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睽——番外十二】
入夏雨多,整一个周末关瑶都没有出门。她待在新房子里归置用品打扫卫生,或是听贺淳灵迷迷叨叨。
“咱就是说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都抠抠搜搜小家子气又爱占便宜,说好买咖啡aa的,结果我带回来以后没一个主动提给我钱!”
“还有韩国er跟他妈人均厌女一样,男的色迷迷说不到两句就想骗炮,女的喜欢玩针对比脸蛋儿拼罩杯,还动不动跟黑道大姐大一样拉帮结派,恶心死了!”
听着贺淳灵喋喋不休的吐嘈,关瑶慢悠悠地撕了颗奶精球淋进咖啡杯里。
白色的液体灌入黑色的汁液中,从玻璃杯壁看去,像爆炸云一样荡开,将咖啡的颜色调淡几分。
抱着手机直眉瞪眼痛诉一顿后,贺淳灵投桃报李有来有往:“好了我发泄完了,你可以开始哭了,我过会儿才开始上课,有空听呢。”
关瑶咬着搅拌棒,光眨眼不说话。
贺淳灵开始发散思维:“要我说啊狗男人套路深,他八成就是故意的,搞什么温柔陷阱让你对他欲罢不能,再给你洗脑说跟陆安妍结婚什么都是被逼的,你才是真爱。等哄得你七荤八素对他言听计从,慢慢的也就甘心给他当小三做情人了。”
“有些人看着人模人样,实际心思弯拐得很,有几个臭钱就爱作妖。别伤心了,你这叫及时止损,被幸运眷顾了,值得出去喝一杯庆祝庆祝!”
自由发挥过后,贺淳灵把着手机惋叹:“可惜我不在国内,不能带你出去嗨。”
她咂咂嘴,须臾亮起眼来提议道:“给纪同学打电话啊!小表舅肯定有空的,让他带你去新光的露澜里转转。那酒吧氛围一流,关键帅哥俊男多,说不定你立马能找着接档的优质炮友呢?”
“再说吧,”关瑶不感兴趣地把手向手一撑:“等我清净清净,搬家累呛了。”
贺淳灵怂恿道:“忘掉一段关系最好的方法,就是投入下一段关系,你现在最该干的不是休息,而是再找一新鲜肉\\体互动互动。”
关瑶歪了歪头:“那你跑什么?”
兀地抛出这么句来,贺淳灵像被踩了尾巴那样扬起脖子:“谁跑了?我这漂洋过海搞事业呢!”
她找补道:“你还真别说,棒子们虽然为人不行,造团还是挺有一套的。我们老板说了,这回训练前三名送去参加鹅厂内选秀!”
过了会儿,听到有人操着韩语在喊练习生舞室集合,躲在楼道的贺淳灵匆匆道别关了视讯。
没了贺淳灵的声音,室内本能安静好些,可隔壁家长训娃的分贝有些大,疾言厉色地诅咒孩子玩游戏玩到眼睛瞎掉。
关瑶找到消噪耳机戴起,再躺上沙发把腿一架。
去特么的恋爱,爹要游戏人间!
豪言壮语喊出去,雨也被吓退不少。到周一的时候,已经又是大晴的好天气。
与裴和渊最后的联系,就是那笔转账的退款信息。
他没收。
关瑶也不意外,毕竟钱少,人家堂堂总裁瞧不上也是正常的。
少了常珊与姜允,总裁办余下的姑娘们谨慎得走路都提后脚跟。
新来的主任姓方,据说是从益华医院行政办调来的。
烫得一丝不苟的职业装,薄粉淡施,齐耳短发英气干练,笑中带着威严,一看就不是好糊弄的人物。
仓库已经确定,新工作周伊始,关瑶就开始跟进合同与建仓的事情。
不算很忙,上班摸鱼的时间比前段日子多了些。
而自打遭遇绑架后小梓意便格外黏人,闹得裴絮春不得不把他带来公司。
除了裴絮春外,小家伙最黏的人就是关瑶。有时候裴絮春会谈客户或是忙不抻手头的事,就只能把儿子托给关瑶看一看。
有了合理的离岗借口,不用长时困在l型的工作台里敲键盘,关瑶也是乐得带小娃娃到隔壁的mall去买点吃吃喝喝的,或是拉着他的小手去公司对面新开的广场逛逛。
虽然婴儿肥还没脱,但四五岁的小男孩子,已经可以看得出清俊的影子来。
关瑶带娃多数是开心的,偶有愉快无声龟裂的时刻,是被路人或店员认成母子。
幸好小梓意比棉袄还贴心,关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会软乎乎地解释说这是姐姐,不是妈妈。
唔……这大概是另一种级别的绅士了吧。
试问哪个妙龄未婚女青年不会被这样的举动所感动?关瑶觉得这孩子分外惹人疼爱,直令她的心都化成了一滩糖水。
虽然囊中羞涩,但野性消费者关瑶还是打算掏巨款请小绅士坐摩天轮。
售票口买票有纪念品送,一大一小排了会儿队。终于轮到时,小梓意突然朝某个方向兴奋地喊了声:“舅舅!”
正调着支付码的关瑶动作停住,下秒偏首看去。
东南方位,裴和渊正迈着两条长腿走了过来。
乍暖还寒的天气,他只穿着件竖条纹的衬衫,外面套了件薄薄的马甲,倒衬出几分春日里的慵懒和随意。
额发明显长了些,弯腰抱娃的瞬间就耷拉到了眉尾,袖口的腕表折射出金属的硬光,有些晃眼。
又不是男女朋友分手,犯不着
闹得连句招呼都欠奉的地步,关瑶大大方方喊了声:“裴总。”
客套且生疏的称呼砸到脸上,裴和渊没有应她,而是抱着小外甥走到售票口前看了看展板:“想坐这个?”
前头没个人称代词,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售票台里面的工作人员通过扩音器开始推销:“有个288的家庭套票,挺适合你们一家三口的,几位要买吗?哦对了,”小伙子热心又耿直地举起个东西来:“这个套票附赠的纪念品是这样的,制作成本高,合着挺划算。”
关瑶瞪了瞪眼,心道这人什么耳力,没听到小孩儿刚刚喊的是舅舅不是爸爸?
可刚刚还跟人解释关系的娃娃这会儿不说话了,眼巴巴盯着那与众不同的纪念品,小脸上满是渴望。
所谓家庭套票附赠的纪念品,是在箱梁外侧挂了灯带的摩天轮,开关一打,整座摩天轮都流光溢彩。
支撑着轮身的三角架里头应该是类似八音盒的东西,转动的时候还会播放音乐。
小孩子对blingbling的东西完全没有抵抗力,能会发出动响的小玩意儿更是喜欢得紧,盯得眼皮子眨也不眨。
裴和渊单臂抱住外甥,从裤袋掏出手机去付款:“要一套,谢谢。”
见他自已整挺好,关瑶锁了手机本来想开口道别,可罗梓意小朋友立马从裴和渊怀里扭了扭,朝她伸开双臂:“要瑶瑶姐姐抱。”
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就是想要漂亮姐姐陪罢了。
于是关瑶……就这么莫名其妙被安排了。
座舱门关闭,轮体开始缓缓转动。
梓意的两只小胖手撑在玻璃上,睁起大眼珠子看着外头。
关瑶不像这娃娃,可以站到座位上拿屁股对着另一侧的裴和渊,只能扭着身体护住怀中的小孩儿。
一侧风景会看腻,升到半空的时候罗梓意小朋友就想换到另一头去。
关瑶抱着人将将转回身,就撞入一双充满凝视的眼中,其间之专注,像极了一座目不斜视的雕塑。
被盯得极不自在,关瑶凶巴巴地呛了句:“看什么看!”
裴和渊:“我恐高,不敢看下面,只能平视了。”
关瑶哽了下。
恐高还要进来,刚才刷码买票那干脆劲儿,她还以为这人能在里头表演单手倒立。
关瑶建议他:“那你可以闭眼。”
“失重和离心感下,闭眼只会加大恐慌感,”裴和渊喉结缓动:“如果你愿意扶我出去的话,我可以闭着。”
跟他对视几秒,关瑶彻底语噎。
这人横竖是不会挪眼,那换她闭嘴算了。
从摩天轮下来后,关瑶抱人抱得手酸,在回到办公楼时她找借口说要去便利店买点东西,跟这对舅甥分开了。
终于熬到下班,关瑶没有立马提包走人,而是先跟同事去ole\解决晚饭。
没办法,这个点她新家那条地铁线肯定挤得人妈都认不到,与其在月台跟人流死博,还不如晚个把小时再回。
七点多,关瑶告别同事,悠悠哉哉往地铁站走。
今天运气贼好,居然给她抢到个坐。
两站后,关瑶把还没怎么坐热的位子让给位挺着肚子的孕妇。
还没站稳时,嘀嘀的闭门提示响起时,有个一路打盹的乘客腾地站起身往门口冲,动作间猛然撞了把关瑶。
关瑶穿着高跟鞋本来还找吊环呢,被这么大力撞得身子都偏了下,指顾之际幸好被人拉了一把,才没至于摔个当众出糗的屁墩。
关瑶顺着劲儿扶上立杆,正想道谢时仰头却看见个眼熟的下巴,接着是鼻子和眉眼。
估计是晚上知道气温低了,裴和渊在外头套了件中长的夹克衫,这会儿正俯着眉睫看关瑶。
关瑶眉心起褶:“你怎么在这?”
“站稳了。”裴和渊提醒她。
闸门和车厢门逐扇闭合,地铁重新跑了起来。
摇晃的车厢里头,关瑶还抬着头在逼问某个不应该出现在地铁里头的人:“你跟踪我?”
裴和渊并未否认,还问她:“找到房子了?”
“又干你事?”关瑶有些搓火:“你跟着我做什么?”
裴和渊缄默不语,变成只锯了嘴的葫芦,只会看人不会说话,眼里深沉的墨色闹得关瑶后背直发毛。
无言的对峙间,正在关瑶怀疑自己搬走是不是让这人觉醒了什么跟踪狂的痴汉属性时,行进中的地铁开始减速,小喇叭播放起下站的站台名。
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挤了进来:“裴总,我家就住这里,咱们到站了……”
关瑶闻声去望,是吴启。
……厢门开了又合,关瑶透过屏障门看着走在匆匆人流里的闲适背影,气得脸都挂了下来。
龟儿子就不能解释一声吗?非要害她自作多情问后面那几句?
挨骂的是裴和渊,打喷嚏的,却是陪着站在出口吹风的吴启。
老板无声立着,鼻尖压出的青色阴影盖住人中,黑寂的瞳孔多少有些怖人。
吴启两手插兜,暗自同情这个不小心玩脱了的男人。
他摸了摸后脑勺:“裴总,要不您直接跟关助理解释解释?”
在吴启看来,既然是误会,说清楚就是了,犯不着搞这些弯弯绕绕。
吴启头脑简单,是正常人的思路,可他到底没摸清自
己老板的底子,那就不算个正常人。
裴和渊这会儿心思和情绪打着圈,脑海里两世的情景跟序列图谱一样上下交织。
误会能说得清,心意能表得明,可这些,都达不到他的目的。
他想自己到底是不被在意的。
始终如此。
热切或冷淡,他原以为敛起本性能装一辈子,她喜欢哪种就以哪种作诱。可当她入局了起念了,眼看着对他毫无抵抗能力,十拿九稳憋的也只差那一口气时,她又给他来个当头棒喝。
意外吗?也不是很意外。
情浓不一定意合,再投入也是掺了水的假象,再动心也能随时抽离。
她总是招呼不打就能离开他。遑论这回离开的原因,还不止是误会。
裴和渊从口袋里翻出烟来点上,唇间微微用力,吹得星渍消长。
夜色像结作一团的灶灰,总是迫不及待覆低下来,压得烟头只能露一点点光。
烟抽了半支,滋长的阴郁渐渐被理智抚平,裴和渊走去垃圾筒旁掐灭烟头:“走吧。”
—
关瑶还真以为那天在地铁上和裴和渊就是纯偶遇,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一偶遇,就是整周的工作日。
到了个热闹商圈的站点,一下子呼啦啦涌进不少人。
有意无意的,关瑶任由人流把自己往另个方向冲,离裴和渊远点。
就这么在拥攘的车厢里坐了半程,空间松泛些了,关瑶余光瞄见有扎高马尾穿露脐装,女大学生模样的姑娘握着手机过去找他搭讪。
不晓得是这人特别招小姑娘喜欢,还是现在的小姑娘比较喜欢……老男人?
倒不是关瑶多想关注,而是这样的桥段喜闻乐见,车厢里不少人都暗暗投了目光过去,她也就随大流了。
因为不打算跟裴和渊说话,关瑶一直戴着耳机,也就没听清具体的对话,只瞧见小姑娘红着脸支吾了几句,而裴和渊绅士地弯了弯腰在听。
过了会儿,裴和渊朝关瑶的方向看了眼,接着与小姑娘说了句话。
很简短的俩字,看口型辨认,说的应该是“抱歉”。
按他的视线,小姑娘也转头,视线精准落到关瑶身上。
同性间的打量很常见,尤其在这种时候。但小姑娘的眼睛里头并没什么敌视,而是浮现了一种惊慌的失措。
是当众觊觎她人所有物时,所那种尴尬所催生的局促。
“姐姐,对不起啊……”
这是小姑娘特意跑到关瑶身边来,跟关瑶说的话。
在自作多情和终极的敏感狐疑之间来回摇摆数回,关瑶终于忍不下去了。
“你到底想干嘛啊?”于某个人不多的站点揪着裴和渊下了地铁后,关瑶如是问道。
“一定要说原因?”
“当然!”
裴和渊注视着她,眸光不动:“可你拉黑我,从家里搬走,不也没个解释?”
“……”关瑶眉心微紧:“所以你在报复我?”
“抗议罢了,谈不上报复。”
关瑶大开眼界。
这龟儿子到底是怎么把不讲理做到这么坦然自若的?内在逻辑是怎么自洽的?
她冷笑:“那你就跟吧!有本事再跟我几天,看我不给你送局子去!”
“只要你舍得。”裴和渊宠辱不惊。
关瑶气得发笑,扔下人就转头走了。
转天上班,办公室的人正各自忙活时,极少踏足春溪的裴和渊突然大驾光临,走来这头找裴絮春。
彼时裴絮春还没到公司,裴和渊出现时,春溪陷入短暂骚乱。
身为总助,关瑶只能主动起身迎上去:“裴总,春姐还没来,您有事找她?”
裴和渊点点头:“有事。”
“急事?”
“算吧。”
“要不您给她打电话,或者发信息?”
“她在开车不方便接电话,发信息不如当面说得清楚。”裴和渊一口气堵掉关瑶的两个提议,眉目沉静道:“是关于你们新品广告位的事。”
被郑重其事的目光望着,关瑶抿了抿嘴,只能把人往里迎:“那您里面稍坐,我去拿个本子记下来。”
事倒是正事,关瑶绷着心神拿了纸笔在记。裴和渊全程都挑重点的讲,没有半分多余的赘述,更没有关瑶想象中的私语掺杂。
用时大概二十分钟,关瑶记下事项。以防有缺漏她又复述了一遍,再亲自把裴总裁给送出办公室。
本来一切都公事化得很,可过隔断时,裴和渊突然停下步子,特意侧身夸了关瑶一句:“关助理的字不错。”
“……裴总夸奖。”关瑶硬着头皮道谢。
总算给这樽大神送走,关瑶咬着发痒的牙根回身,对上全办公室古怪或促狭的目光。
梁彤的工位就在旁边,抬头不大确定地问了她一句:“小关,你刚刚是……对裴总翻了个白眼吗?”
关瑶微笑:“没,我眼里进东西了。”
中午时分,总裁办的新主任亲自来收ic卡,说是去前台取电梯卡登记属于多余流程,妨碍大家工作效率,干脆还是给大家重新开启权限。
面对春溪的人时,方舒脸上的笑容和气居多。而关瑶已不算新人,跟那头对接的事也就慢慢都归到了她身上。
职场拉近距离的一大利器就是唠家常或扯八卦。方舒看着怎么也不像会扯八卦的人,关瑶做为外
面公司的人,也不可能主动跟她聊什么八卦。
二人疏疏唠了几句,关瑶知道她老公是外国人,俩人有个独生女儿,跟关瑶差不多大。
关瑶上道,商业夸夸立马安排上,惊讶地说方舒保养得好,怎么看也不像有个二十好几的女儿。
方舒笑说自己结婚早,大学没毕业就怀了孕,结婚证比毕业证领得还早。
方舒笑意浅淡,脸上有岁月赐给女人的从容和坦率,如闻春风拂面,并不令人觉得有压力。
跟这几日听来的雷厉风行不大一样,她既有恰到好处的亲和力,又比年轻人更懂得展示不会令人感到推拒的分寸和边界感。职场女性的优雅与知性,在她这里被演绎得恰到好处。
直到方舒离开好片刻,关瑶还回味着她谈笑间的仪态,心道自己以后要能有方舒这样的七成,自己就忒满足了。
周五的下班路关瑶自在多了。兴许是昨天的警告奏效,地铁痴汉终于没再跟着她。
回到家时接到纪雪湛的电话,兴致勃勃说自己cpl考过了要庆祝。
在纪雪湛的强烈要求下,大周六晚上,关瑶跟去了贺淳灵提过的露澜里酒吧。
跟这浪漫的名字贴合,这间酒吧的情调和氛围一流,不少潮人网红穿梭来去,哪区的卡座散台都不乏精致的面容和勾魅的笑声。
指针拔过零点,场子里的秩序早被舞池乱挥的手臂给晃没了,随处可见窝在一起接吻的陌生男女。
几杯下肚,酒酣耳热。
纪雪湛喝得舌头都有些大了,说自己要冲上云霄,要扶摇直上九万里,全然不管这文采卖弄得对是不对。
关瑶在n次答应要坐纪雪湛开的第一趟飞机后,起身陪他一个女同学去洗手间。
一楼人太多,俩人拖着手往楼上去。
过会儿关瑶出到洗手台,碰着个眼熟的,正在补妆的姑娘。
高鼻深目瞳色灰绿,居然是岑田。
“岑医生?”关瑶率先打了招呼。
岑田收了粉饼直身,也是面露惊喜:“关小姐,这可巧了,你也来玩儿呢?”
二人嗨聊几句,关瑶戏说以为医生都忙得没空娱乐,岑田打弯了眉笑:“我们不是外科的,也不管床,相对轻松一些。”
寒暄过后女同学也出来了,关瑶和岑田客套着互相约有闲去彼此的卡座喝酒,就分开了。
夜场从来是个猎艳的环境,任何级别的酒吧都有喝高了失控,或本来就存了揩油那心来的人。女孩子上洗手间别说有同伴跟着了,就算跟来的是男伴,爱闹事的还是眼力见儿为零。
尤其为了方便等不及出场子缠绵的男女,过道灯光更是故意设计得昏暗了几分。
下楼时关瑶和女同学手拉着手路经外沿的走廊,一提着酒瓶靠在壁角的男人眼光就跟了过来,视线尽往胸和腿上招呼,充满不怀好意的下流打量。
在夜场来说这本来也没什么,注意尺度即可。例如被打量的姑娘轻蔑地提起一侧嘴角,眼神没有迎上去就已经把拒绝俩字打在脑门上了。但偏偏提着酒瓶子的那货,却故意装傻。
航校学飞行的姑娘脾气爆得很,更别说这姑娘还是一地道京北大妞,经过身旁时感觉自己屁股被碰了一把,当即就竖起眼:“摸哪儿呢臭瘪三儿?招子他妈放马桶里叫屎冲了?”
再没血性的男人灌两口酒都胆气蹭蹭,更何况此刻还叫人指着鼻子叫骂,甭管有理没理也得迎上去扯两句皮。
dj台的曲子正兴,烟机不停喷着湿雾,染了色的帕灯和摇头灯扫来扫去只为渲染气氛,没多大照明效果。
见这手欠的还敢还嘴,女同学彻底毛了,说话就拿起手机要叫人。
眼见一场群体纠纷就在眼前,一小束砸来的花随着个不爽的声音传来:“嘛呢臭傻逼?头回来玩儿?酒他妈给你喝疯了吧搁我这闹事?”
被砸了满头满脸,揩油男人抹了把鼻子就张嘴骂了句脏话,可在看见来人之后,眼里醉意立马褪去:“大,大津哥……”
徐津迈着八字步上前,揪起那男的就搡了两把:“装他妈什么酒蒙子?滚你丫的,下回不许进来!”
胆气消了半截,那人唯唯诺诺地道歉,转头溜了。
“哟,真对不住,是我们这儿没看好。不如这样,我给您二位免个单?”徐津赔着笑。
听这口气谁还不晓得是酒吧老板,见他态度诚恳,关瑶跟那女同学也就没再说什么,息事宁人了。
回到卡座时,纪雪湛可能被人扶去吐了一趟还是怎么着,十几分钟后才重新露了面。
小伙子头发上还挂着湿沓沓的水珠儿,摆弄手机笑得见牙不见眼,说是加到碰见几次但搭讪未果的女神微信,喜得他坐地冲天。
关瑶有些犯困,强打着精神跟同坐的小底迪们玩骰盅。
有个穿白t,眼神清澈相对腼腆的男生对她露了藏都藏不住的好感,屡屡放水或替她喝酒。
在小底迪带着酒窝的笑容中,关瑶心念微动,想着是不是体验一把年下,可又怕男大学生纯情过头不太懂都市男女的游戏,误把约炮当恋爱。
可谈恋爱毕竟太吃情绪,还是找个省心的享乐路子要轻松。
天人交战之时,纪雪湛一屁股怼过来:“靠!表姐你看!”
关瑶手背差点没给压断,得亏卡座沙发是
软的她也抽回及时。
狠狠扇了纪雪湛小臂一顿,关瑶怒道:“一惊一乍的,你开飞机这样?”
纪雪湛嘿嘿赔着笑,把手机亮给关瑶。
微博一热搜,标签是#陆安妍tme成员fz#
关瑶本来还不晓得这成员谁,点进去看才知道,那fz就是秦扶泽秦公子。
视频是浮空如镜的季赛颁奖,台上的陆安妍刚主持完获胜战队颁奖的环节,正慷慨激昂地说着高大上的主持词,结果拎着奖杯的秦扶泽跟队员戴着麦在嘀咕:“唉?咱刚刚打哪儿上台的来着?特么那脚梯呢?要不咱蹦下去?”
正经的主持和不当回事的顽狭嘻闹,全场顿时哄笑起来。
台上的气氛被破坏得很完美,陆安妍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其实也就一两秒的事,但被镜头拍到又被人在网上传播起来,很快就一大波人说陆安妍态度不好,主持素质不到位等等。各种人身攻击里,还有部分仇富分子扯她二代标签,或是拿那几秒视频恶搞的。
沸沸扬扬之际,秦扶泽发了条微博——都散了吧,女朋友@陆陆陆安妍生气了,我这回来膝盖交流半天,跛棱盖要脆了。
微博一发,tag马上出现,直接冲上热搜前排,后面顶了个“沸”字。
关瑶看完呆滞好半晌。
是姓裴的被绿了,还是……?
看关瑶老不吱声,纪雪湛摸头:“表姐,你不会,不会其实是喜欢泽哥——嘶,我错了我错了!”
挨揍过后,纪雪湛双手抱头朝沙发靠着:“上回在lomi我就看泽哥和一姑娘打啵,当时瞧花眼我还当是你来着,差点录下你口是心非的证据,还好戴起眼镜着不对。今儿才知道,原来是这姑娘啊……”
嘀嘀咕咕,迷迷糊糊。
酒吧楼上一角,处理完事儿的徐津走进楼上包间,看了看半歪在沙发灌酒的席羽,摇了摇头给他倒杯白水:“兄弟,失个恋而已怎么要死要活的?你以前可不这样,支棱起来啊!”
席羽含糊地说了句什么徐津没听清,推了暗门进到内场望台:“刚才那逼我给骂跑了,就一怂蛋,闲得肾疼到处撩惹姑娘。”
裴和渊没有说话,站在围栏后静视楼下某个方向。
圆形卡座中,身着珠光软裙的姑娘正抬肘撑在檯面,扑煽着眼睫看同伴们猜拳拼酒。
乌浓的发细翘的鼻,半张瓷白的小脸。喝过酒后,那一双眼睛肯定水汪盈亮,口角眉目间尽是吸人的光色。
胸前垂顺的布料收着褶,又恰到好处地露着微沟。
有了她的注视,那群半大小伙子明显热情更高,互做假动作时,嘴都张得更大些。
当中有个穿件白t,脸蛋干净得半颗青春痘都没有的男生挨她坐得最近,且殷勤也献得最欢。
但凡她开口说话,他的身子会下意识往她那边欠过去。要不是考虑着social距离,恐怕恨不得拿耳朵去贴她的嘴。
在微动作心理学上来说,这无疑是感兴趣的举动。
小年轻那股子好感羞涩又纯粹,结束几轮猜拳后,一片漾开的清澈笑声中,白t男生掏出手机跟她说了句什么,接着二人手机相对,明显是正在加微信。
仿佛隔空听到验证的提醒音,有如滚油淋在心口,岂止灼痛。
裴和渊看似眸光清和,可浑身上下唯一的破绽,跳动无序的心。
他想自己一开始就错得厉害,早知道就不跟她这么温温吞吞的来。
再是个法制完备的时代背景,金钱人脉资源和地位带来的阶级特权总还是存在的。就该用尽手段把她拘在身边,该动用手头的关系,让她不得不依附于他。
要怪,就怪她从来不把他视作唯一选项。
“魔怔了?”赵津探身过来,拿手在裴和渊跟前晃了晃。
裴和渊收拢思绪,再盯着那头的卡座看了会儿后,转身回了包厢问席羽:“走不走?”
席羽睁开不甚清明的眼:“到点关门了?”
“没呢这才几点。”赵津留客道:“再坐坐喝两杯?”
裴和渊抬腕看表:“不了,下回再约。”
“回见啊大津,保重。”席羽起身把帽子扣到头上,跟赵津行了个军礼后就跟在裴和渊后头离开了。
踉踉跄跄,脚步虚浮。
赵津盯着那俩失意男人的背影看了会儿,回头暗啐了声:“艹,接下来该不会轮到老子也失恋吧?!”
—
酒吧散场,关瑶回到家时,在公寓外头碰到她想象中的绿头龟。
“还说你没有跟踪我?连我住哪儿都知道。”口吻虽是质问,但关瑶表情相对冷静。
裴和渊套了件风衣,低饱和度的灰色显得气度有些冷冽。
他把目光驻在关瑶身上:“我有话要说。”
“晚了,我不想听了。”
“为什么?”
“小学生提问呢?没有为什么。”
姣好的面容近在咫尺,前些时日还浓情蜜意的人,这会儿字腔随意,满脸浑不吝。
裴和渊目光浮动,才向前逼进一步时,关瑶适时挑眉:“对了,裴总如果还学不会好聚好散四个字,那周一上班,我只能跟春姐提辞职了。”
……
甩开裴和渊后,关瑶踏着小高跟回到家,卸妆洗澡,回复小男生发来的安全问
侯。
纪雪湛也给她发过语音,问安全到家没有。
关瑶给他敲过回复,马上又得到这小表弟的新消息。
纪雪湛说自己刚刚洗完澡在敷面膜,特有仪式感地,打算用最好的状态跟酒吧里加来的女神聊天,还问关瑶她们这种职业女性最不喜欢弟弟型的追求者什么表现。
关瑶给他回了俩字:【拘束】
纪雪湛:【咩啊?具体点?】
关瑶:【敞开聊就是了,露你本性,别装成熟】
敷衍完纪雪湛后,关瑶走到卧室窗边,半探着身子朝外瞄出一眼。
不是什么好天气,月影缺缺。
裴和渊站在路边的垃圾筒旁抽烟,半幅身躯都淬在背阴的夜色里头,像凝固住的墨。
收回目光,关瑶拉上窗帘摁灭房间灯,恬静地钻被窝睡觉。
楼下抽烟那厮不管是明面跟陆安妍相好,暗里却故意遛她,还是与连恋人都不是的她,凭空生出结婚的心思。
哪一项,她都接受无能。
前者太渣,后者……未免太不可思议。
……
一觉挺美,梦也自由。
然而世事太有变数,关瑶怎么也想不到,第二天午休间隙她接到老爹电话,那头开口就是一句:“乖乖!你跟裴总在谈恋爱?!”
作者有话要说:怀疑我中了啥结局魔咒,每回觉得自己再有两三章就能完结某part的时候,事实总能告诉我……这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