他顾不上这个,就着倒地的姿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口气打光了弹夹。

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听上去像是一口沉重的麻袋砸到地面上的声音。这时远处也传来同僚的喊声以及多束手电筒的光亮。陈飞抹了把眼睛,使劲推了下压在身上的赵平生。

“你大爷的,差点把老子鼻梁给拍——老赵!?老赵!?”

微弱的光亮之下,他看到赵平生的嘴角正往出冒着血沫。陈飞脑子一懵,迅速爬起来,伸手去摸赵平生的后背,瞬间满手鲜血。

“操!老赵!赵平生!”陈飞跪在那抱着赵平生大吼,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说话!你大爷的!赵平生!说话!”

“咳——”

赵平生呛出一口血后缓缓睁开眼,目光在陈飞脸上涣散地对焦。

“十……五年……我……终于……守住一次……你的……后……背……”

“守他妈什么后背!老赵!看着我!别闭眼!”

陈飞用沾满鲜血的手使劲拍着赵平生的脸,他知道,只要赵平生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了。

苗红接到消息赶去医院,看见陈飞浑身是血、失魂落魄地站在走廊上。“副队,你受伤了没?”她冲过去,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还好,就一点擦伤。

罗明哲缓缓走到陈飞身边,抬手按住他的肩膀,使劲攥了攥。陈飞的睫毛抖了抖,机械地抬起手,抽出枪交给罗明哲。

“老赵要是死了,我辞职。”他说。

罗明哲暗叹,医生说赵平生伤到了肺,凶多吉少。如果赵平生真不幸殉职,他也不会劝陈飞留下。陈飞送走过太多同僚,更何况这个是在他面前倒下。“医生还在抢救,先等消息,至于辞职……你想去哪个部门,我帮你安排。”

陈飞转过身背冲手术室大门,言语间卸尽满身傲骨——

“哪也不去,就给老赵守一辈子坟。”

苗红侧头紧紧捂住嘴,艰难地压抑着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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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下来,所有媒体的头条都是有关“3·12”大案的报道。陈飞翻了几眼报纸,气哼哼地甩到一边。

“这帮记者真够可以的,介绍‘金山’的发家史用的篇幅比介绍你这个获一等功警察的还多!”

赵平生戴着氧气面罩不方便说话,但他用眼神示意陈飞不用生气。现在大家都爱看坏人的故事,因为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可好人却好的千篇一律。他不在乎报纸上是不是把他歌颂成英雄,因为在这世界上真正能让他舍命去保护的,只有陈飞。

赵平生从被单下伸出胳膊,握住陈飞的手。

陈飞脸上一绷,骂道:“这是医院,要点老脸!”

半个月后。

从停车场到进楼门的这段路上,赵平生几乎是拽着陈飞一路小跑过去的,完全看不出是个肺部枪伤初癒的患者。春寒料峭,被赵平生攥着的地方却有如炎夏烈日炙烤般的灼热,陈飞只觉得落在头发上的雨滴都被对方这股积蓄了多年的欲火蒸成了雾气。刚刚医生不情不愿地签署出院同意书时,赵平生那副就差握着对方的手往上签字的急躁样倒是让他红了老脸。因为赵平生让他对自己的枪伤发誓,出院就圆房。

妈的,又不是处男,急个屁啊!

按说几步小跑根本不至于让陈飞心如擂鼓,但进了电梯周遭安静下来,耳膜中血液鼓动的声音却像近在咫尺的拍岸海浪。他略显不自在地游移着目光,注意到电梯角落里的摄像头立刻猛地抽回被赵平生紧攥着的手。赵平生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再次坚定而又不容抗拒地将他的手牢牢攥进掌心。陈飞的心跳瞬间剧烈,连带着后脑都多长了颗心脏似的突突直跳。肩膀衣料上的雨滴因两人一挣一拽的动作而滚落,却没能渗入那紧紧贴合的指缝。

“这角度没人能看见,你天天盯着监视屏还不知道?”赵平生调侃脸上黑红黑红的陈飞,“再说咱俩也没违法,就算被人看见又怎么了?”

“要点老脸,你——”

陈飞被拽出了电梯,没等他把带脏字的下半句骂完,赵平生便低头吻住了那张用尖牙利齿来掩饰内心剧烈不安的嘴。有之前突然袭击的经验打底,这一次,他并没有遭受到过度的抵抗。

同样身为男人,陈飞完全能感受到对方想要通过这无声之举所表达的心思。

两人都一度以为这个吻会绵长到时间的尽头,但却意外地被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于是他们磕磕绊绊地穿过走廊,开锁进屋,鞋都来不及脱就滚进了卧室。赵平生的房子陈飞来过无数次,也理所当然地在加班熬夜过后同榻而眠过。只是这一次,他们不会再是合衣而眠,却是要坦诚相对了。

陈飞在外套被赵平生生拉硬拽扯下去的过程中,突然抬手扣住对方的肩膀微微施加拒力。他凝视着对方比常人略浅的褐色瞳孔,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赵平生也看着他,那目光似要洞穿他的灵魂深处,把盘踞在唇齿间的供词一一撬出。

“别他妈用审犯人的眼神看我!”陈飞不自在地错开胶着在一起的视线,“我先……问你……问你个事儿。”

赵平生半跪在床上,直起身脱去外套和衬衫,光裸着被绷带缠绕的上身伸手压在陈飞脸侧。“不能等到你只剩说话力气的时候再问?”

面对赵平生那张轮廓经由岁月雕刻出男性成熟刚毅线条的俊脸,陈飞咽了咽口水,拿出第一次审讯杀人犯时的气势问:“你是要做完全套?”

赵平生愣了愣,随后大笑出声,还把脸埋进陈飞的肩膀,震得对方的身体连带床都一起跟着颤。陈飞被他呼出的热气喷在耳边,浑身一层层起寒栗。赵平生笑够了,侧头用凉凉的鼻尖蹭着陈飞的脸,反问:“老婆,你是不是对‘圆房’这词儿有什么误解?”

一声“老婆”叫的陈飞额角绷起青筋,他使劲把赵平生顶了下去,翻身骑到对方的肚子上,凶神恶煞地就差掐人家脖子了——

“谁他妈是你老婆!?”

他本以为赵平生会像以往那样嘻嘻哈哈地打岔,没想到对方却一本正经地抓住他的手,将掌心牢牢贴在自己起伏着的胸肌之上。“十五年了,陈飞,我做梦都想把你娶回家,就别抠字眼儿,我实在找不到其他的词汇能表达想和你共度余生的期盼了。你自己摸,这里有一颗为你而跳的心。”

手掌下的心跳急促而有力,陈飞的眼圈被赵平生胸前白色的绷带晃得微红。他垂下头,亲吻那双曾对自己说出过绝命之言的唇瓣。在一份用生命守护的爱情面前,他的自尊心简直幼稚得可笑。

但这不代表他的尊严就一钱不值了。

“在家……你随便叫……”陈飞自纠缠之间挤出声音,“外面……揍死你……”

尾音因羞耻心爆发而颤抖,这让陈飞的话听上去不像是威胁倒像是撒娇。一股电流麻酥酥腻歪歪地顺着赵平生的脊梁骨往下窜,他刚刚还一本正经的表情这会儿却带上股子狠劲儿,缠绵的亲吻也变为凶狠的撕咬。

——今天要不把这货操服了老子就不姓陈!呸!不姓赵!

这还没到灵肉合一的境界,赵平生就感觉自己的智商随着理智一起堕入断崖。当他真正切入正题之后,仅剩的智商和理智也彻底被陈飞榨了出去。

事毕,赵平生吻着陈飞汗湿的额角,发自内心地感慨道:“我赵平生值了,这辈子没白活。”

浑身活像被卡车碾过一样的陈飞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你他妈要还不拔出去,老子让你立马过完这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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