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诀这话一出,赵晟便知道他是想变相的帮自己了。
他家就在县里,高房大屋,高床软枕,奴仆成群,岂是县学的宿舍能比的。
就算只是中午打个盹儿,他也犯不着委屈自己。
却仍要跟他一起住宿舍的二人间,说到底,还不是想让他晚上挑灯夜读时不被人打扰,睡觉时也不被人打扰。
赵晟忙道:“阿诀,你不用这样,我早就住惯了宿舍的,与同窗们相处也还可以,你别白费银子了。”
县学的学子们家境有好有差,宿舍自然也是分了等的。
一等的便是二人间,二等的四人间,三等的六人间,自然,费用也是不一样的。
赵晟以往住的便是四人间,既不至太吵,又不至太贵。
这次复学,他想的自然仍是住四人间,虽然同住的人肯定因他几个月都不曾去学里,只能换一批人了。
但他自问不是个难相处的人,县试在即,其他人也肯定跟他一样,恨不能头悬梁锥刺股,也肯定没时间找事儿。
那就算彼此不熟悉,也就一个月的时间而已,应该还是能相安无事的。
裴诀已笑道:“我怎么白费银子了,马上就春天了,春困你不知道呢?那中午能有张床给我打盹儿,总比我只能在教室里,趴桌子上打盹儿强吧?何况据我所知,学里的二人间本来就一直有空的,我也没占其他同窗的床位,怎么就不行了?”
赵晟忙道:“阿诀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想帮我,但我真用不着,我……”
裴诀打断了他,“你怎么用不着了,你已经缺了几个月的时间,再不抓紧最后的时间,你拿什么考案首、考小三元去?男子汉大丈夫,就别婆婆妈妈了,不然你就是不拿我当朋友,之前说得再好听,也都是哄我的!”
赵晟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怎么着,“你对我就这么有信心呢,张口就是案首、小三元。你当着咱们说说这话就算了,当着外人你可千万别说,仔细人笑话我也不怕风大闪了石头。”
裴诀笑道:“那是当然,我对自己的朋友都没有信心了,还要对谁有信心?到底行不行,你就一句话。”
说完又看柳芸香和顾笙,“伯母、嫂子,你们怎么说?”
知道婆媳俩的心情肯定跟他是一样的,只要能让赵晟住得安静些、舒服些,哪怕多花些银钱,她们也肯定愿意。
果然顾笙立刻道:“我觉得挺好的。我虽然不赞成挑灯夜读,但晚上睡得好,白天精神就好,读书也能事半功倍。赵晟,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吧?反正就一个月的时间而已,也多花不了几个钱。”
又向裴诀道谢,“还是阿诀哥想得周到,我们都没想到这一点。那屋子你也不会真的住,你就挂一个名头,银子还是我们自家出吧?你再客气,我相公肯定又有话说了。”
柳芸香也道:“是啊阿诀,银子还是我们出吧,没有次次都让你吃亏的理儿,那我真没脸见你了。你到时候就去阿晟宿舍把床铺好,中午想去小睡一会儿,就只管去就是了。”
裴诀见婆媳俩都坚持,只得笑道:“行吧,我就听伯母的。我坐马车来的,车还挺大,足够装得下阿晟的行李和大家伙儿,伯母看是现在就出发,还是等会儿?”
柳芸香笑道:“我再收拾一下,收拾好了,就可以出发了。”
于是一刻钟后,一家四口都坐上了裴诀的马车,赶往了县学。
县学外的空地上已有不少的人和各种驴车牛车了,应该也是送家里儿子来复学的。
但家眷尤其是女眷,都不能进县学的大门,因为门房说了:“县学这样的孔孟之地,圣贤之地,哪是女人能进的?”
自然顾笙和柳芸香、赵秀也不能进去看一看,不能去帮赵晟铺床、收拾房间之类了。
顾笙对门房的狐假虎威只想翻白眼儿。
什么糟粕玩意儿,女人不能进县学,他们的娘不是女人,他们的老婆不是女人,他们的女儿不是女人呢?
好在赵晟也不是那等油瓶倒了都不扶的大少爷,笑着与顾笙和柳芸香道:“笙笙、娘,你们别担心,我会铺床,也会照顾好自己的。又不是第一天来县学,之前那一年多可不是白待的,笙笙不知道就算了,娘您还不知道么,我之前几时吃不好、穿不好了?”
柳芸香嗔道:“那之前是怎么病了的?就算现在已经好了,我当娘的心你又怎么能明白,非得将来你也为人父母了,才能明白。”
顿了顿,叹道:“我也不多说了,总之照顾好自己,要用功,但也别太用功了,再把身体弄坏……不该花的银子不乱花,但该花的也不要省……”
把这几日已经叮嘱过赵晟无数遍的话,絮絮叨叨又叮嘱了一回,仍是不放心,终于红了眼圈。
看得赵晟眼眶也发起热来,“娘,您就放心吧,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您总不能为我担心到九十九岁吧?倒是您和笙笙阿秀在家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跟那些人生闲气,直接当他们是空气就是了。也别老做针线,对眼睛不好,我这次一定会努力……往后让您和笙笙阿秀都过上好日子的!”
又叮嘱了赵秀一番,“好好听娘的话,好好跟你四嫂学医术,多一门本事总不是坏事。这几天多引着娘说话儿,转移她的注意力,省得她不开心,……你四嫂也是,她应该会……不习惯,你多陪陪她,过几日她习惯了就好了。”
最后才与顾笙到了一边去说话,“笙笙,我马上就进去了,你……照顾好自己,我会努力的,你放心就是。”
虽然很想拉顾笙的手,更想抱一抱她,但众目睽睽之下,终究只能打消了念头。
顾笙经过昨夜,这会儿倒不至于跟柳芸香赵秀似的泪水涟涟,点头道:“你努力归努力,也要注意身体。我会照顾好娘和阿秀的,你放心吧,离别也只是暂时的,等你要县试前,我们再来看你。”
反正青山离县里也不算远,不一定非要等到他县试,中途想见他了,一样可以来,又不是什么难事。
一旁裴诀将一家人的依依惜别看在眼里,心里很是羡慕。
这样的骨肉亲情,他这辈子都无福感受了,也不知道下辈子能不能有机会?
不过骨肉亲情没机会,娶个跟嫂子对阿晟一样全心全意的老婆,倒也不是没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