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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狼小狈(1 / 1)

按照李越订下的规矩,虽然是休假,也要早起练功的。不过今天小武明知故犯,大清早的起是起来了,却没到院子里练功,而是直接骑上马出门了。从栾州带来的两个侍卫虽然知道他现在该去练功,但毕竟是小主子,而且看那一脸锅底黑,谁会真的去触霉头,稍稍提了一句换来小武一个白眼,也就闭上嘴跟着他出门了。

天太早,路上还没几个行人,小武得以放马飞驰。下过一夜的雨,风也清冷,激到脸上居然还微微有些刺痛。小武索性敞开点衣襟,鞭马狂奔。足足跑了半座城,胸口的闷气才散了一点。前面就是城门,来往的人渐渐多起来,小武收收马缰,刚准备放慢速度,斜刺里突然一匹马冲出来,只听咴咴几声马嘶,小武跟那匹马上的人双双纠缠着滚到了地下。两匹马倒是反应蛮快,扭身之间把骑手甩了下来之后,居然若无其事地头碰头去联络感情了。

小武在摔下来的时候用了李越教他的法子缓冲,本来应该没有什么事。可是他是垫在底下的那个,这身上多了一个人的份量,这一下可就摔到了。不过他身上那个也好不到哪里去,上半身垫在小武身上,屁股可是结结实实蹾在地上,而且落下的地方偏巧有块小尖石头,疼得他半天翻不过身来。

小武也摔了个七荤八素,缓过一口气来一看,真是冤家路窄,撞上的居然是元恪这个小混蛋,当下火气直冲,怒声道:“你不长眼睛的么?瞎撞什么!”

元恪屁股好似要裂成两半,疼得直吸气。他本来就是没事也要生出三尺浪来的人物,现在屁股疼着正想找茬发怒,再碰上了小武,立刻吼回去:“你才没长眼睛,明明是你撞上来的!”

小武大怒:“明明是你不走正道,还反咬一口!你是狗啊!快滚起来!”

元恪屁股疼着呢,索性用力把上身往后一仰:“你才是狗!好狗不挡道,谁让你挡在路中间!小爷我就不起来,压死你!”

小武本来心情不爽,这下子怒火冲头,揪住元恪的头发就往旁边扯。元恪吃疼,反肘打他肚子,两人就在街上扭打了起来。谨王府的侍卫先到,但是元恪压在小武身上,他们不能先上去把元恪弄起来。而等浩王府的侍卫到的时候,两位小皇孙已经打成一团了。两边侍卫扎着手绕来绕去,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也不知是谁先碰到了谁,反正大家一横心,跟着主子也打成了一团。

元恪虽然跟着家里的师傅天天练武,但真论到实战却不如小武,两人扭打了半天,他又被小武反扭着胳臂压在了身下:“服不服?”

元恪气得想用脚踢他:“你,市井流氓,不登大雅之堂!”

小武呸了一口,把他往旁边一搡:“打个架还什么大雅之堂!说得好听!滚蛋!”

元恪翻个身,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别跑,接着打过……”

小武也累得够呛:“滚,谁有时间跟你耗!”

元恪眼眶被他一拳打得乌青,捂着脸爬起来不依不饶:“不行!小爷还没认输呢!”

小武嘴角也紫了一块,一边揉一边往马背上爬:“你不学无术,小爷可没这时间奉陪!”

元恪一把拉住他马缰:“今天休假,你骗谁呢?走这么急,急着去逛窑子啊?白日里不开门呢!”说着哈哈大笑。

小武本来准备一鞭子抽下去打开他的手,听见窑子两个字,心里一动,弯下腰来:“你去过窑子?”

元恪一挺胸:“当然!要不要小爷带你去开开荤?”其实他并没去过。元文浩再宠他,毕竟也是皇族子弟,哪能真让他去那种地方?他也只不过是听说过,顺口拿出来说说而已。只是小武这么一问,他哪能示弱,硬着头皮答应,其实心里倒怕小武真让他带他去。

小武倒没那个意思,元恪看他半天没说话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拉一下马缰:“怎么啦?不敢去?”

小武嗤之以鼻:“小爷要去也不用你带!放手!”用马缰拨拉开元恪的手,调转马头就走。

元恪愣了一下:“真去?”他本来跟小武见面就不对付,然而毕竟是小孩子,并没有成年人之间勾心斗角的阴沉,此时好奇心一发作,什么仇啊恨的都抛到一边去了,居然骑了马也追上去,“你真去啊?白日里没姑娘接客的。”

小武看看他,想了想,压低声音道:“我听说还有男人接客的?”他当年在柳子玉那里也听人谈论过这些。那些死士都是些过了今天未必有明天的人,有的享受就尽量享受,即使是在他这样的小孩子面前也不忌讳,什么荤的素的都是随口便说,所以小武还真听说过。但他那个时候只不过是刚刚接受训练,与其说是死士不如说还是一小厮,当然没资格去享受这些,所以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现在看元恪说得这么溜,似乎是很懂得的样子,忍不住就忘了这个小混蛋的可恶之处,开口就问。

元恪得意万分,炫耀道:“当然有,那叫相公,又叫小倌,也有专门养他们接客的窑子。其实富贵人家好这个的也有在自己家里养的,那就叫男宠了。怎么,你好这一口?”

小武脸色一沉:“胡说八道!”

元恪不依不饶:“那你问这个做什么?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看上七叔那个男妾了?”

小武哼了一声:“我不稀罕!我倒是想卖个人进窑子呢!”

元恪好奇心大发作,赶紧往前凑凑:“卖人?卖什么人?”

他这么一问,小武又没了好气:“滚蛋!关你屁事!”

元恪怒道:“问问怎么了?还卖人?这京城里什么地方养小倌你知道么?窑子里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卖人,你卖自己还差不多!”

小武二话不说,一拳就过去了,顿时把元恪另一只眼也打出了黑圈。元恪也不含糊,抡马鞭子就抽,两人又是一通乱打。只不过刚才都打累了,现在只是坐在马上胡乱过了几招,就都没力气了。元恪揉着眼睛恨恨道:“你以为你这模样卖得出去?告诉你,人家都要皮肤白嫩腰身细软的,就你这粗皮糙肉的,想卖都卖不出去!”

小武倒真不知道这些,愣了愣,恨恨嘟囔一句:“便宜他了……”

元恪一阵好奇,又凑上去:“便宜谁?”他正是十三四岁对什么都半懂不懂而又好奇的时候,浩王府里自然不会有人敢跟他讨论窑子的事,好容易找到这个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小武恨恨道:“你不认识!”想到李越的回护,不由更气。

元恪转转眼珠,道:“你说的那个人,想必是长得不怎么好看吧?”

小武本想回答说不好看,但想起卫清平那张脸,干咽了半天气终于闷闷道:“勉强。”

元恪道:“若是长相过得去,也能行的。窑子里的也不都是美人。”

小武怒道:“他有二十岁了吧!”

元恪想了想,摇头:“二十岁就接不到什么客了,听说人家都要点十三四的小倌。”

小武呸了一口道:“谁指着他挣钱呢!”

元恪是王府里出来的,你问他大米白面是怎么来的他未必知道,这些坏招儿倒是耳熟能详,当下嘻嘻一笑:“哦,原来你不是让他挣钱,就是想羞辱他吧?”

小武默认。元恪一拍胸膛:“这事好办!小爷我给你找地方,有那最下等的窑子,没钱的只要便宜,别说二十岁,就是三十岁,只要脸长得过去,大概……也有人上吧……”说到后头,看看街上走过的那些三十上下的男人的脸,不由得心中作呕,当下便没了底气。

小武眼睛一亮,也忘了跟眼前这小混蛋有什么仇,兴奋道:“你真能找到地方?”

元恪难得在小武面前显摆一次,傲然道:“自然。不过,你身价银子不能要得太高。”

小武不屑道:“谁还要他们身价,只要把他弄进去接客,挣了钱都归他们也行!”

元恪道:“既这么说,那就包在小爷身上。对了,你说的那个人长什么模样,总也得让我见见吧?”

小武沉吟道:“人么,我现在也不知在哪里,不过总能找出来——”突然想起一事,“你能弄到化功散么?”

元恪一怔:“怎么,还是个练家子?”

小武哼了一声:“不过现在受着伤,也没什么了。”

元恪哦了一声,道:“那还怕什么?也用不着化功散。找几个人,穿了他琵琶骨,任他有天好的功夫也就废了。还不听话就锁上,反正也不碍着人上!”

小武听得心里一阵发毛,但他在柳子玉处这些血淋淋的事听得见得多了,当下咬牙道:“好,我去找人,找到了,你给我找地方。真要挣了钱,都是你的!”

李越这十天在宫中呆得烦躁异常,虽然想着专心做他的教习和陪读,可是过不了一会,心思就总不自禁地转到自己那所宅子里去。一时出神,直到一个小一点的皇孙蹲马步蹲得实在受不了,扑通一声坐到地上,他才发觉已经过了时限,连忙让几人起来放松一下准备下课。小武擦着汗走到他旁边,不凉不热地道:“你想什么呢?香烧尽了都没看见。”

李越哼了一声:“一炷香时间算不得长,再过十日,就得扎两炷香了。”

小武撇了撇嘴,破天荒地没跟他斗嘴,只道:“元恪邀我出去玩,晚上我能晚些回去吗?”虽说他是小主子,可来时元文谨叮嘱说要听李越的话,因此现在王府里的门禁时间都是李越来定。

李越倒有些诧异:“你跟元恪?”

小武哼一声:“那小子硬说有什么好马的,让我去看。你去不去?”

李越沉吟一下:“是去浩王府?”

小武睁眼说瞎话:“是马市。”马市在上霄城北边,每月末开市三日。

李越上下看他两眼:“你几时跟元恪交上朋友了?”

小武撇嘴道:“谁跟那小子交什么朋友?不过他吹得厉害,说什么能识马,我去看看是真是假。”

李越倒也没心思去搭理他们小孩子间的事情,随口道:“带上侍卫,虽说是马市,也是小心为好。”

小武不吭声,半天才道:“你不跟我一起去?”神色之间颇为复杂。

李越瞥他一眼,刚想问他两句,突然一个内侍匆匆赶来,屈膝行了一礼道:“李教习,皇上召你到慕云亭进见。”

李越一怔。元丰召见他干什么?但是那内侍站着不动,显然是要立刻带他过去,李越也只好拍拍小武的肩膀:“你自己去吧,路上小心,偏僻寂静的地方不要去。”

小武咬着嘴唇没有说话,李越看那内侍脸上已经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也就顾不得再跟小武说什么,转身跟着内侍走了。刚走出几步,听见小武冷冷地向端茶上来的宫女道:“不喝了,我这就走!”

李越听他话里似乎有些咬牙切齿,不禁摇了摇头。这孩子性格坚强又能吃苦,好好培养是能成大事的人,只是这样的年纪,似乎就太过阴狠了些,难道是皇室之中勾心斗角,从小就继承了这股劲?当然他在柳子玉那里受的死士训练怕也有点关系,小小年纪就不把人命放在眼里,这点实在不好,找个机会,得给他纠正纠正。

李越正胡思乱想呢,前面的内侍已经停下脚步,李越抬头一瞧,前面假山之间露出个八角亭,元丰正与邹清卢罡对坐谈话。李越从假山间的小路走上去,正听到邹清缓缓道:“恒公子底子是差些,不过难得是少纨绔奢靡之气,又吃得苦……依臣看来,不怕晚学,只怕不学,皇上不必过份担心……”

卢罡斜着身子侧坐在石凳上,一眼看见李越,立刻道:“皇上,李教习来了。”

邹清将下面的话全咽了回去,元丰微笑向李越招手:“坐。”

李越看这架式,该是元丰在询问皇孙们的功课,因此做为文武师傅的他和邹清都有座位。不过看卢罡只是斜着身子坐了半边,邹清却是稳稳端坐,想来是颇得元丰尊敬的。于是微微躬身道:“多谢皇上赐座。”也斜着身子坐了半边。

元丰果然是问皇孙们的功课:“恪儿学得如何?”

李越实话实说:“恪公子基础不够扎实,恐怕是从前的师傅教得太小心了。好在恪公子还肯学肯练,否则在下实在教不了他。”

元丰微微有些讶然,卢罡在旁边笑道:“李教习真是语出惊人。不过这话说得着实贴切。”

元丰笑向邹清道:“邹师傅看如何?”

邹清看了李越一眼,淡淡道:“李教习说得在理。不过,教不严,师之惰,从前不论,现下既是身在其位,当谋其政,尽心而矣已。”

李越心想真是读书的人,说句话就要掉书袋,不过看在他特别给小武加课的份上,还是点了点头做受教状。

卢罡在旁边凑趣笑道:“李教习,皇上方才刚刚说到你呢。”

李越立生警惕:“不知皇上有什么事?”

卢罡笑道:“皇上正在说,李教习也是而立之年了,至今未娶实在可惜,正想着有哪家女儿合适,让在下给李教习做媒呢。”

李越满头大汗:“这个,怎么能让皇上费心。”话说不就是做个教习么?难道世上的皇上都这么闲,居然给内廷教习做媒?怎么他从前当个摄政王就忙得跟狗一样呢?

卢罡笑道:“皇上重才,自然关心。李教习来京城两次,只怕还没有什么时间与人结交吧?明日就是小公子们的假日,不如让在下陪李教习在京城中走走?颇有几家官员的女儿已到摽梅之候,其中也有德容言工俱全……”

李越赶紧打断他:“承卢大人费心,不过在下年纪已长,恐怕……”

元丰笑眯眯插话:“男子年长些并没什么。所谓三十而立,正是成家立业之时。你才华出众,若是嫌骠骑尉官爵不高,朕再封你就是。”

李越心想这什么话题,赶紧再岔开:“皇上,小公子们年纪不一,功课进度也不同。恒公子和恪公子已经可以骑射了,其他的小公子还差得远,这——”

元丰点头道:“此言有理。这样,你只管带恒儿和恪儿,其他人,朕另寻教习就是。”

话题这一岔开,邹清也觉得有理。小武和元恪年纪最长,比下面的皇孙大了至少三岁。十三四岁的小孩子,三岁就不少了,全部在一起,这课业确实没法教。于是从窗课上讲到小武的少年冠礼,元丰欣然道要在宫中为小武成礼,让邹清为他加少年冠。李越听他们谈论冠礼的程序,深觉麻烦,只是好在没人再扯他的婚事,也就罢了。他耳朵里听着这些繁文缛节,心里却在琢磨小武今天有点反常究竟是为什么?想来想去,觉得可能还是为了前些天把他从床上踢下去那事别扭。小孩子真是麻烦,回去恐怕还得哄哄他才行。奇怪的是他怎么又跟元恪混到一起去了?当然这时候李越万万没想到,小武根本没去什么马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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