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刘家来举例。
他们是苍梧县一霸，几乎七成的百姓，都给他家做过工。
近半的百姓，都是他家的佃户。
至于卖身当了奴婢的，数目也非常惊人。
侵占土地，隐瞒户口，私藏兵器，一手遮天！
刘家这是在干什么？
他们这是在挖掘大乾的根基啊！
“大人，大乾真的还有救吗？“
许茂迷茫了。
因为他突然间发现，自己是在跟什么样的庞然大物对峙。
一个刘家不可怕。
但是刘家算什么？
在世家之中，最多最多算个三流。
向他这样的世家很多，比刘家厉害的世家更多！
如果每一个世家，每一个士绅和豪强，都是在这般行事。
那么这就等于是无数个吸血虫，趴在大乾的身躯上，疯狂吸着大乾的血。
等到大乾支撑不下去之后，就会轰然倒塌。
这个敌对的阶级，实在是太庞大了。
正如刘元化说的那样。
法不责众，你一个人收拾得了全天下所有的士绅吗？
这一刻，许茂有了深深的感悟。
仙门之害，远不止表面上的那些。
仙门的肆虐，使得大乾秩序崩塌，野心家的野心空前膨胀，无数豪强士绅没了顾忌，饕餮放纵。
即便是没有仙门，大乾的天下，也已经腐烂不堪了。
这样的天下，还能救吗？还有救吗？
“其实纵观历史，一直都是这样的，士绅豪强，贪官污吏，世家地主，不断地压榨着百姓，破坏着王朝的根基，等到一切都不堪重负的时候，秩序就会彻底的崩塌。＂
李易淡淡说道。
“然后就会有战乱，有许多势力会趁势崛起，想要登上至高无上的地位。”
“在这个过程之中，那些士绅，豪强，世家们，纷纷会下注，如果胜，那么更上一层楼，如果败了，或许就粉身碎骨。“
“但他们的数量并不会少，新的士绅豪强倒下了，那些从无到有，一步步登上高位的胜利者，又会成为新的世家和豪强，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又变成了蛀虫，周而复始。”
许茂听得很入神。
边上的吴县令，同样也是如此。
他内心有些震撼。
过去总结王朝更替。
只会说出了昏君，出了逆贼。
很少有人会站在整个社会的角度上，去分析问题。
若是按照李易的说法。
岂不是说最大的国贼，正是这些显赫的世族吗？
这让他的世族滤镜都破碎了。
世家，素来都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知书达理，高贵，智慧的象征。
但是在李易的描述之中，却是导致天下兴亡的罪魁祸首。
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不符合他本来的三观。
可是他顺着李易的话仔细去想了想。
却发现，事情好像真的就是这样！
一个昏君的破坏力能有多大？
说实话，当官久了，对于天子的畏惧心也就淡了，因为对于绝大多数的官员来说，天子其实就是一个符号。
住在京都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界发生的事情，还不是凭着朝臣们去说，天子才会知道。
一个昏君，再怎么不像话，也不至于让王朝走向末路。
因为对于君王来说，远没有世家豪强的那种贪欲。
全天下都是他的，君王还贪什么呢？
完全没有理由，去跟百姓争夺土地和财富啊。
“难道说，天下祸乱的根源，真的不在于天子，而是在世家？”
吴县令产生了很荒谬，但是细细想来，却又很是合理的思考。
他想到了一句话。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天下世家豪强都是如此，那么确实就是在掘大乾的根基。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李易忽然间开口，做了个总结。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听了这八个字，许茂眼中露出精光，只感觉是那么的精髓。
他忍不住询问。
“这么说来，王朝就必然要更替，不会有永恒的王朝出现吗？”
李易摇了摇头。
“当然有！”
“想要建立一个铁打的王朝，有两个可能，一是有一个，或者一群绝世强者，一直守护着这个王朝，无论天塌地崩，无论狂风暴雨，都能以身接下。”
“如此一来，就能建立铁打的王朝。”
李易的这个说法让许茂很不满意。
倒不是李易说得不对。
相反，李易说得太对了。
就拿大乾举例，如果太祖还在，仙门怎么敢反？
豪强世家，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顾忌。
这个天下即便是真的糜烂了，但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因为这就是强者的威慑力。
这个世界，毕竟还是强者说的算。
但是，这太不现实了。
强者举世无敌后，一般都会寻求新的突破，既然要寻求突破，那么就必然要脱离原本的舒适圈。
这就是强者之心。
就算是极少数人，愿意死守皇朝，那么就一定能够如愿以偿吗？也不尽然。
寿元若是耗尽了怎么办？
出现更强的挑战者怎么办？
长江后浪推前浪。
指望一人之力，迟早会出现问题。
再者说，对于儒家来说，他们有着本身对于治国的追求。
若是只靠着武力来使得国家延续，那么儒家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所谓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概念，也就变得毫无价值了。
所以，许茂本能地不喜欢这个答案，他把希望放在第二条路上满怀期待地问道。
“那么第二呢？”
李易深吸一口气。
“第二，改革！”
“什么是改革？”
李易深深地说道。
“改祖宗之法，革世家之命！”
“从根本上，拉近人和人之间的差距。”
“开启民智，公平执法，解放生产力。”
李易简简单单地提了三点。
真要说起来，要做的可多了去了。
但饭要一口一口地吃。
他一下子说太多，许茂也不会理解。
但事实上，就是这三点，已经让许茂震撼了。
就比如说开启民智这一点。
就违背了儒家旧有的观念。
圣人曾经说过，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意思很简单，要愚民，不能让老百姓知道得太多。
心思越多，越有可能闹出乱子。
可李易却是要开启民智！
这毫无疑问，是破天荒的事情，若是传扬出去，整个儒门都会震
但许茂愿意坚定地支持李易。
因为愚民那一套，已经被历史验证过无数次，没用。
圣人也不一定都是对的。
既然不对，那么为何就不能改变呢？
吴县令心中五味杂陈。
李易所言，让他又是震撼，又是恐惧，但又有那么一股向往之心。
如果可以，倒是真的想看看，李易到底能建立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可惜了。
我是戴罪之身。
他知道自己的下场已经注定了。
此刻，心中只有对许茂的无限羡慕。
“若我当年迷途之时，遇到李大人，还会是现在这样吗？”
他轻声一叹。
这个时候后悔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