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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三十九、大结局(1 / 1)

感谢每一个不厌其烦读到最后的读者,每一声留言都是我耕耘的动力,让我们下篇文再见!

祝大伙儿美梦成真,阖家幸福。

《醉死当涂》出版啦!详见微博【作者薇诺拉】除了仗义援手不取分文的姑娘们,这出舞剧里还有一个值得一提的人物是老k。老k虽常把自己写的歪诗挂在嘴边,但真实身份却是阔商,侠义之名更非浪得。他集结了一群在他手下混饭吃的人来给我捧场,虽是来得迟了,但乌压压也有四十余人,他们湿淋淋地钻进了剧场,带来一股浑浊难辨的气味。

姑娘们并不是太领情,跟我说这些人最多只能充充场,哪儿懂艺术。

我知道她们担心曲高和寡,但眼下不是介意这个的时候,我宽慰她们说,甭管观众懂不懂,舞者只管往死了跳,甭管观众感不感动,先把自己感动了就算成了。

姑娘们率先登场,《遣唐》的灯光师到底是国际水准,配合旋转穹顶营造出如梦似幻的舞台效果。skylar她们匍匐地上,随音乐律动起身,忽有一道光柱从天而降,如佛祖槃化时的圣光,转眼延伸向整个剧场。台下的观众大多被这样壮观的美所震撼,刚一开场便已掌声雷动。

但我宁愿相信这只是老袁遥遥眺望我的目光。

于是所有我爱我在乎的人都来齐了,台上的老娘皮,台下的黎翘与范小离,加上天上的老袁,齐了。

最后一支舞便是曾让老娘皮名噪一时的《醉死当涂》。我跟老娘皮在先前的双人舞里完成一个类似交接的仪式,然后极尽绚烂的舞台重归黑暗,她悄然退场,将她一生挚爱的舞台留给我一个人。

这是我跳得最快活的一支舞。我将自己招摇的天性完全释放,我疯我癫我痴我狂,我旋转我翻身我跳跃我蹒跚,我像一阵北风越过林梢,我像一只鹏鸟心向长空。

这支舞结束后我已浑身湿透,我茫然望着台下,掌声并未如期而来,回应我的是一阵长达十数分钟的静默。然后坐头排的黎翘第一个起身鼓掌,我在台上与他短促相视,便看见他对我动了动嘴唇——我立即读懂了他的唇语,他跟我说:别哭。

我见黎翘掌声不断,眼含泪光,心道还装模作样安慰我,你丫也哭了啊。

掌声终于爆发般响起,如这场来势汹汹的雨,如几千个人齐刷刷地擂门。我目眩,耳鸣,除了掌声什么也再听不见,连着谢幕六次之后,我跌跌撞撞回到后台,独自傻坐于化妆台前,仍是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

姑娘们经历了《遣唐》座无虚席的大阵仗,竟也为这一支乏人问津的舞感到高兴。大伙儿手牵着手,在化妆室里又唱又跳,又哭又笑,一个个妆容都被泪水冲花了,花猫似的,也都不在意。

直到有人忽然开口:这么好的日子,王老师呢?

我才恍然惊醒,所有人都在庆祝,唯独老娘皮不见了。

最后一个见着老娘皮的是skylar,她说老娘皮在我跳最后那支舞时就走了,问她去哪里,也不详说,只是那么仙气十足地笑一笑,一如既往。

skylar劝我别担心,还能去哪儿,就是回家吧。

房子都卖了,她哪儿还有家呢?我心呼糟糕,赶忙掏出手机给老娘皮打电话,可电话那头只剩下关机的忙音。我愈感不安,忙问skylar:“她走之前,真的什么都没说吗?”

“倒是说了的,她让我转告你,”skylar眨了眨镶贴水钻与羽毛的长睫毛,回忆之后告诉我说,“她说你傻,她怎么会怨你,她说你一直是她最好的学生。”

skylar这话一出,我一把拽起范小离的胳膊,就往门外跑。这丫头没傻透,何况近来在老娘皮的悉心照料下已经有了好转的趋势,她似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叽叽哇哇地叫着:老师!老师!

可我们的老师在哪儿呢?我紧握着范小离的手,面向人来车往的大街,不知该追去哪个方向。

外头的雨已经小了,风声雨声声声入耳,听来却像浊声浊气的一声叹息。天敞亮,地干净,冬天里的枯树瞧着抖擞,就连街边的瓦檐都被洗刷得冒出青光,我在这个分外陌生的世界,不顾一切地往火车站的方向一阵狂奔,然后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老娘皮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北京,我没赶上向她道一声谢,再喊她一声老师。

此后一段时间我都住在黎翘的别墅里,他当中又光鲜有型地出了一趟国,回来以后就着重要为我处理解约的事情。但顾遥这孙子忙于拍他的《大舞蹈家》,黎翘刚回北京他就走了,俩位天王一直没机会打上照面。

“顾遥那个王八蛋,居然敢动我的人。明天你就带着解约金去找他,一捆一捆全砸他脸上。”我怀疑这人佯怒实喜,因为他接下来就说,“不白给你这笔钱,你还得给我开车,听我呼来喝去。”

我摇头,伸腿轻踹他一下:“我不,老子偏不尿你这一壶!我说你的思想怎么那么落伍呢,咱俩现在这友情多纯洁,多纯粹,多无瑕,你非扯什么钱不钱的,多俗气,多龌龊啊!”

踹是踹了,但没下狠脚。黎翘与我,现在不是主仆是哥们,虽说有转变总是好的,但我到底不敢在他面前太放肆,恃弱凌强这种蹬鼻子上脸的事只能偶尔为之,干多了自己也觉得没底气。

“戏子十之八九都龌龊,你才知道。”黎翘真当我是哥们,尽量把话放软了说,“袁爷,跟你打个商量,再替我按摩按摩我的腰呗。”

我欣然领命,推他在床,翻身跨坐在他的腰上。

其实有件事儿我一直没告诉黎翘,但我想他应该很快就会知道,虽然《醉死当涂》没能如我预想中一鸣惊人,但我却打动了一个看似永远不可能被打动的人。

就在公演结束的第二天,威尔顿亲派翻译前来找我,说要与我面谈。人贵有敬贤之心,尤其是咱们这种搞艺术的人,纵然与这德国佬相处从不曾愉快,我还是忐忐忑忑地去了。果不其然,威尔顿劈头盖脸批我一顿,将我编舞的技巧批得体无完肤,但转折突如其来,他决定修书一封,将我举荐给西班牙皇家塞萨尔学院,并且学费全免。

翻译还原了德国佬的话,他说公演那天他就在最后排,我的舞蹈在他看来并非完美,但我确实拥有一个舞者少有的灵性与态度,他在我身上看出了巨大的上升空间。当然他同时也提醒我三思,因为三年后我已步入三十岁的门槛,对于一个想成名的人来说太晚了,但对于一个真正的舞者来说,或许他的舞蹈生涯才是刚刚开始。

我几乎本能地回答“好”,不假思索。

因为要起早赶飞机,我几乎一夜不寐。五点不到的时候,我在自己的房间里醒过来,趴在床头,留下一张言辞恳切的便条纸。我简要说了下离开的理由,说只要等我三年,三年后我就将学成归来,这样既不用担心重蹈老娘皮逆水行舟的覆辙,也不用欠下他替我还债于顾遥的人情,简直两全其美。

本想着尽量长话短说,不想写着写着竟还湿了眼睛,啪嗒落下一滴泪来。不愿意陷入执手泪眼相送的狗血剧情,我抬袖子撸了一把眼睛,把自己收拾妥当,决定走了。

昨晚咱俩谈天谈地谈理想,胡侃一夜,这会儿床上的黎翘还没睡醒。我凝视他半晌,然后推门走出去。

我一副学生打扮,穿着t恤,背着双肩包,离开黎翘的别墅还没走出多远,便听见身后有人大声喊我的名字。

应声回头,望见黎翘站在别墅的露台上。他眼眶血红,胡茬不净,好像一夜之间就把日子过颠倒了,不遮不掩一脸孩子般的脆弱。他只着一条内裤一件衬衣,衬衣甚至来不及扣好,在清晨的风中翻飞如鸟。他以感伤又多情的目光与我凭空交接,更急切地扶栏大喊:袁骆冰!

这个男人以真挚的呼喊劝我留下,于是我便也冲他挥手,同样大声呼喊他的名字:黎翘!

我扔下背包,张开双臂,即兴发挥为我的爷跳了一段舞。舞步十分轻快,舞罢便笑烂了一张脸,我拾起行李,最后朝黎翘挥了挥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一直走出别墅区那金碧辉煌的大门,上了一辆提前叫来的出租车。

“听口音不像北方人,打哪儿来?的”一闻见熟悉的汽油味儿就来劲,我心情甚好,打算跟开车的小子天南海北地唠一通。

“安徽,马鞍山,来北京半年不到,最近才定下心来打算就在这儿发展了。”

“定下来是好事儿啊,抽烟吗?”我从兜里掏出一包玉溪,递在他的眼前。

“不抽,不会。”挺精神的长相,小伙子腼腆一笑,“其实我是学画画的,我开出租还没一个月,主要是房租实在交不起了——我这算北漂吧?”

“算啊,怎么不算。”我决定不遗余力鼓励他,“漂着漂着你就能琢磨出这座城市的好来,八方宁靖,歌舞升平,姑娘们逮谁爱谁,一个个都跟垂涎肉的狗似的……”

“你……你这什么比喻……”

这人确实刚上路不久,一不留神就走错一条道,手忙脚乱地打开了手机上的导航,我瞧着过意不去,跟他说,要不你找个地方停车,我来开。

“你会开车啊?”估计小伙子怕耽误我赶飞机,把车停在道边,下来跟我换了位置,一个劲地跟我说对不起。

“岂止会开车,我也干过你这行,不过我跟你不一样,我算是编制外的。”

司机的位置我更为熟悉。太阳浮出来,悠忽间天光亮了,车零零碎碎拐过几个弯,便一路无阻。

这是一片朝也干戈,暮也干戈的土地,我望着不断向前延伸的道路,想起黎翘,想起老袁,想起老娘皮,想起我妈,想起那些不甘于瘠瘦与饥渴的人,想起那些在梦想与现实的双掌间舞蹈挣扎的人……随我渐渐行远,他们的脸孔忽隐忽现,继而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冬蛰藏,春复苏,鲜活饱满,生生不息。

直到上一刻我还为未卜的前途深感恐慌,但在手握方向盘的这一刻,我突然义无反顾了。

车轱辘承载着不断向前的使命,河流一生不肯安命于原地。如果我是车轱辘就前进,如果我是春水,就向东流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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