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常念与祖母相视一眼,心中了然:这个门一旦开了,进来的必是血腥风浪,哪怕她胸有成竹,也要做好十全的准备。
江昀犹豫片刻,还是摇头道:“这节骨眼,断断不可冒险啊!若真要开,也请老祖母和大嫂先回后院暂避刀剑。”
四老爷十分赞同:“咱们府上好歹还有几个男人在,总不能叫弱女子在此受险吧?传出去要闹笑话了!”
江老太太瞥他一眼,这膀大腰圆的,还没有她老婆子拳脚功夫好,眼下倒没有多说什么,只转身看看孙媳妇。
常念扶住祖母的手温暖有力量:“有道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本公主在此,他岂敢不顾父皇大开杀戒?”
诚然,柏祁带人气势汹汹登门,可无论如何,都不敢对皇家公主下手,要知晓,他最终依凭的是皇帝。江家的事是江家,动手伤着了皇帝的宝贝闺女,拿几个脑袋赔?
常念想了想,才对江昀道:“二弟,开门前,先派十多人去书房布好埋伏,另再派两人从后门绕出去,瞧瞧外头可还有其他潜伏人手,最后,”
她看看前院黑压压的暗卫,微微皱眉,道:“叫他们隐去半数到角落,高墙上安排弓箭手,如此可行?”
江昀思忖片刻,这番布置不失为谨慎妥当,便看看老太太和四老爷。
老太太道:“念宝说的好,得叫他得意忘形到了顶峰才跌下来,方能粉身碎骨,斩草除根。”
四老爷自然没意见了:“老二,你分人去埋伏,四叔带阿荣他们出去探探情况。”
商议妥当,大家开始分头行动。
外边,柏祁等得不耐烦了,生怕有诈,大声喊道:“殿下莫不是要出尔反尔吧?”
常念冷冷哼一声,开口时,却是嗓音柔软,怯生生的道:“本公主胆子小,见不得刀剑血光,还请柏将军命人收了家伙再进来,倘若侯爷当真叛国,本公主非但不会包庇,还会亲笔一封呈上给父皇,请求定罪。”
“这……”柏祁的手下显然犹豫了。
“一府的老弱妇孺,怕什么?”
柏祁觑那手下一眼,他看准了时机决心今夜动手,便是因江恕远在东月国腹地作战,眼下会飞也回不来。等江恕回来时,“罪证”他已拿到手了,且,前方战事将停,按功行赏,论罪惩罚,多美妙的时机?
柏祁毫不犹豫地吩咐属下暂时收了剑,对里道:“公主深明大义,微臣不敢不从。”
如此,江昀才带人去开侧门。
区区一个柏将军,还不配走江家的大门。
侧门一开,柏祁便迫不及待带人冲进来了。
侯府前院灯火通明,江家上下老弱妇孺都在,明黄的光照亮一张张或激愤或恐慌的脸庞,连家丁护院小厮都扛着家伙守在这里了,好一番团结一致对外的景象。
可,四老爷那个嘴上功夫了得的怂货呢?
只怕早跑去哪个犄角旮旯逃命去了吧!
柏祁心中冷笑,等今夜过后,江府一个也休想逃过,他高高扬起手中的明黄绢缎:“殿下,老夫人,臣今夜奉圣上旨意办差,多有得罪了。”
常念挽着祖母退避至一侧,下巴轻扬,示意暗卫让出一条道。
而后,只见柏祁带人直往书房方向去。唾手可得的权力和地位,叫他掩不住地兴奋起来,过了今夜,白的变成黑的,善的变成恶的,所谓瞒天过海,不过如此轻而易举。
成败与否,全在胆魄。
谁知,十几个人翻遍了书房,寻到的也不过是些孙子兵法治国齐家之书!
柏祁的脸色越发难看,反反复复翻那暗格,没有,什么都没有!
奸细传回的消息分明是暗格第四层,东西呢?
常念远远地站在门口,轻声道:“柏将军,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也不要忘了进门前的毒誓才好。”
柏祁咬紧腮帮,没答话。
此时一个手下忽然道:“快看,这里有机关!”
常念猛地转头看去,心思瞬间高高提了起来。
莫非罗姨娘使诈?
她攥紧手心,给江昀递了个眼色。
潜伏在书房的暗卫纷纷按剑,探出身形,预备随时猛冲上去。
那发现机关的手下急急忙忙掏出来一沓东西。
柏祁大喜,成了!
然待他接过来一看,脸色又是一变,变得一阵青一阵白的,可谓精彩至极。
搜出来的,竟,竟是一沓反复书写修改的“情书”!
常念察觉不对,立时打了手势叫停暗卫。她定定神,露出一个无辜又困惑的神色。
柏祁攥紧那沓情书,豁然转身,怒瞪的双目似要喷火。
一直未出声的江老太太咳嗽两声,严词厉色:“该搜的,你搜了,如何?可还要去旁的地方瞧瞧?”
“自然!”今夜搜得出要搜,搜不出也要搜!柏祁承担不起摘脑袋的后果!
黑漆漆的天边,忽然升起一簇紫色烟火。
江昀知晓,这是大哥带兵回来了!
黑压压的杂乱人群里,暗卫已严实布阵,挡在常念和江老太太身前,护她们远离这场一触即发的厮杀。
常念听见声响,也回眸遥望一眼。
时机到了。
一片沉寂中,只听江昀大声喝道:“圣旨是假,速速来人拿下逆贼!”
哗!
潜伏的暗卫全都猛冲出来,头一个擒拿柏祁,堵在书房外的手下不知所措,张皇拔剑,剑未出鞘,高墙上突闻“嗖”的有力箭矢声,如雨疾下。
血光剑影,伴随着东方升起的鱼肚白,一起迸发!
江恕自定安街一路杀进来,英俊的眉眼间笼着一层极具压迫气息的寒气,他迈着大步,刀尖甚至还在嘀嗒往下淌血水,来到书房时,江昀已生擒柏祁。
柏祁跪地望向面前高大男人的眼神,怎一个震惊了得?不稍片刻,他就反应过来:“从头到尾,都是你给我下套!!”
先是在军营,有意露出破绽,诱他生疑,又放出消息,透露出发东月腹地,留下时机,最后叫他以为胜券在握,冲来侯府,还有这一家子老老小小演戏给他瞧!
江恕却没睬柏祁一眼,只蹙眉看向江昀:“阿念呢?”
江昀张了张口,还未回答,就听身后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夫君!我在这里!我安全得很!”
眼下天光未曾大亮,常念娇小玲珑的身影被一众身着黑衣的暗卫护着,此等混乱场景,实在难以看到。只一双漂亮的眼睛,灿若星辰。
时隔半年,两道目光越过暗色血影遥遥对上,短暂而无声的一眼,无数情绪穿插交织而过。
是久未相见的思念。
是不曾相见的时日里虔诚向上天祷告对方平安的期许。
是终于得知对方平安后的松了一口气的宽慰。
还是很多,用言语道不出的东西。
知晓她安全,江恕很快收回目光,命十骞将其余人压去地牢。最后看向柏祁的神色,凉薄冷血,字句凛然。
“若你没有异心,何至于落套?大敌当前,全军上下一条心,将士们不顾生死战斗前线,唯有你,处处作梗出风头,甚至到了乘胜追击的要紧关头,还惦记名利、权势、声望。柏祁,你不受死,谁受?”
这话,是答柏祁先前那质问。
事已至此,柏祁再恨再不甘,也走入末路了,他瞪向江恕的眼里,是愤懑,背脊却是阵阵发寒。
四老爷提着剑冲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大笑道:“瞧瞧,方才不是还豪横得很吗?还说奉陛下旨意呢,我呸!!陛下那就是咱们侯爷的亲岳父,你见过哪个岳父要杀女婿的?我们可早晓得了,就怕你不信才生生磨着时候呢!”
之前常念预料不错,定安街外,还守着一队人马,死死堵住了出路,四老爷带儿子出去一瞧,倒是有些怕死,可不到片刻,尽头传来骏马奔驰和利刃出鞘的声响,骏马之上,是一身黑色盔甲的宁远侯,英姿威武,如同一面不倒旗帜。
于是四老爷心中有了底气,提剑冲上去,把三个儿子吓得不轻,也急忙跟上,解决外头那拨人,他们常年累月闲散懈怠养得一身肥膘的身子却撑不住了,气喘吁吁歇了会,才赶回来凑热闹。
四老爷最爱奚落人了,这大好时机怎能错过?
“头先不是还大言不惭说搜不出罪证就摘脑袋?你倒是摘啊!”四老爷把剑递过去,递到柏祁跟前去,语气里带着些嘚瑟。
四老爷从前做过逃兵,一辈子也就今日最风光。
柏祁抬起的死寂眼眸,只看到剑锋上的血迹。他的身子,已经彻底垮下了。
原来,这贪心的糟老头子不是去逃命。
到了紧要关头,侯府竟没一个孬种,连一个外姓姨娘,都不曾真正为他所用。
“哈哈哈哈……”柏祁忽然疯笑起来,他完蛋了,柏家也完蛋了,可那又怎样?下一瞬,他竟将脖子伸到四老爷递过来的锋利剑刃上。
江恕冷嗤,一脚重重踹在他胸膛:“想死?没那么容易!”
依大晋律例,今日罪行,欺君罔上,临阵脱逃,构陷忠良,柏家当满门抄斩,株连九族,至于始作俑者,当囚于牢笼游街示众,斩首悬挂城墙,以告诫世人。
人最终压去地牢,好好关着,等皇帝下令。
污秽阴暗散尽,朝阳光辉便洒落下来,天亮了。
处理完这些,江恕才往回看了看,常念还站在原地,见着他便弯唇笑了。
“我夫君好厉害!”她朝他跑过来,一下扑到他怀里,也不嫌他冷硬盔甲上的风沙血污,又仰头问道:“怎么样?我就说叫你放心好了,我指定记得你的话,眼下是吧?”
她扬起的眉眼明媚带笑,有点小骄傲,像个等着夸赞的孩子似的。
闻言,江恕那句将要出口的“瞎胡闹”,到底没能说出来,他笑了笑,宠溺道:“是,阿念真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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