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当黎明还透着一丝阴沉时,三日月被浓重的血腥味唤醒了。
耳边不断响起鬼的嘶吼,然后是刀刃砍断骨头、肢体四散落地的声音。
这个时间道路上空无一人,一个单手执刀、浑身浴血的青年与周围的恶鬼厮杀。
那双漆黑的眼里毫无神采,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负伤一路撑到这里还能与鬼作战,完全是凭借本能。
“三日月大人……哇啊!发生什么事了?”狐之助瞪大了眼睛,“那个人好像快不行了!”
就在狐之助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一只鬼猛地从三日月身后跳出来,目标直奔青年。
青年一愣,又皱紧了眉头迅速把身边的鬼解决,快步跑向这只鬼。
刀光划过,鬼的头颅被切下,流着血滚了很远。
这时,他的身后只剩一地块状的残肢和呻.吟声渐渐消散的头颅。
解决了这些鬼,青年已然精疲力尽,但还有几个鬼依旧在暗中觊觎,让他竭尽所能保持清醒。
“……你还好吗?”三日月出声问道。
青年愣了一下,循声望过来。
那双漆黑的眼瞳里,映着晨曦中华美的身影。
他一步一步走向三日月,在临近屋台时,终于踉跄着扑到台子上,双臂死死撑着。
“鬼……”
青年声音含糊不清,三日月俯身凑近了才听见。
“快……逃……”
青年抬起头,一张清俊的脸上沾着大片早已干涸的血,他的嘴唇已然发白,却还没有倒下,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着他。
但,紧绷的弦终究有承受不住断裂的时候。
终于,青年断线一样倒在地上,再也不省人事。
即使这样,他也没有松开手中的刀。
“三日月大人,这可怎么办!”狐之助顿时有些手忙脚乱,转头询问意见。
“毕竟是‘救命之恩’……他救了我,我怎么可能视若无睹呢?”
三日月一笑,蹲下仔细观察了一番青年的状况。即使在昏迷中,对方那冷峻的眉眼也在不安稳地颤动。
“把他带回去吧,”三日月欣然作出决定,“在他好起来之前,生意先不做了。”鬼杀队多一个人,也意味着多减轻时间溯行军的一份压力。
“欸——!???”
在那之后太阳升起,道路上狰狞的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
……
冷。
无边无际的黑暗。
青年漫步在这黑暗之中,双脚踏在像雪一样冰冷的地方。
他这是死了吗……?
记忆像断掉的片段缓缓浮现在脑海里,忘了是什么时候陷入僵持,只记得身边的鬼越来越多,好像杀不完一样,最后只能僵硬地挥动刀刃,本能地维持着呼吸之法。
身为柱,他必须抱着必死的信念战斗——鬼杀队的柱很少有寿终正寝的,甚至很难拥有全尸,在成为柱的那一刻,他们就不能退缩。
所以……终于轮到自己去见曾经那些牺牲的队友了吗?
“不行哦,现在还不是你该来这边的时候。”
有谁在说话。
一阵柔和的白光闪过,青年猛然睁开了双眼。
身体因为发热而感觉到阵阵寒意,但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上盖着一层厚实的被子,多少能让他稍微好受一点儿。
这是……哪里?
青年抬了抬自己仅剩的一只手,砍断的手臂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而且敷上了药。
他尝试着下床,却发现浑身都叫嚣着疼痛,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勉强了半天才坐了起来。
习惯驱使青年第一时间观察周围环境,目前他所在的地方是一间简易的屋舍,简单的桌子上放着他的日轮刀;门关着,窗户却是开着的,从这里向外望去,能看到石板铺成的小路和茂密的竹林。极高的竹子四处扎根,几乎遮蔽了这间屋舍,不见天日。
这家的主人呢……?
这时,门外隐隐有嘈乱的声音传来,带着笑意与赞叹。
“老板,你看看我这个财运……”
“最近还不错哦,但是要注意身边的——灶台之类的东西。”
“噢!!说得太对了!我忽然想起来灶台旁边还放着账本!我这就回去收拾……啊!差点忘了,来,给您,实在帮大忙了!”
青年看着那男人就要走,突然又折返回来递给坐着的那人一些东西,才又重新掉头离开。
这是……救了他的人?
青年呆呆地注视着那深色的背影,下一秒,对方转过头来,露出让人呼吸一滞的笑靥。
“醒了吗?”
温和的声音响起,青年许久才反应过来,干涩的唇瓣紧抿。
再然后,他看到对方劝离了剩下的人,笑着朝屋子走来。
“……谢谢。”
他想起了自己该说什么。
三日月眼中笑意更深,用手背贴了一下青年的额头,接着抬步向屋外走去,“清醒了的话,就把药喝了吧。”
青年在床上愣了好久,内心疑惑不已。
这个人看到他的反应……是不是太平静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伤口处已经被血浸透了的绷带,怎么看怎么吓人,再加上他应该是带着刀出现在对方面前的……
就这么接受了?
青年一口气喝下煎好的药,把碗放在桌子上,表情十分淡定。
三日月眨了眨眼,“就这么喝下去了吗?也不怕我做什么手脚。”
鬼杀队的柱都是这样的存在吗?
青年脸色微变,但又很快恢复平静,“你不会。”
“……”三日月瞥了一眼底也不剩的碗,又看青年的表情,不禁怀疑他的味觉是不是失灵了。
“好了,”他起身端走碗,“在你养好伤之前,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吧。”
“……”青年默默注视三日月离开,内心更加不解。
没有问他来自哪里,也没有问他的身份,就让一个陌生人在家里住下了,长得漂亮的人脑子都这样吗?
像是听到了他内心的声音,对方脚步一顿,转过头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苍川。”青年眼睫颤了颤,轻轻吐字。
只有名字而没有姓氏。
三日月点点头,留青年单独在房间里。
狐之助迈着小短腿跟了出去。
“三日月大人,把鬼杀队的柱和上弦之鬼放在一起真的好吗……”
屋外是被封锁活动范围的上弦之肆,屋内是受重伤的柱。如果鬼被青年发现,或是鬼想杀柱,都将是非常尴尬的局面。
“一时间不知道该担心谁比较好……”狐之助喃喃。
“没关系,”相比之下,三日月显得异常淡定,“我去警告一下玉壶就可以了。”
狐之助:……
自求多福吧上弦肆。
半个月后,青年终于可以下床走动。
因为身上的伤太多且深可见骨,青年必须依靠长期的修养和锻炼才能恢复。
然而,就在他开始锻炼的第一天,发现了三日月搁置在炉子上的日轮刀。
彼时的三日月正在阴凉处休憩,远远听见青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可等了半天,都没有听见下文。
他睁开眼笑问:“怎么了?”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第一次说出见面以来有关鬼的话,“那些鬼……是你杀的?”
虽然具体细节已经记不清了,但他仍然记得,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鬼还没有全部消灭。
刚醒来时,他甚至还感叹过这个屋台老板的运气实在是好。
直到今天看到这把日轮刀,他才恍然发觉不小心丢在一边的答案。
――对他的身份不闻不问、不害怕他浑身是血的样子、愿意收留他到痊愈为止。
“你,是鬼杀队的?”
青年皱着眉头,紧紧盯着三日月的表情。他可以确定自己完全没有在鬼杀队见过这个人――这张脸很容易让人记住,但他完全没有印象。而且,他是因为有上弦鬼在这边才接到了任务,没有听说还有接到同样任务的成员。
“不是的。”
三日月的话让青年的心情起伏不定,“这把日轮刀,是我……一个故人的刀。”
故人……
一瞬间,青年脑补出三日月各种伤痛隐秘的过去。
“抱歉。”
青年注视着三日月,对方的脸色似乎比他还苍白,一看就是身有顽疾。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你会用刀,也会用呼吸之法吗?”
三日月摇了摇头。
青年再次沉默,拄着拐杖又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狐之助叹了口气,“希望他赶快养好伤走吧!万一发现了上弦之肆就麻烦了。”
三日月顿有所觉,转头看到从壶里探出半个脑袋的鬼。
“嘻……三日月阁下。”
那双黄色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放心,我不会违背您的命令的。”
“那你别出来啊!”狐之助痛斥。
玉壶笑了几声,慢吞吞地缩了回去。
在那之后又过了两个月,青年的皮肉伤愈合得差不多了,浑身都是崭新的疤痕。
每天,三日月都能看到青年手握竹子,在院子里练习招式。
“现在的伤还没完全好,要尽量休息才行。”他提醒道。
“不锻炼,身体就会生疏。”青年谢绝了三日月的好意,忍着体内的伤痛继续锻炼。
已经离队那么久,通讯也断开了,产屋敷大人和其他人会不会觉得他已经死了呢……?
外来人的笑声又响起,他看向栅栏外面,三日月又在给那些人卜卦。
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围成一圈的人纷纷打了个招呼告辞,像见了什么吓人的东西逃跑一样。
三日月回过头,“怎么了?”
青年扫视一圈,除了桌椅,旁边还有个落灰的屋台——也对,自从他被这个老板救回来,就没见他再出去。现在维持生活的收入来源,应该都是卦金了吧。
想了想,他在对方对面坐下,“我也想请你帮我算一卦,卦金好说,只是……要晚一些付给你。”鬼杀队酬劳不低,尤其是柱。
三日月没料到青年会提出这种要求,“想算什么?”
“产屋敷大人的身体……”说完,他又摇了摇头,“不,不是这个。”
“我想知道的是……人什么时候能击败鬼?”
说完,他的目光全然望了过来。
三日月一怔,那双眼里浮光跃动,“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
一旁的狐之助长舒一口气。
“为什么?”青年懵然,直率地问:“是算不出来吗?”
三日月失笑,故弄玄虚了一把,“事关世事命运,说出来的代价你我谁也付不起。”
青年:“……”
他盯着三日月的脸色,径直抬手抚了上去,“这也是因为‘代价’吗?”莫名虚弱的身体。
狐之助再也憋不住,“你干嘛!放开三日月大人!!!”
青年淡定地看了它一眼,“说话了,是鎹鸦一样的生物么?”
他再度直视三日月,“跟我回鬼杀队吧,里面的医师医术更高明,说不定能治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