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和惠,花香醉人,正是洛山城春浓时节。
朝阳初升,薄雾渐去。城西主道上笔直铺就一条青石长街,热闹繁华之处巍巍峨峨起了一幢三层大楼,望眼所及满是雕梁画栋覆彩描金,极尽豪奢华丽。檐下斗拱嵯峨之间飒飒挂着一方老木匾额,上面金书三个遒劲大字──“醉仙楼”,盖说此处常有仙人出入,极言酒肉人文之美。
这会儿酒楼外不远的墙根处也不知何时竟自卷缩着一个小丐,细一看身材矮小瘦骨嶙峋,蓬头乱发破衣烂鞋的浑没个人样子。想是病饿的厉害,蜷缩在石板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死了。
正在此时,楼内刚好有两个小厮在撒扫,当中一个执着扫帚一个拿着簸萁,晃晃悠悠从堂门出来。拿簸萁那厮仰头转了转腰身打着哈欠,懒洋洋的道:“呃,嗬嗬!什么时候我余八两能出门拣个金元宝,也好脱去这身伺候人的皮。”
执扫帚那厮白眼翻滚:“我看你是偷喝猫尿喝多了,一天到晚净想这些不着调的事。咦?诺,被你说中了,那边还真有一块金子!”
“哪,哪里?”八两闻声跳起,循指望去正好看到墙根那个小丐。
“嘿,缺大德的,真晦气!有你这样戏弄人的嘛!”余八两恼骂,作势要打。
执扫帚那厮侧身闪过,嘻嘻笑道:“莫恼,莫恼,前门算命的常瞎子不是常说‘梦到棺材升官发财,梦到死尸大有外财’嘛!总之别人倒霉的事,放到我们自个儿身上就是好事!你想想呀,今儿一早碰到个死要饭的,说不定晚些时候就能应验捡个金锞子呢!”
八两晒道:“那是梦里的事跟这个何干!唉,别管它是不是做梦,咱俩都得要把这小王八料理干净,不然让冯管事瞧见了,定要罚我们的月钱!”
“乌龟王八蛋,没种的兔儿爷!在哪儿死不好,偏要跑到大爷这里来。八两,咱们之前可讲好的,这次轮到我抬腿!”执扫帚那厮闻言颓然气丧,忍不住破口大骂。
说话间,两人早把手中家伙事儿靠到墙根,大步走到小丐身前。待看清清晰了,余八两呵呵笑道:“嘿,这小王八没死,你看!”
抬腿便踢了两三脚,那小丐受不得疼痛悠悠转醒过来,蓬头垢面之中一双祈求浊眸隐隐探出。
余八两双目圆瞪叉腰厉喝:“他奶奶的,你是从哪来的?要死滚远点,莫要在这里招晦气!”
小丐闻言眼眸倏忽黯淡,张开手来撑地欲起,可惜腿脚颤颤身如飘絮,怎么也站不起来,想是饿得许久失了气力。
执扫帚那厮不忍,小声道:“我去看看昨天剩下的饭菜还有么!”八两点头称是,摆手叫他快去。
不一会儿那小厮便捧了一大海碗东西匆匆回来,近了才见是些半浊不浑的栗米粥。八两接过来倒掉一些汤水,探臂怼到小丐怀中,喝道:“慢点吃,撑破了肚皮可别怪我们!”
小丐登时两眼滚泪,双手紧紧攥着碗沿,目不转睛的盯着里面的粥米连连点头,一双浑圆眼眸再难挪开分毫,不待他说完竖起碗来“咕嘟”“咕嘟”几个呼吸就进了肚皮。
这碗米汤下肚当真是立竿见影,不一会儿小丐便还醒过来,浑身有了些许热乎劲儿。
两人眼见这小丐气色缓和,执扫帚那厮歪着头喝道:“有了力气就快些走,若让执岗的门子看到了定要打你棍……。”
“咯咯,余八两、小三子你们俩可真是神仙心肠呐!”正在此时,忽听后方遥遥有人喊。
两人闻声色变,转过头来就见前面街上歪歪斜斜并肩走来五个十六七岁的青年,个个短装结束坦露上身,胸膛之上纹熊描虎好不威风。
余八两与小三子见了一发抢上几步,点头哈腰笑迎:“宝二爷,您早呀!”问的正是当头那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
宝二爷五人走到近前,指着地上小丐努嘴问道:“这小东西哪来的?”
“回宝二爷的话,小的不知道。这不是方才我与小三子洒扫的时候撞见了,舍碗粥水好让他有力气滚蛋,哪曾想冲撞了宝二爷。”余八两欠着身子老实回答。
宝二爷听了“咯咯”乱笑:“这个正好,兄弟们给你料理了!”
余八两点头哈腰连说感谢,地也不扫了拽起小三子就奔回酒楼里面。
方一进门小三子便藏在门框后面抚胸低声道:“这小丐怕是惨了,我听吃饭的大爷们说,白沙帮在山里的一处大矿上面前些日子生了暴动死伤好些人。传言说这些天他们到处抢掠那些流民、浪人充斥劳力,光天化日之下我还以为是胡说八道耸人听闻,没想到今日就被我们撞见了。”
“就你话多,这小乞丐老子随便一脚就能跺出屎来,到矿上能顶个球用!三儿,我可跟你说咱俩刚才看到的那些,最好全都烂在肚子里。别到处乱嚼舌根子,稀里糊涂送了性命!”余八两瞪眼呵斥。
小三子嘟嘴道:“我又不傻,这不就只是跟你一个人说说嘛!”
两人说话时候,五人早把那小丐围住,宝二爷嘻嘻笑问:“小兄弟是从哪边来的?”
“覆舟山!”小丐脑袋耷拉着慢吞吞的道。
“那是什么地方,靠近蛮子么?”宝二爷似乎没听过此地
“并无。”小丐白眼翻转。
“没规矩的狗崽子,竟敢跟宝二爷这么说话!”旁边一个红脸汉子厉声喝骂,当即跃上半步扬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力道虽不是很大却胜在势头迅捷,一般人定难躲避。不巧的是小丐自伊始以来早就暗自防备,偏头沉肩竟闪躲开了。
大汉甚觉脸面无光,“嘿!”力道未尽反手成爪就来拿小丐的臂膀,这一下用了七八成力气,若被拿住了定有他的苦头。
小丐见来势凶猛不敢樱其锋芒,电光火石之间手中陶碗迎面向红脸汉子甩飞过去,矮身一窜从他裆下拱了出去。可惜终是人小力微,又刚病饿一场,方脱出去就被另一个汉子捉住脖颈提溜起来。
“小兔子,好奸滑!”先前那红脸汉子恼怒,兜头便是一巴掌,直打的这小丐鼻涕血水流了满脸。扬手还要再打,宝二爷急忙喝止:“得了,还要卖钱呢,可别打坏了!”红脸汉子应声停住,双目虎视好不吓人。
宝二爷走上一步,翘指点着小丐额头,嘻嘻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好好说话不是更好么?今个儿也是你命好撞见了我,且尽管放宽心就是,哥哥定会把你买个好人家。”
小丐闻言怒目圆睁愤恨不语,银牙紧咬似兽一般择人而噬。宝二爷见惯此事浑不在意,张手捏了两把小丐腮面,道:“啧啧,看把这小脸蛋儿气的!”
言罢闪开身来,吩咐手下把他缚住,捉着小丐的那汉子见他年小瘦弱又浑身污垢粘连脏臭不堪,只捏着鼻子绑了双手,长臂伸开推搡着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