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册封当日，废太子景恒放火自焚，誓与东宫共存亡的事，很快就传开了。
等景庭几人到宫门外的时候，火已经被扑灭了，只剩下断壁残垣还在冒着青烟，就像是不甘心似的。
景恒自小是最受宠的皇子，父皇一登基便将他册封成了太子。
哪怕是气到废了他，也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他。
可如今，景恒竟然把自己烧死了。
可想而知，父皇此时有多难过。
若是此时又知道了景煜的事情……
那他手里的这些证据，会不会直接将他压垮了？
景庭甚至有些不敢深想下去，他攥紧了手里的锦盒，突然觉得这不过六寸见方的锦盒重若千钧。
沉得他都有些拿不稳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见他直接停在了宫门外，踌躇不前，姜卿羽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指尖碰到他的肌肤时，姜卿羽这才发现，他一双手凉的吓人。
姜卿羽心底一惊，连忙伸手探了探他的脉象，见并无大碍，这才神色稍松，安慰了一句。
“放心去吧，父皇没有那么脆弱。”
若皇帝当真熬不住的话，无论有没有景恒的死在前，景煜做的那些事情，都够他气晕上好几回的！
长痛不如短痛，还不如趁着今天，一并解决了。
“我在御书房门口等你，不会有事的。”姜卿羽眸色微动，剩下半句话没有说出口，可景庭却已经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若是真有不测，她也来得及冲进去抢救。
御书房，足足一刻钟都没人说话，安静到近乎诡异。
众人都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声，生怕自己一个呼吸重了，就掉了脑袋。
景庭站立在旁，景煜跪在地上，而皇帝脸色铁青，背手而立。
他一张脸上满是痛心，眼神沧桑，头上都陡然生出了一片白发！
没想到他膝下四个儿子，竟是这般结局！
恒儿受不了刺激，放火自焚，死了。
景煜为了夺权陷害兄长不说，竟然还勾结东丹，刺杀定北侯，还许下割地的承诺！
这让他百年之后，如何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啊！
“父皇，儿臣被牧野哄骗，是真的一时鬼迷了心窍，才犯下如此大错啊！”景煜顿时痛哭流涕，不要命似的重重朝地上磕头！
“这些日子，儿臣也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一闭眼就是皇叔惨死的模样啊！”
“可儿臣真的没想要要害皇叔性命，那牧野诱骗儿臣，说找皇叔有事，儿臣这才将皇叔出宫的时辰告诉了他，却不曾想到……”
“如今府中还日日供奉着，烧着高香，儿臣日夜难安啊！”
景煜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苦着脸卖惨，试图洗白自己。
他说的这些，景庭是半个字都不信，可皇帝还是心软了，他的身子微微有些轻颤。
他哪里不知道景煜说的这些真假参半，可他此时却宁愿选择相信。
不信又如何？
一日之内，让他死两个儿子吗？
他如何能舍得？
“儿臣犯下滔天大罪，不求父皇原谅，只好一死，去黄泉路上给皇叔磕头谢罪！”
见状，景煜神色微动，越发下了一剂猛药。
话一出口，他就直直的朝着墙撞了上去！
“你回来！”皇帝猛地回头，顿时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拉。
景煜原本就不是存心寻死，自然是借力就跌坐在地。
“父皇……”他声线哽咽，倒多了几分父子间的亲情。
皇帝越发舍不得了。
可谋害定北侯，陷垢手足，给他下毒，涉嫌通敌叛国……
景煜做的每一件事都足够他死上百回的！
只是，他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如今若是再让他赐死景煜，他真的下不去手。
半晌，皇帝终究是叹了一口气，他摆了摆手，下了决断，“革除贵籍，去南国寺当个外家弟子，永世不得踏入京都半步。”
“儿……子谢主隆恩！”景煜重重地跪地一拜，一字一顿，改口的瞬间，皇帝只觉得心里被人狠狠地剜了一道，痛得发慌。
景煜一路低眉顺眼的，极为乖顺。
走出宫门时还极为不舍的回头望了一眼，可收回视线时，眼底却满是阴鸷。
不过只是去当几年和尚，这些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
更何况，他一定会回来的！
御书房里，皇帝有些无力地跌坐在龙椅上。
良久，才侧眸看向了景庭。
“人老了就是容易念旧。老三啊，朕年纪大了，处事也难免优柔寡断了起来。”
“父皇正值壮年。”景庭神色微动，自然明白皇帝的心思——
他已经逼疯了景恒，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了。
“先前太子妃提起的开春闱秋闱一事，对天下门生来说也是件好事，你去办吧。”皇帝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太阳穴，开口时竟多了几分弥补的味道。
这是怕他觉得景煜一事处理不公，生怕父子间生了嫌隙？
“父皇仁德，儿臣领命。”景庭点头应下，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都说皇家情薄，儿臣倒觉着，这天家和寻常人家，也并无什么不同。”
“改日得了闲，便进宫来，陪父皇用膳。”闻言，皇帝骤然笑了，语气慈祥，竟真像是寻常父亲对儿子的交代一样。
景庭的眼底不禁多了几分动容，开口时语气也柔和了几分，“好。”
眼见他走了出去，暗卫才浑身浴血地跪在了皇帝面前。
他直接没了一只右手，伤口都还没来得及处理。
“不过一刻钟工夫，整个青峨山便被水浇透，同去的弟兄们全部牺牲。”暗卫声线淡漠，可眼底倒是还是闪过了一丝悲痛。
“青玉阁让属下带个话回来。”
暗卫说到这里，他的神色闪烁了两下，下意识地看了皇帝一眼。
“说下去。”见他这样，皇帝定神看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说，早晚有一日，要颠覆庆国，为顾清陪葬。”暗卫飞快地说完这些，话音未落，便重重地朝地上磕了一个头，“属下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
颠覆庆国？
呵！
皇帝眼底陡然闪过了一丝讽刺，转瞬神色无比坚定。
若真有这么一日，就算是他拼上这条老命，也不会让庆国乱了。
“下去吧。”皇帝转身走了出去，经过暗卫身边时，脚步微顿，“伤口记得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