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袖以为他是来质问季溟为什么斩掉同门师姐一只手的,没想到竟然还不当着她的面询问。
季溟让罗袖先休息,跟着烛树走了出去。
一到距离这顶帐子足够远的地方,烛树便问:“刚才那女子究竟是谁?”
“她有什么不妥吗?”季溟不答反问。
烛树看了他一眼,说道:“那女子身上的功德之光很厚,定非一般人。早前让你去杀罗袖,你什么凭证都没有带回来,之后只听说罗家洼全村戒严,我当时还以为是罗家洼更有别人坐镇。现在看来,她是不是根本没有死?就是帐子里那个女人?”
他虽是质问,但却已经十足肯定的语气了。
季溟便默然不语。
烛树严厉道:“你怎么这么糊涂?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我和你师父都没有别的话说,但就是她不行。”
“为什么?”季溟问道。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她能影响你的心性,让你杀人的数量从万万到千数以内的锐减。
季溟是他费劲心思为流云门寻到的一把好刀,当然了,这么几年的相处,他对这个孩子也不是没有半分的感情,非要放纵他去杀人。
他本来就是贪杀命格,杀人,不停的杀杀杀,将这个乱世杀出一条血路,是他本来便定好的命运。
于他而言,杀人根本不是什么罪孽,反而是功勋。
但是如今呢,他把一个身居大功德光的女人带在身边,杀意消弭,还怎么能成就大功业?
烛树道:“此女身上的功德金光太盛,天下的紫薇之气都被照耀得暗淡起来,有她在,哪个人杰都别想出头。你若是想成就霸业,必先把她杀了。”
季溟眼神中闪过一丝玩味,“我现在挺喜欢她的,杀了她我该怎么办?”
与此同时,苍生一字不差地把这些话转述给罗袖,担心道:“主人,听这话的意思,小三子要杀了你啊。”
罗袖倒是不担心,她没有一点危险将至的感觉。
烛树听到这话,也微微放心,说道:“女人而已,蜀州城内多的是,况且,你的命定之人并不是她。”
罗袖听到苍生的转述,挑眉道:“他还有命定之人,是谁?那边说了吗?”
苍生突然嘎的一声,罗袖好笑道:“谁啊,你这么惊异?”
“他,他他他”,苍生磕巴道,“他把那个烛树杀了,主人,上一秒还笑着说话的啊,下一秒就面不改色的把袖刀扎穿了那人的心脏。”
罗袖猛地站起身。
季溟四下看了看,此处远离军营大帐,左边是一个小树林右边是一道溪流,前面就是入蜀的左路通道漫花谷。
眨眼之间,季溟便做出决定,他把烛树胸口的刀拔出来,用烛树胸前已经暗成一片的裘衣按住不停往外冒血的血洞,借着夜色掩护,搀着已经没有气息的烛树往漫花谷里走去。
“将军。”
有一队巡逻士兵经过,停下来见礼。
“烛尊师怎么了?”
季溟淡淡道:“师叔不太舒服,但坚持要去漫花谷查看地形,我陪他一起。”
小队长立刻道:“将军,需不需要派人在前策应?”
“不用了”,季溟说道,“我们片刻就回。”
等到罗袖根据苍生的指示赶到这里,季溟和烛树早已不见人影。
“主人,你脚下有两滴血迹”,苍生抖索着提醒到,刚才季溟杀死烛树的过程,祂可是亲眼目睹的,现在还在发抖。
罗袖闻言,下意识的动作便是碾了碾地上的冻土,把血迹蹭掉。
“主人,我,我们别去追了”,苍生说道,“万一他发现你看见了把你也杀了呢。”
罗袖还是不太敢相信,仅仅是一刻钟不到的功夫,就有一条命被他收割了。
刚才他还答应的好好的。
“那个烛树不是流云门的吗?”罗袖问道,“那么容易被杀?”
苍生道:“他根本没有想到季溟会动手,而且他的武功也根本比不上季溟。”
“什么人?”
又一对巡逻士兵走来。
罗袖直接转身就走。
有人要追,但被最前面的队长拦住了,“怎么不长眼?那是季将军的女人。”
罗袖回到营帐,急得团团转转的玲花赶紧迎过来,问道:“夫人,您刚才去哪儿了?”
罗袖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她想起来几年前钟家人灭门的那一晚,小三子对上有可能威胁到自家人的那些人,毫不留情刺下竹刺时的模样。
要说这个烛树被杀,罗袖一点儿都不可惜,他还想让小三子杀了自己呢。可是这样迅速、毫不留情,也太不拿人命当回事了。
“夫人?”
玲花看罗袖脸色难看,小心地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罗袖这才注意到玲花,摆摆手道:“没事。你去隔壁的营帐休息,军营都是士兵,不要离我太远。”
玲花答应,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又过大约半刻钟,季溟才神态自若地走回来,一撩帐帘,看到罗袖坐在简陋的桌椅旁还没去休息,立刻凑上去笑道:“是不是没我抱着睡不着?”
罗袖看向他,目光冰冷,“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季溟避开她的目光,在她对面坐下来,径自斟茶道:“跟师叔说了两句话,他要去探漫花谷地形,我就先回来了。”
“那你身上的血腥味怎么来的?”
罗袖一句话让季溟脸色微变,也冷下脸道:“你这是在质问我?”
罗袖冷笑:“你之前是怎么跟我说的?”
季溟道:“我没有滥杀无辜,也没有随便杀人。”
“动不动就断人手腕杀人性命,你说这不是滥杀?”
季溟蓬一下捏碎了手中的杯子,面带怒色,“够了。”
抬眼看到罗袖眼中的冰寒之色,补充道:“我已经够听你的话了。”
罗袖起身,板住他的肩膀,一字一句说道:“除非是在战场上,你不能一个动念就要人命。”
季溟知道是刚才自己杀了烛树的事被她知道了,却也不怎么疑惑她怎么会知道,直接道:“我师叔可不是好人,今天我不杀他,他以后便能杀了我。”
他并不想让她知道之所以那么痛快地杀了烛树,是因为他此时不动手,烛树手段很多,日后定会让她死在不知不觉中。
听到季溟这句解释,罗袖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她知道,之前他杀烛树,是因为烛树催他杀她。
“总之,我想你时刻记着,每一个人的性命都很重要,不要因为一点怒气或者不满就下杀手。”
季溟点头,“我记住了。”
但除非是跟你无关的,我才会细细思虑杀或不杀。
罗袖看他,这才注意到他右手上有一点幽蓝色的伤痕,“怎么回事?”
“一点毒”,季溟不在意道。
罗袖立刻让苍生扫描,苍生忍着颤抖扫描了一下,说道:“主人,这是一种见血封喉的毒药,应该是烛树死前刺的。但大魔王没事,他肯定是知道烛树保命手段多,已经搜出解药吃了。”
罗袖还是不太放心,花了六个感谢点跟苍生兑换一瓶清毒丹,然后交给季溟。
季溟接过药瓶打量一番,又看看罗袖,好奇道:“这一幕,好像有点熟悉。”
可不熟悉吗?以前自己在小三子面前就没有怎么隐藏过。
第二天一大早,季溟便带了几个亲兵,乔装打扮再去漫花谷查看,然后烛树高高挂在树上的尸体就被发现了,他衣服上还写着敢犯蜀州者死几个模糊字样。
季溟当即大怒,誓要攻克下蜀州给师叔报仇。
罗袖站在营帐边,看他三言两语就煽动起众军士誓克蜀州的斗志,有些不敢认。
项清浅脸色苍白的抱着一只缠着白布的胳膊,偶尔向罗袖看过来的眼神里满是杀意。
又过了两天,季溟布置人前去漫花谷进发,罗袖提醒道:“不要贸然进去,漫花谷这样的地方最适合围杀。”
季溟在她额头亲了下,笑道:“放心,等我捷报。”
翻身上马,跟罗袖摆手道:“好好待着,最多五天,我必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