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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芒初露(1 / 1)

“王爷—”李越前脚才踏进王府大门,莫愁惊喜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不过那笑容只闪了一闪就变做一脸恼怒,“王爷真是‘平安’归来啊!”

李越干咳一声:“还,还好。”想不到莫愁这么快就开始兴师问罪了。嗯,不知道他如果老实承认这次西定之行考虑不周是不是符合原摄政王的一贯行为。

莫愁自他离开京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听说他在云州关外被刺更是万分担心,好容易等到人平安回来,本来那一肚子火气也自然没了,声音也软了下来:“王爷伤到了哪里?”

李越笑笑:“其实根本没有伤到什么,那只是我放的烟幕罢了。你看,我不是全手全脚好得很么?”

莫愁仍是一脸关切:“王爷的腿……”

李越抬抬腿:“也好了。西定的太医不错,再过几天我能比马跑得还快,你信不信?”

莫愁扑哧一声笑出了声:“王爷你—算了,反正我说什么王爷也没听过。不过我已经请了太医过来,王爷总要让他们看看才好。”

李越笑笑:“其实真的没事了……好好好,看就是了。不过时间不能长,还有很多事。”

莫愁这才收起嗔怒的神情,道:“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太医正在给如意诊脉,王爷要是现在没有时间,让他们等着就是。”

这一说李越才想起来:“如意怎么样了?”

“太医说是外感风寒,内焦郁结,又拖了太久,只怕很要调养两天才行。”

李越皱皱眉:“我去看看。”

西园尚未改建,还是原来的样子。如意歇在自己原来的房里,已经吃过药睡下了,稍有些昏暗的屋子里只有卫清平坐在床边,一见李越便站起身来,微微躬身:“殿下。”

李越伸手在如意额上探了一下,虽然还有些热度,但已出了一层薄汗,脸色也红润了些,这才放心,把被角掖了掖,转头问清平:“怎么回事,这才出府几天,就病成这样?还投河?到底是为什么?”

清平看他一眼,垂下眼睫轻声道:“殿下真的不知?”李越怔了一怔,来回走了几步,叹了口气。他实在没有想到,如意对风定尘竟然如此一往情深,他还以为西园里一干男宠除了简仪之外全都跟暮雨一样呢,早知道会是这样,当初他就把如意留下来好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又不是真正的风定尘,就算把如意留下来,又能怎样?

清平看着李越转来转去,轻声道:“清平说句不知进退的话,如意公子对殿下是一片真情,殿下纵然对他无情,也请看在他侍候殿下多年的份上,容他在王府之中存身一二。”

李越叹了口气:“行了,先养好病再说。你呢,你的伤看过了没有?”

清平微微一笑:“清平只是皮肉之伤,太医们已经上过药了。如意公子既然已经安定,清平这便向殿下告辞。”他清瘦了些,脸上还有伤痕,笑容却依然清澈。

李越怔了怔,情不自禁脱口问:“你去哪里?”

清平笑得动人:“清平自幼向往千里沙场铁马金戈,今日既有自由之身,还是想去边关从军。”

“从军?”李越眉头一皱,“要从军京城里就有军队,何必去边关?既然要去边关,出府的时候为什么不拿盘缠?否则如意的病也不必拖成这样!”

清平敛去了笑容,垂下眼睫,片刻方道:“清平大胆回殿下一句,清平当年以娈宠身份入府,如今却不想再以相同身份出府。”

李越噎了一下,一句“对不起”已经到了嘴边,突然想起摄政王该不会向人道歉又咽了回去,道:“那又何必要去边关?京城里军队不少,难道你一支也看不上?”

清平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良久方道:“清平当年入狱之时服过化功散,虽曾有些许身手,如今也全废了,只怕做个普通兵士也未必合格……实不相瞒殿下,先父旧日相识,尚有几个在边关,清平意欲去寻他们,或可越级做个军官,庶几用得其所,为国报效一二,也不荒废腹中兵书。”这番话说得虽谦恭,但说到最后一句,却自然而然流露出几分傲气,竟然说不出的神采夺人。

李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忍不住道:“那化功散……你的身体,真的不能再恢复了?”

清平看他一眼,目光中微带一分酸涩,道:“殿下是知道的,化功散霸道之极,纵然有上好的药物补养,也须化费一二年的时间……清平此时,是没有此等条件的。”

李越沉吟了一下,脑子在迅速思索:只从清平对修路一事的见解来看,他对于南祁的情况、与邻国的形势都颇有见地,那不卑不亢中的三分傲骨更让人倾心,若是能留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当然他不能一辈子冒充摄政王,但此时还不是跑路的时候。只从这次去西定赈灾他就发现,局势远比他想的复杂,如果不做好准备只想跑路,一旦失去了摄政王这个身份,只怕会死得很快。而且东平南祁西定三国看起来已经统一,其实波涛暗涌,若是有一点不对,可能立刻就会燃起战火,到那时候,倒霉的还是老百姓。李越虽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救民于水火的大英雄大豪杰,但也绝不能让战争因他而起。

“边关道路遥远,天气又马上要冷了,本王看,就是要去从军,也不急在一时。本王知道你的傲气,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一次如意生病,你们不就束手无策?可见傲骨虽好,不可过分。”李越一边说,一边暗想这“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还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也不知这里究竟有没有“文”这个货币单位,可别用错了就漏了馅。

清平脸色涨得通红,终于低头道:“殿下教训得是。”他唇角紧紧抿着,线条坚毅,眉梢眼角却带出几分辛酸,竟然是格外的悲苦动人。

李越反而有点舌头打结,干咳了几声才说:“本王也并非教训你什么,不过想说你既不以娈宠自视,又何必拘泥于形式,更不必管旁人议论些什么。你的身体,本王想王府之中总利于调养,你那满腹兵书,也未必只有在边关才能派上用场。”他搜心挖肺找出这些文绉绉的话,实在是说得费劲之极。

清平有些诧异地抬头:“殿下的意思是……”

李越眉头一皱:“你是聪明人,何必装做听不懂?”

清平脸又涨红了,低头不语,半晌才幽幽道:“殿下所说,清平并非不懂,只是人言可畏,清平已非清白之身,纵然……只怕在天下人眼中永脱不了这娈宠的身份。”

李越冷笑一声:“浊者自浊,清者自清!清平,看你的气度,该不是怕流言蜚语的人吧?何况你如没有真本事,就算本王想提拔你,也是烂泥扶不上壁,若真是一块金子——真金不怕火来炼,莫非说,你是不敢?”

清平猛然抬头,目光炯炯:“多谢殿下点拨,是清平迂腐!请殿下予清平方寸之地,容清平为南祁报效一二!”

李越满意地笑了笑:“好。说到这里,我倒要试试你的本事,你这几些日子都在照顾如意,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大概知道得不多吧?”

清平目光闪动:“殿下是说,工部侍中孟骊被杀,张曙失踪一事?清平在街头巷尾,也颇听到了几句。”

李越反问:“这事,你究竟听说了多少?”

清平沉吟了一下才说道:“听说张侍中是北骁奸细,在西定是意图行刺殿下未曾成功,以此难以存身,所以逃走。清平只是疑惑,他既要逃,理应悄声匿迹,为何却要杀死孟侍中,且军中又多有人叛逃,弄出偌大的动静,似乎有些着意宣扬,不是逃走的路道。”

李越赞许地点了点头,资材自己去工部所见所闻与孟骊家人言语一并详述了一遍。清平眸中精光闪动,道:“殿下心里,想是已经有所论定。”

李越不置可否,只说:“你怎么看?”

清平知道李越是在考他,遂也全无隐瞒,道:“依清平看来,孟侍中大有嫌疑。孟府家人阻止殿下开棺,必定孟侍中并不在棺内。至于工部卷宗失踪一事,清平认为纯属烟幕,意图扰乱殿下视线,方便他从容借返柩之名出城。那军中失踪诸人,只怕正在城外相待,准备共同逃走。”

李越沉吟一下:“这么说,我当时应该立刻开棺才是。”

清平笑了一笑,道:“殿下当时不开棺自然也有道理。孟中书到底是朝廷官员,无凭无据怎能随意开棺?何况当时周中书在旁,他恐怕是绝不肯让殿下开棺惊动死者的。”

李越哼了一声,心想孟骊多半也正是拿准了周凤城这一点。清平眸中笑意一闪,道:“孟侍中想也不会在棺中一直躺到陆州,只消出了城,真相自然大白,那时殿下出手拿人,证据确凿,周中书也必大澈大悟,岂不大家欢喜?”

李越笑了一笑,道:“我倒希望他一路躺到陆州,若是出了城就拿人,只怕可惜了。”

清平目光一闪:“殿下是想顺藤摸瓜……”

李越沉吟道:“不知这藤到底有多处,若是长得过了份,又怕夜长梦多。”

清平低头道:“皇上选秀在即,又加西定大灾之后,殿下确实不能久离京城……”

李越听他话里有话,正要问他,忽听门外周醒道:“殿下,太平侯府来人求见,正在厅上候着。”

李越心里一算,自他出京城前将太平侯王皙阳禁足,只有二十几天,还不到一个月,这时候太平侯府能出入的人只有陆绩的心腹,当下道:“叫他进来吧。”

周醒微一迟疑,清平已经轻声道:“殿下还是去厅上见他吧。如意公子要休息,何况病人的屋子,殿下也不宜久留。”他为人极通透,周醒略一迟疑,便自行避嫌,且话说得丝毫不露痕迹,周醒虽然听出点味来,却也说不出什么。

李越看出周醒尴尬,笑了笑道:“说的也是,尽在这里说话,把如意都忘了。你也回房去休息,看你脸都瘦了一圈,照顾如意这些天也累了,好好休息。”

清平迟疑着没有动身。李越奇怪地问:“怎么了?”

清平低头片刻才轻声道:“殿下还是让清平住在西园?”

李越笑道:“当然不是了。周醒,让莫愁给清平收拾个房间。还有,太医还没走吧,那化功散的事,让太医们斟酌个方子。”

候在厅上的人李越不认识,五官平常,眼睛却灵活得很,看来也是个聪明角色,一见李越立刻垂手道:“殿下,小人吴涛,是陆总管手下。”

李越嗯了一声,上下打量他几眼,道:“陆绩那里有什么事么?是不是太平侯有什么动静?”

吴涛道:“回殿下,这二十几天里,太平侯倒是遵令无违,闭门杜客,陆总管随侍左右,也未见他有什么动静。”

李越倒有点意料之外:“哦?这么听话?那陆绩让你来是有什么事?”

吴涛连忙道:“回殿下,昨日有东平使者入京求见太平侯,因殿下未回,陆总管不许他们见面,今日太平侯恳请陆总管来请示殿下,请殿下允他面见东平使者。”

李越眉头一皱。他实在不相信王皙阳会如此听话,果然他一回京城马上就来事,若是平时,他倒也还可以允许王皙阳的请求,顺便看看他又要唱什么戏,但现在,他可实在没这个闲工夫。

“回去告诉太平侯,就说他禁足一月之期未到,本王令出如山,可不能随便更改。反正也只剩几天,就让他再等几天吧。还有,这些天里有什么人上门拜访?”

吴涛想了想:“太平侯到底还有爵位头衔,平素与朝中官员也有来往,今次虽被殿下禁足,但对外只声称抱病,所以颇有些人派下人前来问候,但亲自登门的却未有一人。”

李越不由轻轻冷笑了一声。王皙阳纵然长袖善舞,结交朝中官员,消息灵通,却仍旧是质子之身受人轻视。这些人平日里也不知得了他多少好处,偶有抱病,竟无一人亲自上门探望,也实在未免凉薄。王皙阳如此聪明的人,心里必定也是明白的,不知他独坐之时,心里是否也有三分酸楚。

“陆绩把这些人的名字记下来了没有?”

“陆总管已一一记录,殿下若要查问,名册立刻就可呈报殿下。”

“嗯,让陆绩收好。不管太平侯说什么,这一月之期绝不可变。”

李越虽然说得斩钉截铁,眼前却隐约浮起王皙阳泪眼朦胧的模样,说归说,王皙阳这个质子,做得也实在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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