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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故事(1 / 1)

九九重阳。西定虽然没有什么高山可登,但随处可见的黄色野菊花却也颇有应时风致。普通人家日子若过得去的,都要携妻儿子女到附近的小山丘上去喝几盅菊花酒,再插几枝茱萸果在冠边,或装一囊花瓣佩在衣带上,也就是过了节了。今年虽然动荡不安,皇上也换了人,但税赋减了,年成也还不错,只消不饿肚子,百姓也就知足了。

皇宫里自然更好。西定数代君主都是风雅之人,菊花这种高洁之物与荷花梅花一样,都是必不可少的。不管赏花人换了又换,它们总是应时开放,笑傲秋霜。

柳子丹亲手把应节的花糕切成薄片,贴在可乐的额头上。可乐虽然又长了一岁,仍不脱稚气,极喜欢这种稍微有些发粘又能往脸上乱抹的东西,缠着他贴了满头,欢喜无限地跑去在菊花圃中打滚。周围的侍女们一起在心里叹气,这位公主,几时才能像个闺女家的样子?

可乐耳朵极尖,隐约听到叹息声,爬起来跑回柳子丹身边:“叔叔,院子里的侍女姐姐说,我如果再在地上打滚,将来就要嫁不出去。什么是嫁不出去?”

柳子丹擦擦她花猫一样的脸:“就是找不到丈夫。”

可乐追问:“丈夫是什么?有豆腐好吃吗?”

柳子丹语塞,四周侍女内侍一齐掩口。如意在旁解围:“丈夫不能吃。”

可乐不屑:“那要来做什么?”

如意哑然。柳子丹微笑:“丈夫可以陪你玩。”

可乐大喜:“就像小武哥哥那样?”

柳子丹扶着头:“为什么要像小武哥哥?”

可乐眨眨眼睛:“他会给我掏鸟蛋,还会陪我打弹子。”总之就是陪她玩一切不该女孩子玩的游戏。

柳子丹沉吟:“你喜欢小武哥哥吗?”

可乐随口就答:“喜欢。”

如意觉得好笑,插口道:“那你嫁给小武哥哥可好?”

可乐眼睛一亮:“好!”四周侍女一起笑起来,侍女总管忍笑道:“公主,这样的话是不可以说的。”

可乐瞪着眼睛看看这个望望那个,茫然不解。柳子丹抚摸她乱糟糟的头发,轻叹一声:“好,那你就嫁给小武哥哥吧。无论如何,总是自己挑中的人……”

四周的侍女内侍们面面相觑,朝中亲贵的子女,他们都是知道的,却不知这“小武”是哪一位,怎么皇上随随便便的,就把公主的终身许出去了。虽说公主的作用就是联姻,但这一代西定王室人丁凋零,死得最早的三皇子自不必说,如今即位的九皇子也未纳妃妾,就是做了一段时间皇帝的二皇子,也没留下什么子嗣,虽说有一个妾怀了身孕,还不知是男是女。而且二皇子谋父簒位,又嫁祸兄长,如此大罪,这个孩子不致出生在囹圄之中,已经是罪不及妻孥的大赦了。因此算来算去,这位野气十足的公主,竟是本代皇室之中身份最尊贵的长公主了。身份即是尊贵,婚姻自然要慎重,哪里能由得小孩子自己一句喜欢,就轻轻决定了呢?

如意站在一边,听了这句话,眼中突然没来由地一热,连忙转开了头去。正好看见一个内侍端着碗热腾腾的药汤走过来。如意目光一冷,迎上去接托盘:“我来吧。”口中说着,眼睛却抬起来向园子角落望去,见有个人影在树后比个手势,这才放心将药碗放到柳子丹面前。柳子丹一手理着可乐的发辫,一手端起药碗,看也不看就一饮而尽。内侍直看着他喝光,这才躬身上来端了空碗退下去。两边的侍女内侍都知道,新帝每日必饮一碗药汤,可是他又从来不召御医诊脉,谁也不知他是什么病。这送药的内侍是新帝从外面带进来的,因为只有一只耳朵,人又阴沉,因此背后被送个外号叫独耳狗。但因新帝服的药都是他亲自监督煎制,似乎是心腹之人,因此这绰号没人敢当面叫出来。

可乐毕竟是个孩子,疯玩了一阵,滚在柳子丹膝上渐渐睡着了。侍女总管过来将她轻轻抱走,柳子丹目光追着,直到看不到人影,这才轻轻叹息一声,转头道:“来人,宣礼部侍郎。”

内侍应声而去,其他人识相地都退下,新帝在宣见外臣时从来不喜欢有内侍在旁。如意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因为新帝尚未立后纳妃,因此他可以在内宫住宿。众人都知他是新帝从中元带回来的人,对他也不加拘束。

一头倒在床上,如意只觉疲劳。不是身体,而是心上的累。出身风尘,他并不是不谙世事的青涩少年。柳子丹那句话,并不是玩笑。西定长公主与中元长皇子独子联姻,既表示了西定与中元的友好,又对小武和元文谨是一大助力。至少,元丰总不能把西定公主的夫婿说杀就杀了。可是,可乐还只是个孩子,虽然“嫁小武哥哥”是她自己说的,可她对婚姻其实根本还一无所知。这世道,随波逐流身不由己的人有多少?还在懵懂之时就被决定了命运轨迹的人又有多少?

想得多了,不由就想到自己。自幼寒苦,那一年蝗灾,就被拿来换了救命的粮食。比起那些青楼中的同伴,他算是幸运的了,才出来接客没多久,就被摄政王赎了身。在王府里,他过的日子比起从前真是天壤之别,摄政王对他的温和怜爱出乎他最大胆的意料之外,不只是锦衣玉食,还有在床上的温柔旖旎……只是现在,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不是不羡慕柳公子的,虽然和心上人相隔千里,但那份关切时时都在身边。他知道这西定皇宫中,除了自己与北风之外,还有那人从东平借来的人,团团护卫着,小心照顾着,就如贴身的衣裳,虽是穿在体外,温暖却直到心底。而他……

翻个身,虽然也是忙碌了一天,却怎么也睡不着。思绪一起就再也压不下去,当年在王府之中曾有的甜蜜温柔一起涌上心头,久旷的身体不由热起来。虽然是从良甚早,但毕竟是在青楼中调教过的身体,他也算是清心寡欲的,可也仍忍不住要渴望。拉过被子蒙头盖脸,手不由自主地向下伸去,低低的呻吟渐渐响起……

“怎么了?”被子突然揭了起来,如意整个人打个哆嗦,微腥的麝气顿时弥漫出来,在不曾薰香的室内格外刺鼻。如意瞪着揭开被子的人,脸都白了:“你——”

北风站在床前,手里提着被子一角,尴尬万分。他只是今日事毕,顺道绕来看看如意,听见屋里的动静,翻窗进来就见如意被子蒙头低低呻吟,只道他是生了什么病,不假思索便将被子揭了起来,万想不到会看到这般场面,饶是他神经再粗,也知道尴尬,在如意愤怒羞窘的目光中讷讷无语,脸居然也破天荒地红了起来,半晌才像丢什么似地丢下被子,结巴道:“你,你继续……”

如意把兜头落下来的被子甩开,哆嗦着嘴唇想骂又不知说什么好。他性子素来绵软,噎了半天,咒骂的话没出口,眼圈却突然红了,声音变了调地挤出来:“你出去!”

北风一见他眼中晶莹欲落,心里顿时发慌。他实不知如何对付这样的人——温和柔顺得让人心疼,受了什么伤都只会自己躲起来舔。只是他这半辈子除了武功再未对什么事上过心,现下即使是想安慰也不知如何开口,手忙脚乱中忽然想起李越,于是有样学样,展臂搂住了如意,笨拙地道:“我——你别恼。”

如意突然被他抱住,心里大惊,本能地挣扎起来。北风多年习武,条件反射,如意一动,他手上已经加劲,如意痛叫一声,用力抽手:“你放手!”

北风连忙放手,如意已经退到床角,面带惊慌。北风茫然看他,全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如意却是觉得手腕仿佛都要断了,眼泪又想要涌出来:“你——你这莽夫!用这么大力做什么!”

北风张着手不知如何是好,喃喃道:“我,我还没用力……”

如意更恼:“你说什么!”

北风连忙改口:“不是,我说我用力太大了。”

他这般说,如意有气也发不出来,低下头轻轻揉着自己的手腕,却尴尬地发现方才那几下挣扎,自己手上的液体有些已经抹到北风衣襟上,白浊的液体,在玄色衣衫上格外扎眼,嗫嚅再三,才低声道:“把你的衣裳弄脏了……你脱下来,我给你洗洗。”

若是换了别人,少不得要说声“不消劳动”,无奈北风此人根本不懂那些个客气话,如意让他脱,他居然就真站起身将外衣脱了下来。虽是秋天,他却只穿了件单衫,里面就是薄薄的中衣,因为要便于行动,都是紧身短打,贴着身体,勾勒出清晰的肌肉线条。如意伸手接过那件还散发着体温的外衣,偷眼看看眼前结实的身体,脸忽然有些发热。方才的欲望还没有完全消退,突然被吓出来的发泄并非真正的高潮,反而有些隔靴搔痒的意思,更让人难受。他毕竟是在那风尘之地调教出来的,前面虽然发泄过了,后面却还没有满足,偏偏北风毫无自觉,脱了外衣,就站在那里不动,全然不知自己其实也有可餐之色。

如意脸上飞红,转过头去从床脚下地,只是他窘迫之中忘了腰带已经散开,脚才落地,裤子居然飞流直下,一直落到脚面上,把两条修长白皙的腿全部袒露在北风眼皮底下,还有腿间还有些湿润的小家伙……

房中寂静如死。如意恨不得眼前有个地洞好跳下去避难。北风眼看他面红过耳,眼睛已经湿了,知道再不安慰他定然是要哭出来,绞尽脑汁鬼使神差地蹦出一句:“其实你的腿生得真好看——”

“啪!”地一声,北风脸上清脆利落挨了一记锅贴。若论身手,如意怎么打得着他,只是他一句话出口,自己也知道不妙,硬是抑制住本能的反应,脆生生挨了这一巴掌。

如意被他气得眼前发黑,一记耳光甩完,扭头就走,险些被自己的裤子绊了一跤。北风疾步上前接住了他,道:“小心。”手上却是唯恐再挨一耳光,紧紧将如意双手箍在自己手中。两人贴得太近,如意光裸的下身蹭在他身上,浑身立时都紧了,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你混蛋!”

北风茫然应道:“我混蛋——”心里实不知自己混蛋在哪里,不过看如意羞窘流泪的模样,也只好顺着他说。

如意碰到这种人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用力挣扎:“放开我,我要,我要提裤子……”

北风赶紧放手,弯腰给他提起堆在脚面上的裤子,却见他一双光脚丫踩在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冻得微微青白,摸了一摸已经冰凉,赶紧顺手把他拦腰抱起,放到床上。只是如意还没来得及系上裤带,被他一提,裤子又复掉下,真是气不得恼不得,赶紧拉过被子将自己盖住,怒冲冲瞪着北风。

北风摸摸鼻子,很是讪讪。他自觉全是一片好心,到头来却挨了一记耳光外加白眼无数,当真是有冤无处诉,喃喃道:“我只是怕你有什么不舒服,才进来看看。”

如意瞪他片刻,黯然将头扭开:“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只是像我这种风尘中人,消受不起你的好心……”身体的反应让他自己也觉羞耻,若是被北风发现,他更该无地自容了。

北风皱眉道:“你和他们怎么一样?”

如意凄然道:“怎么不一样?若不是殿下,我现在不也是在青楼中接客?”

北风反驳道:“你现在又没有接客!”在他心中,如意与那些风尘中打滚,终日媚笑迎人的人确实不同,但他说不出什么究竟来,又觉非立刻反驳不可,就跳出这么一句话来。话出了口,他才想到另一种可能,迟疑一下,低声道,“你是想风定尘了吧?”

如意心中也是一片茫然,风定尘与李越在他心中已经难以分开,说不真是在想哪一个,也说不真这种想念究竟是为了什么。北风看他眉头深蹙,神情悲苦,那颗从来不曾为什么事起过波澜的心居然也觉得发软,不过他还记得那一巴掌,因此伸出手去搂住如意,手掌却压在如意手臂上,时刻警惕。他是只着一件中衣,如意却是衣衫不整,两人紧挨在一起,如意只觉身旁人的体温直暖到自己身上来。虽然此人言语无状举止失常,但寒秋中这份温暖却是难得的。他不再挣扎,低声道:“殿下是再也回不来了,待这里的事了,我,我该往哪里去才好?”

北风不假思索:“自然是跟我回中元。”

如意微有些讶然:“我回中元能做什么?”

北风对于这个问题倒真未想过,挠了挠头才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如意苦笑:“我能做什么?难道再回青楼去接客不成?”这自然是自嘲,北风却有点不高兴了:“你做什么总把这话放在嘴上?难道李越会让你再回那地方不成?”

如意哑然,半晌才道:“他自然不会,只是他又不是殿下,我跟着他,算什么呢?就是柳公子,也未必高兴。”

北风不以为意:“你不愿意跟他,就跟我和公子好了。随便找个什么地方不能过活?”他嘴里说着,却有点心猿意马。只因他的手正压在如意手上,他掌心中是握刀握剑磨出来的一层茧子,如意手背却是肌肤细腻,忍不住就多摸了几下。何况两人身体紧贴,屋中又弥漫着那般气息,他虽不重此道,却非木石之身,心里也觉有点痒痒。如意对此极为敏感,本想抽手,转念一想自己零落破败之身,面貌既不十分出色,年纪又已渐长,肯有人要,怕也该额手称庆,还挑拣些什么?这般想来,顿时有些自暴自弃,反而向北风身上贴了过去,轻轻拉扯他的衣带。

北风怔了一怔,疑惑道:“你做什么?”打破他的头,他也想不到如意会主动相就,一时茫然。如意心里凄苦,反而露出笑容来:“你要我么?”

北风受宠若惊,嘴却快过头脑:“要!”一字出口,自己也吓了一跳,忙改口道,“我不是——”他正想分辨自己并非趁人之危,如意已经贴上来,将两瓣柔软的唇一直迎到他唇上。北风只觉脑子里轰然一响,就此不知身在何处。他平日里只爱武学,虽然也曾去过风尘之地,却多是纯粹发泄而已,亲吻更是极其少有之事,多半是照葫芦画瓢,并没觉有什么大趣味,唯有这一次,居然品出几分甜蜜来,不由大感兴趣,反客为主,凭着本能捉住了那条滑溜的小舌头戏弄个没完。手上把如意放倒,便去分他的腿。

如意本来满心凄苦,想不到北风如此猴急,一个分神,腰已经被折了起来。北风手劲大,不知轻重地一用力,他的腰顿时像要断了一般,不由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北风正在得意忘形之时,被骇了一跳,连忙放手:“怎么了?”

如意真是哭不得笑不得,那一片自怜之心倒不知抛到哪里去了,半嗔半笑地瞪着北风:“你用这么大力做什么?”

北风自觉并未用力,但如意的痛苦模样又绝非作伪,登时扎撒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如意见他这样,反而有些怜惜起他来,放柔了声音道:“你不会轻些么?那么大的力气,你想把我腰折断不成?”

北风看他似嗔似笑,眉眼间满是风致,不由得有点魂飞天外。他素不好男色,对男生女相故做娇媚更不顺眼,故而如意相貌在他人眼中只是中人,在他看来却比那什么红倌人好得太多。正是看对了眼,不知是该一口吞下去,还是该慢慢地吃。恰好此时烛光一晃,却是燃到了头,灭了。黑暗让人少了几分顾忌,也不知是谁先动的,床板便吱吱嘎嘎响成一团。不时听到“轻一点”,“别把衣裳撕破了”,“错了,不是那里”,诸如此类的话。幸好此时屋子内外也只有这二人,穿过窗缝的风虽是听到了,也只是偷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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