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钟离晴与琼华宗的弟子们窝在这客栈里,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的时间。
修真无岁月,对于动不动就闭关数十年乃至数百年的修士而言,只是短短的一瞬,然而这三个月于琼华宗的弟子们却是脱胎换骨的一次蜕变。
自修为最高的眉儿起,每个弟子至少都进阶了一个小境界;唯有小方一直无法突破金丹期的桎梏,迟迟没有结成元婴,只是修为巩固得更为精深了一些。
而这些小妖之中,进步最大的,却要数将赌斗台当成游乐场一般,三天两头往那儿跑的妙妙——从刚结丹不久到如今金丹后期,几近金丹大圆满,这修炼速度,哪怕是南昭域最顶级的宗门也不过如此了。
从一开始的怯战到之后的争强好斗,若不是靠近绯儿时依旧如老鼠见了猫似得犯憷,几乎要教人以为是被人夺舍换魂了。
而除了赌斗台之外,钟离晴最常带着小妖们去的,却是那片她们遇伏的林子。
她训练小妖们的方式也很简单——将所有人分成两队,把各自的灵力波动都压制在金丹期,而后相抗;一队着白衣,手执白色的石灰棒,一队着黑衣,手指黑色的炭笔,手中的笔便是武器。
以异色击中对方成员致命处将其淘汰为目的,一盏茶的时间内,场上剩余成员最多的一队获胜。
胜者则有权利享用丰盛的晚膳,而败者除了饿肚子以外,还要加罚两个时辰的负重训练;是以平日里关系再好的小家伙,一到了分组对抗,便是不讲情面,全力以赴。
分组的成员通过抽签分配,虽是看天意,只是眉儿每次都是获胜的那一队,时日久了,其他小妖也都看出了猫腻,察觉出眉儿能够看透一切,统帅全局的能力;再以后,便是只要见了眉儿在哪一边,几乎就能断言哪一队会得胜了。
又是抽完签,分配好队伍,与眉儿一队的小妖眉开眼笑,对手则愁眉苦脸的;见小家伙们被情绪左右的模样,钟离晴摇了摇头,悠然端坐在一边,看似是无所事事地摆弄着茶盏,丹田之中却时时运转着灵力,冲击着经脉穴鞘中的阻塞之处——自从替几个半妖将妖核与灵根的阻滞打破以后,钟离晴发觉自己的灵力也有了不小的提升,甚至还琢磨出了模拟那两种灵力在体内小周天循环的法子。
用这个方式运转灵力,不仅能够事半功倍,行功也更加顺畅迅速:当成功运转过一个小周天以后,体内的灵力竟然自发地流转起来,不需要她努力导引便自然地流溯,就好像贯通了的活水管,自成循环,时时刻刻都在修炼一样。
她没有告诉这些小家伙的是,这三个月,进步最神速实则不是妙妙,而是已经突破到了元婴中期的自己。
淡然地望着正披上玄色的练功服,有些心不在焉的妙妙,又瞥了一眼对面身着白衣的眉儿等人,钟离晴勾了勾唇,忽而起了兴致,曼声指使道:“阿饼主守,防护右翼;妙妙主伐,攻向左翼;厉兵紧随妙妙身后,伺机收割;其余的,不顾一切代价,将眉儿包围,切断她们的中路与后路,袭扰游走……”
随着她话音落下,手中的茶盏依次摆开了阵型,将居中的茶盏团团围住,而她手腕微抬,慢条斯理地注入色泽清润的茶水,随后将茶壶轻搁,端起那盏茶,一饮而尽。
手中空了的茶盏翻下,与蹙着眉头看过来的眉儿遥遥致意,见她眉峰蹙得更紧,钟离晴不由笑意更深。
“宗主,您怎的……”自从那次钟离晴故意戏弄过眉儿以后,每次见了她总有几分别扭,似是埋怨愤恨,却又总是一副娇羞的模样——这少女心思恁的复杂,也委实教她捉摸不透。
钟离晴也不在意,依旧待她如常,只是时不时便起意要作弄她一番,看她微微变色却隐忍不发的模样,顿时觉得十分有趣。
她也终于明白过来,缘何当年师尊也这么爱作弄自己——或许她们骨子里都有一种不安分的恶劣因子吧。
钟离晴的战术虽说是根据这五人的特点分配的最优策略,只是战术是死的,而人却是活的,更何况对面的统帅眉儿本就是个心思通透,□□狡黠的姑娘,听她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布局,马上就做出了应对之法——因而双方开局不多时,妙妙与厉兵依旧被小方和眉儿两人所压制,身上的玄色衣袍上沾染着斑斑点点的白印,虽说致命部位还不曾波及,但也坚持不了多久。
反观小方与眉儿那一方五人,却还都是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衣,只在衣角隐蔽处沾上了些许黑色,交手时却总能在妙妙等人要触及他们前险而又险地避开——全都有赖于眉儿对全局的掌控,以及对攻击的预判。
比赛陷入一边倒的颓势,眼看着眉儿这方又要夺取胜利,却不料那被忽略的两人突然从另一边偷袭,扑向眉儿的背后,而妙妙等三人也同时攻击,直逼向眉儿,似乎不将她打倒誓不罢休似的。
这时,小方与一直隐匿偷袭的小吉便纷纷现身护住了眉儿,抵挡住妙妙等三人的攻击,而阿饼却拼着被两人重伤的代价,死死将两人拖住,给厉兵和妙妙争取时间。
说时迟,那时快,厉兵拔剑便刺,却被眉儿召唤来的藤蔓缠住了手臂,使得那剑反过来就要刺中他;而他却毫不在意地放弃了抵抗,眉儿顿时察觉不妙,却已经为时已晚,那埋伏的攻击已经后发先至,冲着她逼近过来。
却原来,妙妙才是这一环又一环中的真正的杀招——她从厉兵背后现身,踏着他的后背高高跃起,尖爪如风,朝着眉儿兜头划下,将她的白衣拉过一道刺目的黑线。
刺啦一声,那被划过黑线的衣衫竟然就这样碎裂了开来。
春光若隐若现,妙妙一呆,却被反应过来的眉儿狠狠一巴掌拍在脑门上:“笨蛋!”
这时,正把玩着茶盏漫不经心看着双方搏斗的钟离晴忽然将手中的茶盏一掷——破空声后,林中响起一声惨叫,树林剧烈晃动起来。
身手最为敏捷的小方立即闪身窜进了林子里,不多时便提溜着一个鬼鬼祟祟的男子跳出了林子,而后将他一把丢在了地上。
那人捂着被茶盏掼中的肩膀“哎呦、哎呦”地叫个不停,眼神却闪烁着,一直伺机寻求突破口,想着趁机逃跑——奈何钟离晴一个眼神过去,那些小妖们便自觉地将他围了起来,一点机会都没留下。
“说吧,你的身份,目的……主动说出来,总好过我逼你开口,也省得我动手,浪费气力。”钟离晴冷笑着扫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绯儿乖觉地从她腰间留缝的储物袋中钻了出来,先是探头探脑地觑了一眼她的神色,见她并未不悦,便扭着尾巴游了出来,挺着身子想要凑近那被抓住的男子,蛇信吞吐,眼冒红光——熟悉她的小妖们知道,这是她饿了的征兆。
“我只是、只是路过……啊!”他不死心地还想狡辩,却觉得手臂忽然一阵剧痛,偏头望去,绝螭剑一划而过,已是将他的手臂齐根斩断,而早就守在一边的小赤蛇忙不迭一口咬住了那断臂,拖到一边津津有味地啃食了起来,一边啃一边还不忘偷偷看向钟离晴,见她只是冷淡地看着,却不曾出言制止,于是便心安理得大快朵颐。
嫌弃地扫了一眼吃得正欢的绯儿,也懒得去训她,只是等那男子声嘶力竭地痛号了好一会儿以后,冷笑着看了看他,绝螭剑一抖,甩去了血渍,随即再次浮起,威胁似的逼近了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我的耐心可不多,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谁?为何在一边窥伺?有何目的?”
那男子额上沁满了冷汗,被剧痛折磨得脸色惨白,闻言,感觉到另一臂上的压迫,连忙用尽全力嚷道:“我说、我说!我、我是鬼狼宗的弟子……奉宗主之命去赌斗台收集情报,见你们与黎光宗的余孽有些相似,所以便追查了来……你们放了我吧!我保证回去以后守口如瓶,绝不泄露!”
钟离晴嗤笑一声,不由出言讥讽这个男子的天真:“放了你?那你回宗门以后,要怎么解释自己的断臂?不小心摔断了,于是扯下来喂了蛇?你觉得这么荒谬的借口会有人信么?放你离开,可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再说了,自己与他有断臂之仇,他真能宽容地揭过这一茬,放弃报仇的念头?
人心险恶,钟离晴从来不信这世上真有以德报怨的好人;更别说对方还是鬼狼宗的弟子,这种可能性就更小了。
“我、我……”那男子急得汗如雨下,两股战战,心中不由漫起一片绝望,暗暗后悔自己不该贪功:在发现了黎光宗余孽的蛛丝马迹后便回报给宗门派大部队来围剿,总好过一个人身陷囹圄,落得如今四面楚歌,即将赴死的下场——更何况,宗门里再无人知道他的去向,也不会知道他是死在了黎光宗的手里,纵是为了宗门牺牲,却也无人记得他的功绩,这死法,委实死得不值当。
他正在为自己的下场悲叹,却见钟离晴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示意那个千娇百媚的少女将他处理了,而其他人则继续进行练习。
那少女,自是对钟离晴的心意摸得门清的眉儿。
得令以后,她拽着那男子的后领便将他拖到了一边的林中,而等她们走后不久,钟离晴将小吉招到身边,与他低低嘱咐了几句……其他小妖们一头雾水地见小吉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随后便隐匿了身形,消失在原处。
而另一头,将那男子拖到林子里的眉儿神色怜悯地看向被她扔在一边,一脸惊恐的男子,略带不忍地说道:“宗主的命令,我也不得违背——这样吧,我也不折磨你,就给你一剑,教你死得痛快吧。”
说罢,便从袖中抽出一柄不足半尺的短匕,朝着那男子的心口扎了过去;见他翻了个白眼,随后倒在地上,再也不动弹,便摇着头转身离开了——神色温婉的少女甫一转身,脸上的表情便冷了下来,酥媚入骨的唇角勾起一个不屑的讽笑,转瞬即逝。
等她刚走出林子,那本来被刺中胸口没了呼吸的男子忽然翻身跃起,一把将扎在心口的匕首拔了出来,扔到一边,而后头也不回地穿过林子,朝着来时的方向迅速逃了回去——他要去搬救兵,去将此事禀告宗门!
他要报仇,要让这个斩断他手臂的女子不得好死!
“逃了?”看着孤身一人回来的眉儿,钟离晴知道鱼饵已经撒出去了,就等渔网布置到位,就可以拉线收获了。
“嗯。”眉儿点点头,脸上是胸有成竹的笑意。
几个小妖或有猜测,或有不解,只是齐齐看向两人打着哑谜。
性急的妙妙抓耳挠腮地就要去追,却被钟离晴一把拎住了耳朵,只好畏畏缩缩地呆在她身边,无聊地玩着自己的衣角。
“走吧,收拾一番,我们也该去会会鬼狼宗的人了,”钟离晴站起身,点了一下吞吃了一条手臂后满足地蹭着她撒娇的绯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随即便转换了语气,意味深长地对一干小妖们说道,“这次分组,你们所有人一队,我独自一队,九婴也会助你们一臂之力——我们就比比,谁斩杀的鬼狼宗弟子更多,如何?”
“那若是我们胜了,可有什么奖励?”阿饼少年搓着手,嘿笑着问道。
钟离晴瞥了他一眼,也跟着笑道:“你待如何?”
“我觉得吧,至少要给我们加餐一旬,宗主您看呢?”少年摸了摸后脑勺,憨厚地笑着,似乎为自己狮子大开口的提议感到惭愧。
“哎呀你这个大笨蛋!说什么加餐一旬!怎么就这点出息?”妙妙气得跳起来,一爪子招呼上少年的后脑勺——虽说收起了尖利的指甲,没什么杀伤性,只是那力道却依旧将他打了一个趔趄。
“那、那你说怎么办呀?”少年好脾气地承住妙妙的攻击,反而认真地征求她的意见。
却见那猫耳少女得意地挺了挺小胸脯,理直气壮地说道:“一旬怎么够?最少也要加餐一个月!”
还以为她能有什么建设性的提议,都已经做好拒绝准备的钟离晴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率先往前走去,好似要离这两个满脑子只有食物的傻孩子远一些;其他人也连忙跟上,只剩下阿饼与妙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她们走远了,也拔腿赶上。
“哎,宗主等等我……”
“妙啊,你说宗主这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
“当然是答应了!不然我就哭给她看哼哼哼……”
与此同时,十里外的徐来林,平静的只有微风拂过的林中忽然有一个身影仓皇地奔过,一手捂着仍在渗血的断臂,跌跌撞撞地在布设了机关法阵的林中穿梭着,时不时警惕地回过头去看一眼身后是否有追兵,直到确认并没有第二个影子,这才继续逃窜。
等到踏进了宗门的辖地,他也顾不得搭理惊讶地围上来的同门,将他们一把推开,径自大声哭嚎着,一边冲向了宗门重地的内院:“宗主——不好啦!宗主——不好啦!宗……哎哟!”
还没喊几下,却被一股巨力猛地击飞出去,重重地撞到了一旁的石柱上——脊骨断裂,口鼻喷血,顿时出气多进气少——这一下所受的伤势,却比此前在琼华宗那里全部的伤加起来还要重得多,可见鬼狼宗行事狠辣,对弟子尚且如此,更莫要说是其他人。
“拜见宗主!”其他被喧哗声引来的弟子纷纷跪下行礼,而那被抽飞重伤的男子却奄奄一息地瘫在地上,艰难地动了动脑袋,就见到一双幽绿阴沉的眼睛出现在他头顶上方,正冷冷地俯视着他。
他心里一惊,却没有办法动弹,只能蠕动着嘴唇,惊惧地说道:“宗、宗主……”
“废物。”那双眼眸的主人不带一丝感情地斥了一句,指爪如勾,在他骤然紧缩的瞳孔中,映出一个逐渐逼近的锋利——这便是他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最后一幕。
早知如此,何必回来?
复仇怎有性命重要?
不怪他贪婪,只怪他太过愚蠢,怎能忘记鬼狼宗的宗主,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鬼狼宗的宗主乃是纯血的鬼影妖狼,能够幻形于影子之中,速度奇快,诡异莫测,而且生性残忍嗜杀,又极为狡猾,是个难缠的狠角色;虽然修为只有分神中期,若是占了天时地利,甚至能发挥出堪比大乘期战力的一击——当初也是趁着殿中光影幢幢,出其不备,这才将修为大损的扈轻黎重伤,一举奠定了鬼狼宗的地位。
反之,若是没了那光影交叠的优势,无从借位,那么他的战力也与普通分神初期的修士相差无几了。
不耐烦听那就快断气的男子解释缘由,生性多疑的鬼狼更愿意相信自己所见,也是自负实力,并不在意那些损耗,二话不说便用搜魂术摄取了那弟子的记忆。
在见到钟离晴时眼中划过一抹惊艳,见到眉儿时又化作彻底的贪婪,妖邪的绿眸暗光连闪……看完那男子直到被他捏碎神魂以前的所有记忆,却是冷笑一声,喝骂道:“不长脑子的蠢货!还真以为是自个儿命大逃回来的!被人下了圈套暴露了宗门的机关还不自知!”
见一干弟子都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脸上也浮起一丝惧意来,他脸色一变,声线沉稳,却用藏着威慑的灵力布散全场,平息镇压这些弟子的躁动心思:“慌什么?有本宗坐镇,你们还有什么可怕的?一群孬种……这样也好,便由着那群小鬼以为破解了本宗的机关,悄悄潜入好了。传令下去,众弟子不许抵抗,将她们放进来,索性来他个将计就计,哈哈哈哈……”
——在他未察觉到的时候,一个与周围浑然一体、不为人发现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在鬼狼宗的九宫八卦二十四位上埋下早就刻录好的阵盘。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更六千的,发现最后只码了五千五,_(:3ゝ∠)_
昨天没更新,实在是头疼得受不了。
今天依旧不太舒服,我要早点睡了,明天争取多更些,小天使们原谅我吧,星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