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方从哲
方从哲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他身体修长,稍显瘦弱。不过,即使再瘦,比我这皮包骨头也强多了。哎,我这个做皇帝的真悲催呀。是不是是个大臣都比我壮实的多呀。我也一直在想,假如把我放在乞丐窝里,我是不是也是最弱的一个呀。朱由校呀,朱由校,这么多年来,你这个皇太孙、皇太子是怎么当的呀?失败呀失败。
君臣互相见礼之后,我再次打量这个大明帝国的首辅,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显然经过了太多的沧桑,他那睿智的眼睛里写满了孤独寂寞,他脸上的道道皱纹应该是他为大明帝国操心数年的见证吧;他那颔下的一缕长髯也应该能显示出这位老人的洒脱,即使有再多的不公,他也能一笑了之吧。
与此同时,方从哲也在打量着我。他在想什么呢?是在想我以前的斑斑劣迹吗?是在想我是否值得他效忠一生吗?还是在想如何劝服我采取他的建议,好重振大明吗?重振大明,这应该是任何一个有良心的大明人毕生的愿望吧。可这样的人在我大明又能有多少呢?方从哲应该算一个吧。
君臣二人相视良久,谁也没有说话,屋中的空气似乎都已经凝固了。
“陛下,方大人来了。”王安悄悄的提醒着我。
我微微点点头:“王安,给方阁老沏茶。阁老,你也请坐。”
王安很识趣的出去了,我再次凝视了一眼这位为大明王朝快尽忠一辈子的老人:“方阁老,朕这段时间身体不适,大明王朝这台机器的运转就要交给阁老了。”
方从哲微微欠欠身,不卑不亢的说到:“陛下,您放心。臣一定尽心尽力。”尽心尽力,虽然只有四个字,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呀。尤其是目前的大明王朝,尽心尽力更是难上加难呀。但我知道,眼前这位老人,既然说到了,那他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周旋于各派之间,努力找到一个平衡点,使大明这台机器还能运转。但,他也只能如此了,毕竟,大明的弊端实在是太多了。
“父王尸骨未寒,做儿子的,本应亲自扶棺前往,但朕这身体……哎,也只能有劳阁老了。”
方从哲明显一愣。这,这也是我的事?老头子我一把年纪容易吗?难道还要替你当孝子呀。我苦笑一声,没办法呀,不找你我找谁呀。我不知道谁该做这事呀。就是你方从哲,我也是听王安提起才有个印象的。虽然史学家对你评价并不太好,但我看好你呀,你就撸起袖子给我使劲干吧。
“当然,阁老也不必事事亲躬,该吩咐他人就吩咐他人。”我连忙补充到。万一要把这位阁老急的致仕,我使唤谁去呀。好像历史上方从哲在朱由校即位不久就回家养老去了吧。虽然是被逼无奈,但应该也有些心灰意冷吧。以至于后来崇祯即位后,想再次召他入阁,他都婉言谢绝了。不过,既然我魂穿过来了,方阁老哇,方阁老,你就别想着回家含饴弄孙了。
“陛下放心,先帝的事,臣一定处理妥当。”
我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方从哲的神情,应该对我这个新任的小皇帝微微放点心了吧。这样就好,只要他尽心尽力,大明这辆破车就不会倒。至于其他的,我再想办法吧。修修补补肯定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动大手术,还得找到突破点呀。慢慢找吧,反正大明这个垂危的病人一时半会还不会咽气。不过,对于方从哲,我应该还得再烧一把火。
“方阁老,如今大明看似歌舞升平,但危机重重,先生何以教我?”
听了我的话,方从哲明显激动起来,他微微颤抖的胡须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靠,不会吧,怎么这么激动。虽然我知道你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但你也不必如此呀。不过,显然,我估计错了,方从哲不是没有办法,而是胸藏锦绣。我也是事后才知道,在我那便宜爷爷还在世的事后,方从哲就曾经提出过许多富有建设性的建议,可是,我那便宜爷爷由于醉心于炼丹,全给抛之脑后了。可即便是那样,方从哲也受到了我那便宜爷爷的重用,从此,平步青云。而今,终于有人向他问计了。他又怎能不激动?
方从哲平复了一下内心激动的心情,想了一会,说道:“陛下,臣以为,大明为今之计,只有进行一场彻彻底底的改革,才能焕发出新的生机。可是,难呀,阻力太大了。不过,臣必须先知道,陛下有没有破除弊病的决心。”方从哲那双有神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我,仿佛生怕刚到手的希望立马变成失望。
望着方从哲那严肃的神情,我也不禁有些紧张。我知道,关键时候到了。我本来也只是试探性的一问,没想到,方从哲居然反将我一军。我知道,如果我的话能令他满意,他必定会竭力相助;而假如相反的话,他必定心灰意冷,即使我以后实处浑身解数,也挽回不了这位归隐林泉的心。但我能直接回答“有”吗?如果我这样回答会让眼前这位老人怎么看呢?太轻率,太草率,还是太鲁莽呢?
我微微低下头,想了一会,问道:“阁老所说的改革,是否就如同前任张阁老所行之事。”张阁老是指张居正,他的变革,给将要衰老的大明王朝注入了一只强心剂,也给大明王朝带来了新的生机。
“不!”方从哲斩钉截铁的说到,“张阁老的做法只适合于当时那个年代。如果放在现在实行,于事无补,甚至有害无益。”
方从哲的话让我感到有一丝震撼。张居正的做法在当时就引起了轩然大波,以至于,在张居正死后都不得安宁。难道,方从哲内心的想法比张居正还要疯狂。他,难道就不怕因此而身败名裂?是的,他不怕。因为,像方从哲这样的人,心中想的从来就不只是他自己。
“何以见得?”我突然觉得,方从哲似乎能够帮我找到那个振兴大明的突破点。我也激动起来,心也砰砰的跳个不停,似乎它就要从我那瘦弱的身躯中跳出来。
“张阁老的做法,虽然增加了大明王朝的财政收入,缓解了当时的危机。可是实际上,他却把危机转嫁到了农民身上。只不过,因为,当时农民的生活尚可,才没引起大的震荡。可如今呢?民生凋敝,再实行张阁老的做法,恐怕就要民乱四起了。”
我微微点点头:“那阁老的意思呢?”
我始终不会忘记,当时方从哲从座位上站起,那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不会忘记他当时那郑重而严肃的面孔,更不会忘记,从他那嘴中吐出的铿锵有力的话语。因为,他的话,震撼了我的心灵,我从来也没想到,在当时那种大环境下,他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这还是那个周旋于东林党、浙党、楚党之间,不断和稀泥的方从哲吗?这还是那个,看似有些懦弱,在移宫案中始终摇摆不定的方从哲吗?也许,这,才是真实的他。以前的方从哲只不过是在心灰意冷之后,带着面具生活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