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见帮众平安归来,心中大喜。
但也不愿缺了礼数,使吴长老心存蒂芥,仍然替段誉引见,表明吴长老的身份名望,这才转身。
只见传功长老、执法长老,大仁、大勇、大礼、大信各舵的舵主,率同大批帮众,一时齐到。
各人都有无数言语要说,但在帮主跟前,谁也不敢任意开口。
乔峰说道:“大伙儿分别坐下,我有话说。”
众人齐声应道:“是!”
帮众有的向东,有的向西,各按职分辈份,或前或后,或左或右的坐好。
在段誉瞧来,群丐似乎乱七八糟的四散而坐,其实何人在前,何人在后,各有序别。
乔峰见众人都守规矩,心下先自宽了三分。
他微微一笑,说道:“咱们丐帮多承江湖上朋友瞧得起,百余年来号称为武林中第一大帮。”
“既然人多势众,大伙儿想法不能齐一,那也是难免之事。”
“只须分说明白,好好商量,大伙儿仍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弟,大家也不必将一时的意气纷争,瞧得太过重了。”
他说这几句话时神色极是慈和。
他心中早已细加盘算,决意宁静处事,要将一场大祸消弭于无形,说什么也不能引起丐帮兄弟的自相残杀。
众人听他这么说,原来剑拨弩张之势果然稍见松驰。
坐在乔峰右首的一个面色蜡黄的老丐站起身来,说道:“请问宋奚陈吴四位长老,你们命人将我们关在太湖中的小船之上,那是什么意思?”
说话之人是丐帮中的执法长老,名叫白世镜。
他向来铁面无私,帮中大小人等,纵然并不违犯帮规刑条,见到他也是惧怕三分。
四长老中宋长老年纪最大,隐然是四长老的首脑。
这时他人脸上泛出红色,咳嗽一声,说道:“这个……这个……嗯……咱们是多年来同患难、共生死的好兄弟,自然并无恶意……白……白执法瞧在我老哥哥的脸上,那也不必介意。”
众人一听,都觉他未免觉得他太糊涂了,帮会中犯上作乱,那是何等的大事。
岂能说一句“瞧在我老哥哥的脸上”,就此轻轻一笔带过?
白世镜道:“宋长老说并无恶意,实情却非如此。”
“我和传功长老他们,一起被囚在三艘船上,泊在太湖之中,船上堆满柴草硝磺,说道我们若想逃走,立时便引火烧船。宋长老,难道这并无恶意么?”
宋长老道:“这个……这个嘛,确是做得太过份了些。”
“大家都是一家人,向来亲如兄弟骨肉,怎么可以如此蛮来?”
“以后见面,这………这不是挺难为情么?”
他后来这几顺话,已是向陈长老而说。
白世镜指着一条汉子,厉声道:“你骗我们上船,说是帮主呼召。假传帮主号令,该当何罪?”
那汉子吓得浑身籁籁发抖,颤声道:“弟子职份低微,如何敢作此犯上欺主之事?都是……都是……”
他说到这里,眼睛瞧着全冠清,意思是说;“本舵全舵主叫我骗你上船的。”
但他是全冠清下属,不敢公然指证。
白世镜道:“是你全舵主吩咐的,是不是?”
那汉子垂首不语,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白世镜道:“全舵主命你假传帮主号令,骗我上船,你当时知不知这号令是假?”
那汉子脸上登时全无半点血色,不敢作声。
白世镜冷笑道:“李春来,你向来是个敢作敢为的硬汉,是不是?大丈夫有胆子做事,难道没胆子应承?”
李春来脸上突显刚强之色,胸膛一挺,朗声道:“白长老说得是。”
“我李春来做错了事,是杀是剐,任凭处分,姓李的皱一皱眉头,不算好汉。”
“我向你传达帮主号令之时,明知那是假的。”
白世镜道:“是帮主对你不起么?是我对你不起么?”
李春来道:“都不是,帮主待属下义重如山,白长老公正严明,谁都没有异言。”
白世镜厉声道:“然则那是为了什么,到底是什么缘故?”
李春来向跪在地下的全冠清瞧了一眼,又向乔峰瞧了一眼,大声道:“属下违反帮规,死有应得,这中间的原因,非属下敢说。”
他手腕一翻,白光闪处,噗的一声响,一柄刀已刺入心口,这一刀出手甚快,又是对准了心脏,刀尖穿心而过,立时断气。
丐帮帮众“哗”的一声,都惊呼出来,但各人均就坐原地,谁也没有移动。
白世镜丝毫不动声色,说道:“你明知号令是假,却不向帮主举报,反来骗我,原该处死。”
“白长老,且慢!”坐了老半天的叶飞突然出口。
话落人已掠过众人,来到李春来倒下的尸体旁边。
“丐帮帮内执法,必然公审,再请法刀!”
“如何能让其自行了断,死的不明不白的!”
叶飞说话的同时,手上也是同时施术救人。
指法连施,便已截住李春来心脉血管。
再取出随身金针,连连施针,暂时保住其一时的精气神。
左手掌抚过其前胸,暗劲入体,知刀无声飞出伤口,却无一血带出。
右手轻翻贴在其心口后背,丹田中能调动的先天真元全力涌出。
先天真元在一进入李春来体内,便被叶飞庞大的精神力控制在心脏之内流动,精细的修复着那恐怖而致命的伤。
不到一时三刻,叶飞已是额冒细汗,头涌白气,显是运功到了极致。
丐帮中人早就听闻,本帮医丐长老有起死回生之神术,但亲见的人却是不多。
如今见叶飞当众施展,哪个敢出声惊扰。全都禁声只是紧紧的盯着,似生怕一眨眼便错过神迹。
只有段誉与王语嫣三女看得一头雾水,迷惑莫名。不过见众人都禁声不语,也是不敢出声相扰。
“呼!”
叶飞长长吐了一口气,空出的左手在李春来头上截了一根发丝。
单手运巧劲入发丝,发丝疾影而动,细密的缝在了李春来的伤口。
在其缝合的伤口,抹上一种洁白如霜的药膏后。叶飞便解开他的心脉血管,并运功助其血气运通全身。
“咳!”
本已死透的李春来突然又有声息,吐出一口积在心肺的废血,双眼也迷茫的睁开!
乔峰以及四大长老,传功长老、执法长老,大仁、大勇、大礼、大信各舵的舵主,大批帮众惊叹不能的看着这一幕。
段誉与王语嫣三女,更是如白日见鬼一般瞠目结舌!
“啊!”
丐帮中不知是谁先发出惊叫,惊醒了如在梦中的众人。
……
“白长老,这李春来虽捡回了一命。”
“但至少一月内无法言语了!回总舵再行决断吧。”
叶飞说完,未等白世镜回话,却是一片淡然的回到了原位。
“这……好吧!执法弟子将其压下,好生照看,回总舵再作公审!”白世镜也不多纠缠。
他随后便转头向传功长老道:“项兄,骗你上船的,却又是谁?”
突然之间,人丛中一人跃起身来,向林外急奔。
这人背上负着五只布袋,是丐帮的五袋弟子。
他逃得极是匆忙,不问可知,自是假传号令、骗项长老上船去之人了。
传功、执法两长老相对叹息一声,并不说话。
只见人影一晃,一人抢出来拦在那五袋弟子身前。
那人满脸红光,手持鬼头刀,正是四大长老中的吴长老,厉声喝道:“刘竹庄,你为什么要逃?”
那五袋弟子颤声道:“我……我……我……”
他连说了六七个“我”字,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来。
吴长老道:“咱们身为丐帮弟子,须当遵守祖宗遗法。大丈夫行事,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敢作敢为,也敢担当。”
说完转过身来向乔峰道:“乔帮主,我们大伙儿商量了,要废去你的帮主之位。”
“这件大事,宋奚陈吴四长老都是参与的。”
“我们怕传功、执法两位长老不允,是以设法将他们囚禁起来。”
“这是为了本帮的大业着想,不得不冒险而为。”
“今日势头不利,被你占了上风我们由你处置便是。”
“吴长风在丐帮三十年,谁都知道我不是贪生怕死的小人。”
吴长老说着当的一声,将鬼头刀远远掷了开去,双臂抱在胸前,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气。
他侃侃陈辞,将“废去帮主”的密谋吐露了出来,诸帮众自是人人震动。
这几句话,所有参与密谋之人,心中无不明白,可就谁也不敢宣之于口,吴长风却第一个直言无隐。
执法长老白世镜朗声道:“宋奚陈吴四长老背叛帮主,违犯帮规第一条。”
“执法弟子,将四长老绑上了。”
他手下执法的弟子取过牛筋,先去给吴长风上绑。
吴长风含笑而立,毫不反抗。
跟着宋奚二长老也抛下兵刃,反手就缚。
陈长老脸色极是难看,喃喃的道:“懦夫,懦夫!群起一战,未必便输,可是谁都怕了乔峰。”
他这话确是不错。
当全冠清被制服之初,参与密谋之人如果立时发难,乔峰难免寡不敌众。
即是传功、执法二长老,大仁、大义、大信、大勇、大礼五舵主一齐回归,仍是叛众人数居多。
然而乔峰在众人前面这么一站,凛然生威,竟是谁也不敢抢出动手,以致良机坐失,一个个的束手就缚。
待得宋奚吴三长老都被绑缚之后,陈长老便欲决心一战,也已孤掌难鸣了。
他一声叹息,抛下手中麻袋,让两名执法弟子在手腕上和脚踝上都绑上了牛筋。
此时天已全黑,白世镜吩咐弟子燃起火堆。
火光照在被绑各人的脸上,显出来的尽是一片沮丧阴沉之意。
白世镜凝视刘竹庄,说道:“你这等行迳,还配做丐帮的弟子吗?你自己了断呢,还是须得旁人动手?”
刘竹庄道:“我……我……”
底下的话仍是说不出来,但见他抽出身边单刀,想要横刀自刎,但手臂颤抖得极是厉害,竟无法向自己颈中割去。
一名执法弟子叫道:“这般没用,亏你在丐帮中呆了这么久。”
说完便抓住他右臂,用力一挥,割断了他喉头。
刘竹庄道:“我……谢谢……”随即断气。
叶飞正在坐下运动恢复,见是执法弟子搭的手,也不好越权插手。
而且丐帮中规矩,凡是犯了帮规要处死刑的,如果自行了断,帮中仍当他是兄弟,只须一死,便洗清了一切罪孽。
但如由执法弟子动手,那么罪孽永远不能清脱。
适才那执法弟子见刘竹庄确有自刎之意,只是力有不逮,这才出手相助。
段誉与王语嫣、阿朱、阿碧四人,无意中撞上了丐帮这场大内变,都觉自己是局外人,窥人阴私,极是不该。
但在这时退开,却也已不免引起丐帮中人的疑忌,只有坐得远远地,装得漠不关心。
眼见李春来自杀被救,和刘竹庄自溅当场,尸横就地。
不久之前还是威风凛凛的宋奚陈吴四长老一一就缚,只怕此后尚有许多惊心动魄的变故。
段誉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处境甚是尴尬。
段誉与乔峰义结金兰,乔峰替慕容复辩解,王语嫣和朱碧双姝都对乔峰心存感激。
这时见他平定逆乱,将反叛者一一制望,自是代他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