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谎言,怎么可能骗得了他们?
差役下乡,能有好事?
不是催粮收税,就是抓壮丁。
至于帮助村民……
那简直是闻所未闻,天方夜谭!
若不是如此,百姓也不会畏惧差役如同畏惧老虎一般。
恰恰是因为差役每次出现在他们面前,都没有什么好事,才造成了这种现象。
朱亚文继续冷笑,说道:
“这种谎话你也敢编造?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
陈然不禁有些郁闷。
怎么这帮人就一点都不信他呢?
但是想想一直以来,上面传达下来的精神,那就是与人接触之时,要把自己姿态放得低一点,要当自己是百姓的仆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老爷。
一想到这,他就又耐心了起来。
“诸位从青州过来,有所不知,其实现在整个冀州,都是这种情况,州牧府的李大人下达了条令,已经执行到了各村各县……”
“就拿我们高塘县举例吧。”
“光是新招募的差役,就足足有几百人,这几百人啊,都分散了出去,一部分去丈量土地,统计人口,一部分去修补河堤,清理水道,一部分去.....”
“至于我,则是被分配到了农事方面,不仅仅要将最新的农具,分发到老百姓手上,还要亲自带着牲畜,帮助贫困地区的村民耕地。”
“像是这小王村,是我来过的第三个村子了,因为小王村过去遭灾过的缘故,所以各方面条件更差,所以我在这里已经待了足足八天,就是想在走之前,帮助村民们把所有难题都给解决了。”
”等解决了小王村的事情,我还要带着这些牲畜,前往下一个村子。”
陈然所说,有条不紊,有理有据。
众人听着不禁有些发懵。
要说是谎言吧,偏偏这个家伙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看其态度,也不像是那种能信口雌黄的人。
再者说,若是胡编乱造,岂能瞒得住他们?
可要说是实话。
那就有些难以理解了。
小吏怎么可能好到这种程度呢?
像是这种小吏,都是最油滑,最贪婪的,每次下乡都是又吃又拿,很难打发。
于是朱亚文又问。
“就算是如此,那你们来到小王村,也搜刮了不少油水吧?”
却不想,这句话却是让陈然愤怒了起来。
“你我素不相识,你怎能如此羞辱我!”
他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样子,突然爆发,倒是让众人有些意想不到。
陈然又是愤怒,又是委屈地说道:
“我们来此,都有县里配发的干粮,县令大人有规矩,我们下乡,绝不可吃百姓的一粒米,绝不能拿群众的一针一线……”
“这些天来,我们这群人一直住在村外搭建的草庐之中,每日里蚊虫叮咬,夜不能寐,已经艰苦至极,你竟然还要出口污蔑!”
王寄真眼神一凝,问道。
“此言当真?”
陈然却是呸了一声,说道:
“爱信不信。”
随后,带着众人就走了。
他是因为这些人的气势,而有些被震慑到,但是他想到了自己背后站着的是强大的大乾,是李大人,也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众人望着他的背影,有些狐疑。
陈然说的不像是假话,可是听起来却很假。
“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朱亚文皱眉。
他刚来冀州,就发现自己有点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仅仅只是一个小村子,一个差役而已,却是让他有一种天地颠覆之感。
“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王寄真率先跟了上去。
众人紧随其后。
不多时,他们果然看到了在村外,有一片草庐。
这些草庐,看起来很是简陋,用树枝做成的篱笆围着,牲畜们也有自己单独的木棚,栓好后,便吃起了草料。
与之相比,人住的地方,居然都不如牲畜。
这群人对于此地很是熟悉,显然不是装模作样。
这让众人有些震撼。
“怎会如此?”
文士们集体迷茫了。
在这冀州大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这些剥皮鬼差役,竟然变成了帮助百姓的好人?
难道说,当真整个冀州,都是如此?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这个世界,他们有些看不懂了。
而更让他们看不懂的事情还有很多。
晚饭时间,村里走出来了不少农人,带着热腾腾的饭菜,来送给陈然等人。
看他们的模样,完全是心甘情愿,带着一种如同对待自家儿女一般的亲热劲。
然而陈然他们,却是一直推拒,绝不肯收。
磨了半天,有几个老人哭了起来,这才无奈收下,但是却摸出了几枚铜板,强行塞到了老人的口袋之中。
却是绝不肯白白占百姓的便宜。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撼。
“这个世界,果真是已经天翻地覆了,而你我,还仍在梦中!"
王寄真喃喃说道。
众人皆是沉默。
以小见大。
只是区区一村,一小吏,多么微不足道啊,但是却在这群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人身上,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力量。
这种力量,没有丝毫痕迹,就存在于人与人交流的信任之中。
“假如孤下达一道命令,让我青州各县,也这般做事,你们觉得是否可行?”
王寄真看得不知为何,忽然间就有些-眼热。
“什么!”
“绝对不行!”
“东家万万不可动这种心思,冀州之法,我青州若是学了,非要天翻地覆不成!”
文士们大惊,连忙规劝。
朱亚文也凑近一步,低声说道:
“青州和冀州不同,青州早就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体系和规则,若是贸然打破,必然会掀起巨大的风波……”
“更何况,我青州的县令和小吏,可未必会如冀州这般做事,若东家当真下令,只怕是最终还是苦了百姓,那些小吏下了乡,非要折腾得天翻地覆才是!”
王寄真只是突发奇想,但是内心深处却也知道不可能,但是听到自己的得力干将们都这么说,还是有些难以形容的失落。
“同样是人,同样是官,同样是小吏,为何冀州能做到,青州却做不到呢?”
众人回答不上来。
说实话他们现在都是晕晕乎乎的。
陈然和百姓们的相处方式,实在是过于诡异了,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一定不会相信。
什么时候,百姓能够和小吏如此亲近了?
而小吏,却居然能把到了口袋里的好处推出去。
当真是不可思议。
王寄真本来也没有期望从自己人这里得到答案,于是又自言自语地说道:
“看来,还得是找那个小吏问个清楚。”
他使了个眼色。
立即就有做出了安排。
不多时,一行人便到了陈然所在的篱笆之外。
陈然见他们找上门来,微微皱了皱眉,说道:
“若是有事,还请稍等,我这里还有工作组会议要召开。”
中原众人闻言,眉头一皱。
此子当真是猖狂,他可知道眼前是何人?
正要说话,却被王寄真阻拦,笑着说道:
“有什么事,你先忙。”
见王寄真都这么说了,众人只能是闭嘴。
陈然扫了他们一眼,倒也不避讳,只是在院子里生了一团篝火,然后一群人便不拘小节地围绕着篝火坐了一圈。
之后,他便开始所谓的工作组会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