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晟待在行人司一间不起眼的厢房里,只觉时间从没过得这么慢过。
行人司就在乾元殿后侧,因为要随时做好皇上传召、替皇上拟旨传话、起草其他各种公文的准备,自然是离得越近越方便。
相应的,乾元殿只要动静稍微大一些,行人司便能立刻知道。
可赵晟愣是等来等去,都没等到乾元殿那边传来打斗厮杀声,整个乾元殿始终都是一如既往的安静中透着庄严肃穆。
让他越是等,心里便越是焦灼。
二皇子到底还能不能行了,这么半天了都还没能打进来,就这样,还敢武力逼宫篡位?
也不知道谁给的他勇气!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赵晟坐不住了,索性起身出了厢房,想着室外肯定就能听见看见动静了,屋里到底隔了一层。
可惜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皇宫到底还是太大了!
他心里就更焦躁了,不是怕己方最终不能成功如愿,而是担心在家里的顾笙。
笙笙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据娘说来,随时都可能发动,早几天晚几天都是正常的。
他也早就答应过她,等她生产时,无论如何都会陪在她身边,与她一面分担面对。
结果他傍晚连回家一趟,稍事交代一番都来不及,就急匆匆进了宫,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尘埃落定,真正忙完回家去。
要是笙笙在此期间刚好发动了,那他这个相公真是可以不要了!
赵晟想到这里,只能不停的安慰自己,不会刚好就那么巧的,他们的孩子一向懂事,肯定会选一个他在家的时间才出来,一家人一照面就齐齐整整的。
这么安慰了自己不知道多少遍后,赵晟心里好受了些。
他正要折回屋里,忽然就见远处的天空亮了起来,应该是哪里失火了,大晚上的天又黑,才能老远都看见。
也不知道是谁家这么不小心……赵晟心里忽然一紧,那个方向,不正是他们家所在的方向吗?
赵晟一下慌了。
哪怕立刻安慰自己,不可能那么巧,失火的就是他们家,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退一万步,就算真不幸是他们家,家里还有常护卫等人呢,都是高手,笙笙自己也一向警觉。
一旦失火,肯定会立刻招呼了全家人往外跑,就算最后家可能直接被烧没,但人肯定是不会有事的,只要人没事,其他的都不重要。
赵晟还是恨不得立刻长出翅膀来,飞回家去。
毕竟无缘无故的,怎么可能失火?
而且早不失火晚不失火,恰好是今晚,就由不得人不怀疑这并非自家人不小心、并非天灾,而是人祸了。
那若真是人祸,会是谁干的?
笙笙那么大的肚子,马上就要生了,要是受此惊吓,万一就提前发动了……不行,就算家里有娘和常护卫等人,他还是放心不下,必须立刻赶回去!
赵晟下定了决心,便叫了大皇子派在他身边,协助他的一个幕僚褚举人上前,低声又急又快道:“我得赶紧出宫回家去一趟,我家应该失火了,我夫人还身怀六甲,马上就要生了。我实在放心不下,怕自己不立刻赶回去,会后悔一辈子。”
“这里就交给褚先生了,等我确定了我的家眷都安然无恙,我会立刻赶回来的,希望届时还来得及。辛苦褚先生了。”
赵晟说完,急匆匆就要走。
急得褚举人忙一把拉住了,低道:“赵大人,这么关键的时刻,您可不能走。待会儿还得您起草诏书,还得盖上玉玺备好份,才算真正生效了。您要是走了,这些事我可做不来,我分量也远远不够,您真的不能走啊!”
不待赵晟说话,又道:“肯定不会那么巧,就是您家的。说句不中听的,就算他们真有所察觉了,失火的也不该是您家,该是殿下的府邸才是。所以您真别自己吓自己,九十九步都走完了,反倒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您不是太不值了?”
并不是皇上开了口,立谁做太子,就能即刻生效的。
还得起草成诏书,皇上御笔朱批后,盖上玉玺一式三份,一份行人司存档,一份昭告天下,一份连同太子的金宝金印,在正式册立太子的仪式上,当众一起交给太子。
才算是正式生效,太子也才成为了真正官方和民间都承认的储君。
行人司里没有大皇子的人。
他若连行人司都伸了手,只怕早就暴露了,毕竟谁不知道行人司说起来级别不高,却是真正的天子近臣,皇上眼皮子底下的心腹,向来都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
反倒二皇子在行人司早就安插了人的。
加上行人司是皇上直属的,肯定少不了对皇上忠心耿耿的人。
若到时候大皇子好不容易把一切障碍都扫除了,只剩最后起草诏书盖玉玺,昭告天下了。
行人司的人却宁死不配合,甚至从中作梗,谁又能确定会不会因此生出什么变数来?
都到那一步了,肯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自然,也务必要求稳,且必须是十拿十稳。
这一点一开始还是赵晟想到的,说出来后大皇子和他的幕僚心腹智囊们都是直点头,赞赵晟想得周全。
赵晟遂又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一桩差事,毕竟他一个文臣,上阵杀敌肯定没办法,也只能在这些事上发挥作用了。
正好他还能第一时间见证二皇子到底是怎么从胸有成竹到功败垂成、气得半死的,他必须亲眼看到,才能一消他心头之恨!
当然大皇子手下也的确没有人比赵晟更合适了。
所以傍晚时分,赵晟才会被裴诀赶着安排入了宫,安置在了行人司这间不起眼的厢房里。
到了晚间,行人司向来只有三名官员轮值,也所以,他和褚举人藏匿到现在,也无人发觉,就只等最后关头,发挥他们的作用了。
赵晟沉声与褚举人道:“我知道褚先生的意思,现在我该以大局为重。但那是我的妻儿,还有我的母亲,明知他们可能正遭受危险,我却能赶回去救他们依然不回去,那我就真是枉为人夫,枉为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