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早上,被破坏的铁轨才抢修完毕,脱轨的车厢也都重新复位挂好,王督军的专列轰隆隆地继续向西京驶去。
行驶到最近的百宁县车站停了一下,更换掉车上被土匪打漏的水箱后又再重新上路。
几小时后,王督军乘坐汽车,后面跟着一卡车的卫士从百宁县出发,直奔洛城。
邢副官长只怕路上不安全,和卫士班的葛班长沟通许久,细细敲定接下来几天每一班执勤站岗的人手才放心。
这一路的道路都不好,坑坑洼洼,汽车颠簸得厉害,开了几个小时之后车队就停下来,大家下车休息,司机趁着这个功夫再检查一下车况。
邢副官长是个天生的操心命,才下车挺了挺腰,伸了伸胳膊腿,就忽然想起李小姐以前恐怕从没坐汽车走过这么远的路,这一路颠簸得十分辛苦,也不知道她吃不吃得消。
便去找李小姐,想看看她情况如何。
这一找才发现,他家那位让人不省心的督军大人竟然安排李小姐和那个年轻顾问钟屹钟先生同坐了一辆车。
钟先生是顾代先生的弟子,早年曾跟着老师四处历练,见识广博,显然是很有一些外出旅行的经验。
在百宁县停留的短短时间里就让人去车站外的商铺里买了些点心饴糖,甚至还用军用水壶装了一壶热茶。
这时正殷勤地倒了半温的茶水请李小姐喝茶吃饴糖。
邢副官长看到这个情景顿时有点急。
石韵在燕京遇到王督军派自己年轻漂亮的副官去送戴娜小姐时就觉得他这人心真大,也不怕送出什么问题来。
邢副官长这会儿有同样的心思,也觉得督军这是心太大了,从百宁县到洛城这一路的距离可不近,汽车也得开两三天,怎么能让这两人坐一车呢
眼看李小姐这里有人照顾,用不着他操心,邢副官长就连忙去找王督军,“督军,您怎么能让李小姐和钟先生坐一辆车”
王督军也从车上下来直直腰,正站在路边和孙参谋说话,周围四散着几个卫士。
听见邢副官长说话就转头问道,“怎么了”
邢副官长着急,“唉”一声,压低了嗓音,“您放心啊”
王督军看他一眼,“就这么几辆车,难道让李小姐和你们这帮兔崽子挤一辆车我就能放心了”
邢副官长顿时哑声,竟然觉得也对啊。
李小姐不论是和副官们挤,还是和卫士们挤,仿佛都不大合适,这伙兵痞子们只怕还没有人家钟先生斯文呢。
但话虽如此说,还是认为不能就此放任,提议道,“那就让她跟您坐一辆车好了。”
王督军板着脸,“本督军这趟是办正事,车上一起坐个女人像什么样子。”
邢副官长对此说法很不赞成,心想那您看上的女人半路被别人勾搭走了难道就很像样子
那姓钟的可挺会来事儿的,看那样子哄女人很有一套,和李小姐才认识多久啊,这就已经茶水点心的殷勤上了。
只好去看孙参谋。
孙参谋是和王督军同车的,一来他的身份在军中也不低,不用去和那些副官卫士们挤;二来这一路上时间颇多,还能和王督军清清静静商量点正事。
刚才路上几小时,该说的正事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这时听出副官长的意思,就笑道,“我忽然想起还有几句话要去问问钟先生,等下出发的时候我和李小姐换换,让她过来坐我这里。督军您凑合下,让李小姐坐您车上,反正咱们这趟也不是去打仗,不用那么讲究。”
王督军没接这话,不过也没反对,算是默许了。
于是等到再出发的时候,孙参谋就去找石韵换位置。
石韵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听他说完就随口应了一声,“噢,好啊。”
说完便抬脚往王督军那边去了。
孙参谋看看她的背景,觉得有点奇怪,回头问钟屹,“李小姐这是怎么了”
钟屹摸着下巴答道,“我也不知道,她这一路上一直木着脸一句话都没说,我还以为她晕车,刚才让她喝点水吃了东西,不过吃完还这样,那就应该不是晕车的问题。”
石韵昨天硬把系统叫醒了一次,然而没说两句话,这家伙就又不吭声了。
石韵也不敢太打扰它,怕它万一是修复到了关键时刻。
忍到第二天早上才再次使用了唤醒关键词不去了。
果然,在心里默念完你再不醒,我就不去了之后,系统就再次嘤嘤转醒。
石韵这回没敢再乱废话,直奔主题,问道,“你是彻底醒过来了,还是需要继续休眠,如果要继续,还要休眠多久”
系统,“我现在累得要命,还需要继续休息,下次醒来时间不定。”
石韵怒,“不行必须给我个具体时间。”
系统,“”
系统委屈指责,“人家都这么虚弱了你还凶果然之前那些保证我醒过来就一定对我好的话都是骗人的。”
石韵,“”
果然之前自己说的话它都能听见,就是不吭声。
石韵双手抱胸,“说吧,你是不是故意在装晕,想逃避我和你算总账”
系统一噎,随即明智地回避了这个问题,主动解释道,“我要在这个世界做任何事都需要通过一个媒介,如果直接做会消耗大量能量,所以我真的很累,还需要休息。”
石韵嘴角抽抽,“所以这个媒介就是我”
系统没觉得自己这个词用得有多奇怪,很坦然地答道,“对,让我再睡一觉,你有什么问题下午咱们再说。”
石韵觉得它这也太拟人化,一个系统累了竟然要睡觉
耐着性子等到下午,也就是和钟屹同坐上一辆车开往洛城的时候再次呼叫系统,“到点了,快醒醒”
系统这回总算没有嘤,而是终于精神了点,打个哈欠,“总算舒服点了。”
石韵在心里对它郑重说道,“既然你醒了,那我有两个问题,请认真回答。”
系统的声音也郑重起来,“好,你说。”
石韵,“第一个问题,这个世界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系统,“我没有骗你,我在这个世界缺失了信息需要补足,就是李芸舒祖父留下的那些珍本古籍的内容。只是由于某些特殊原因,我无法通过正常方法保存那些珍本古籍的内容,咱们现在在做的就是寻找解决办法。”
石韵问,“你确定找到了方相氏的绿鸮兽纹牌与翾濮铃就能解决问题”
系统迟疑一下就实话说道,“我只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石韵很想扶额叹气,但是因为身边坐了个一直在观察她并且想套话的钟屹,所以只能木着脸。
系统等了一会儿,见她不吭声就问道,“所以,你也觉得太困难,想要放弃了”
石韵从它的语气里听出了点小心翼翼的意味,无端有些心烦。
她确实是觉得这个任务的不确定因素太多,很难完成。
要是认真权衡的话,立刻放弃就是及时止损,应该是明智的选择。
但是
她想她和系统前任宿主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她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系统虽然总表现得像个小骗子,但石韵潜意识里却认为它的本质还是傻白甜,是可以信任的。
沉吟许久之后,她给出了回答,“没有,我不会放弃。”
系统惊喜,“真的”
石韵,“真的,我还等着完成所有任务后你替我完成我的心愿呢。”
那是她心里藏得最久,最深的一个愿望,几乎已经成了执念,如果能够实现,她愿意为之付出她所能付出的一切
所以眼前的这些困难不算什么。
系统在石韵脑子里模拟了放烟花现场,五颜六色的绚烂烟花在脑海中瞬间绽放。
石韵头晕,“别闹,还有第二个问题。”
系统收起烟花,声音里透出股轻松愉快劲儿,“恩恩,你问。”
石韵,“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像人工智能。”
系统立刻咳嗽起来,“咳咳咳,这是因为你对最先进的人工智能还不够了解。”
石韵严肃,“请认真回答,如果你在这个问题上采取敷衍哄骗的态度,那我们还是没法继续合作下去,我之前的承诺就只好作废。”
系统顿时老实了,吭哧了一会儿终于说道,“好吧,我不是什么人工智能,准确来说,我是另外一种形态的智慧生物。”
石韵一惊,“什么智慧生物”
顿时毛骨悚然起来,“生物难道你是寄生在我身上的”
系统,“不是,不是,所以我不想说呢,解释起来太麻烦了。我这样跟你说吧,我是一段世界的意志。”
毛骨悚然的感觉顿时消失,石韵板起脸,“请好好说,不要吹牛夸张。”
系统闷声道,“没有吹牛,白洞你听说过吗”
石韵,“只听说过黑洞,白洞是什么”
系统,“比较高深,对你们来说还是个理论上的概念,用你们的话简单概括就是一个强的引力源,一种超高度致密物质,性质与黑洞完全相反,可以说是时间呈现反转的黑洞,进入黑洞的物质,最后都会从白洞出来,出现在另外一个宇宙,这也是我能带你在平行空间穿越的原因。”
石韵头很晕,不可思议,“所以你是白洞这”太大了吧。
好在系统立刻否认,“不是,那里只是我的出生地,我是依托于白洞出现的智慧。”
石韵,“那你长什么样子”
系统,“我都说了,我是另外一种形态的智慧生物,你不能用固有的思维来套用在我身上,你们所说的样子,其实是光线折射在物体上的反应,而光线根本照不到我,所以对你来说,我没有样子。”
石韵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为什么”
系统耐心解释道,“白洞是一个封闭的视界,时间曲率在这里是负无穷大,也就是说白洞对外界的斥力达到无穷大,任何物质,包括光线,都会被反弹,白洞不吸收任何物质,只不断释放物质,包括基本粒子和场。”
石韵晃晃头,不得不喊停,“停停别说得这么深奥,听不懂啊。”
系统长长叹口气,“唉,就知道你听不懂,还非要问。”
石韵郁闷,不问清楚能行吗
努力用自己的思路来理解,“我大概知道了,就像人类生命的起源是原始大气中的氢气,氨气,水蒸气等等一堆气体由电击产生了氨基酸一样,你是白洞里面的不知什么东西,经过了不知什么过程产生的。我可以这样简化理解吧。”
系统勉强同意,“可以吧。”
石韵继续问,“那你为什么要找一个媒介帮你完成这些任务呢”
系统,“这个我暂时也说不清,自从两年前我产生了自我意识后就自然知道要做这些事,这应该是一种本能,就像你们人类生下来之后就自然知道要靠吃东西来摄取能量维持生命一样。我想这大概和白洞能沟通不同时空,并且释放出基本粒子和场来影响那些时空有关,任何影响都是互相的,白洞虽然不能吸收物质,但那些时空肯定以物质之外的形势反过来也影响了白洞。”
石韵,“好吧。”
系统态度老好地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我可以一起回答。”
石韵,“暂时没有了。”
现在得到的这些信息就够她消化好久了。
头晕脑胀的状态一直维持到她和孙参谋换了位置,坐上了王督军的车。
心里还在想,怪不得这系统既混账又傻白甜呢,原来只有两岁大
自己这是什么运气,为什么就不能碰上个正规点的系统。
现在想来,系统之所以会自称系统,应该是为了方便她们理解和接受,其实它根本就不能算是个系统。
系统幽幽出声,“白洞存在的时间非常久远,我起码有几亿岁了才对。”
石韵面无表情,“不好意思,按照我们人类的习惯,都是从个体产生意识开始来计算年龄的,否则照你这个说法,每个人身上的元素都是自地球诞生起就存在的,那岂不是人人都几十亿岁了。”
系统无言以对。
石韵盖棺定论,“所以你就是两岁”
系统说不过她,就闭紧嘴不开口,反正坚决不承认自己只有两岁。
石韵刚想再问问它找到了方相氏的绿鸮兽纹牌与翾濮铃之后要怎么做,就觉得眼前有东西在晃动。
一定神,就发现是王督军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李小姐,你没事吧”
石韵忙坐直一点,“我没事,不好意思,刚才有点犯困。”
听见她终于开口,连前排的司机都忍不住擦了擦汗,他在前面开车,听到督军已经和李小姐说了三次话,李小姐竟然一次也没搭理,这胆子也是没谁了
闹了半天竟然是犯困没听见。
当然了,能在和督军大人同坐一车的时候犯困犯成这样,这胆子照样也是没谁了。
王督军看看车外天色,已经快到傍晚,西边天际有一片绚烂的晚霞,将沿途那不甚美好的荒野景致都衬得诗情画意起来。
心想这个时间会犯困也是少见。
觉得李小姐从昨天开始就不大对劲,估计还是不大适应这种时常有危险发生的旅途奔波。
就说道,“到了洛城以后你就留下吧,别再跟着了,我让人给你找个安全的住处。”
石韵还没说话,系统就急了,“不行一定要一起去”
石韵只好先安抚它,“你稍安勿躁,不要闹。”
随即严肃了身心,对王督军说道,“我真没事,您刚才和我说什么来着我没注意听,您再说一遍。”
王督军一时无语,竟然也有了点和司机一样的感叹竟然敢在他的面前走神走成这样,问三遍话都不搭理,过后还没事人一样,这胆子也是没谁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说道,“我听说你还会算命”
石韵诧异,“啊”
王督军,“听说你在火车上给你自己和钟屹算出了一个安全地方待着,所以一点事儿都没有。”
石韵恍然,原来是说这个。
不禁又要对王督军刮目相看,难怪年纪轻轻的就能当督军呢,这对手下的掌控力度真是没得说,连自己随口和钟屹吹的小牛,都能转天就汇报到他面前。
点点头,“您原来是说这个,我是懂一些卦象,但玄学易理,博大精深,我也不是很精通,也就是在有需要的时候才会推演一下。”
王督军侧头看着她,“有需要的时候”
石韵,“比如遇到悬而未决,不好判断的事情,就好像在火车上那会儿,到处都混乱一片,光靠眼睛看是没办法判断哪里最安全的。”
系统忍不住悄悄抱怨,“唉,你怎么又吹牛,据我所知,你根本不会算卦啊”到时候又是它的事儿。
石韵,“没办法,我昨天到现在被你刺激得表现太差,再不吹吹牛就要被留在洛城啦。”
系统立刻道,“哦,那你吹吧。放心,有我呢。”
石韵心想,这还差不多。
眼看王督军看着她的目光中满是怀疑,就轻轻咳嗽一声,“这其实就是一门学问,没什么玄奥的,我给您举个例子吧。”
说着抬眼向车外看去,心里却在使劲戳系统,“两岁,快点,帮帮忙看看前面有什么有特色的景物。”
系统不乐意,“怎么随便给人起外号,你才两岁呢”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帮了忙,“根据扫描,前方五百米的路右侧有一颗老榆树,两人合抱那么粗。”
石韵立刻对王督军说道,“您看外面,山有泽,田无禽,地中生木。君子以顺德,积小以高大,主升。是树木日日生长,渐次而高之像。所以前面不远处的路右侧,应该有一棵十分粗壮的老榆树。”
王督军将信将疑,抬头去看右侧车窗外的景物。
前面一直竖着耳朵的司机却哎呦一声,十分兴奋地伸手一指,“真有一棵老榆树,好家伙,那树干真粗,两个人都抱不住”
后面两人忙朝他指的方向看,只见一片乱草枯枝的路边,真的有一棵十分粗壮显眼的老榆树。
王督军表情有点一言难尽,老榆树是没错,只不过,“它在路左边。”
系统在石韵心里尴尬笑,“不好意思啊,我刚才是由远及近,反向扫描的,所以把左右方向给弄反了。”
石韵只好也对着王督军干笑,“所以说我只是懂一些,并不是很精通,推演时间不够的时候容易出点小误差。”
清清嗓子,“要不然我再试一次。”
王督军,“好啊。”
系统提意见,“喂,你也先问问我再决定啊,前面都没有什么有特色的东西了。”
石韵,“那就想点别的”
系统提议,“要不然你跟他说,等一会儿后面随行的那些人里面有人会打一只鸟,我发现后面有人在装子弹了。”
石韵惊叹,“厉害啊,在开得这么颠簸的车上也能打鸟。”
系统,“不要小看王督军带的这一车卫士,里面有几个枪法很好的,俗称神枪手。”
念及系统刚才的失误,石韵有点担心,“万一人家没有打鸟,而是打了兔子怎么办”
系统学着她刚才的口吻,“不要紧,你只是懂一些易理卦象,并不是很精通,推演时间不够的时候容易出点小误差的。”
石韵只好对王督军说道,“负且乘,至寇至,所以昨天您的专列遇到匪徒袭击,不过,君子有解,小人退散,说明这些匪徒对您来说不值一提,轻易就能打退。然而这事不简单,只怕还有后续,好在您身为贵人,手下众多,一呼而百应,自然就能破解,所谓公用射隼,以解悖也,等会儿您的手下应该会射一只鸟,您接下来的气运自然而然就顺畅了。”
话音刚落,后面车上就传来几声枪响。
车队缓缓停下。
卫士班的葛班长匆忙跑过来,趴在车窗处向王督军报告,“督军,天马上就黑了,开夜路不安全,咱们就停在这里过一晚,小刘刚才打了只兔子给晚上加菜”
石韵,“”感觉好没面子啊。
好在葛班长紧接着又说道,“还打了只野山鸡,回头让他再去附近找找,多打两只。”
石韵摸摸脸,好险,面子总算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