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州实际上离户县就隔了一条秦岭。
往北行约摸三十里便能抵达蓝田关踏入关中地界,当然,从西北方向的子午关进入关中能直接到达户县。
不过由于子午关的路实在不好走的缘故,因此大队车马想要回关中,都得绕行。
而且秦岭里多得是豺狼虎豹,寻常百姓客商,若是独自上路,又怎会去冒这个风险?
但今日却是不同,一名锦衣男子正仓惶的骑着马往子午关方向逃窜,时不时还焦急的往后方看上一两眼。
而在他身后有数骑远远的跟着,不紧不慢,看上去好像两者并无多大关系,然尔事实上,从商州出来,敬玄就一直采取这种驱赶的策略,想把崔鸿鹄逼到秦岭深处再动手。
敬玄当然不会按照先前与宇文节说的那样,把崔鸿鹄的死伪装成一个意外。
那只是一个蒙骗宇文节,以及其他人的说辞而已。
不把崔鸿鹄的人头拿到牛尾沟去祭奠亡兄,敬玄觉得自己实在是有愧于享受父兄遗留下来的福泽。
所以早上在放火的同时,敬玄特意让手底下的两名士兵伪装成依附于博陵崔氏的客商去给崔鸿鹄通风报信。
事关性命,崔鸿鹄从窗口的的确确看到有行动诡异的人在往青楼里倒火油,哪里还有疑虑,便依照“客商”的警示,骑上马便往子午关方向跑去,因为那两人说云中侯已经在蓝田关,以及通往博陵崔氏的道路上布下了天罗地网,如今只能先逃去长安找他叔父崔民干想想法子保住命再说。
骑在马上的崔鸿鹄一边心惊胆战,一边不停的咒骂着平阳敬氏的祖宗十八代,好端端的怎么就被这敬玄给发现了呢?明明自己做的十分之隐秘!
一定是崔鑫出卖了自己!
崔鸿鹄咬牙切齿的想着,心里暗暗打定主意,等这件事过去之后,一定要把崔鑫一脉逐出族谱!
眼看着崔鸿鹄已经跑进秦岭了,敬玄并不着急,他怀里还坐着小侄女,怕跑快了会吓到她,只是让身旁的士兵先赶了过去,自己则慢悠悠的犹如闲庭散步。
“婵儿,骑马好玩吗?”
敬玄笑眯眯的拍了拍怀里小侄女的脑袋。
“好玩,就是屁股有点疼,都快把屁股颠成两瓣啦!二叔你屁股疼不疼?”
小侄女说话用词十分之粗鄙,虽然早先敬玄自己也是这样,可在长安与不少勋贵女子打过交道,就没谁会把屁股屁股的挂在嘴边。
敬玄扶额苦笑道:
“姑娘家家的,怎么能这么说话?以后可不许说什么屁股不屁股的,也不嫌害臊…”
没想到小侄女撅着嘴不高兴了:
“可本来就是屁股啊?不说屁股说什么?”
敬玄听她一口一个屁股,忽然发现自己未来教导下一代的礼仪,恐怕也是一件任重而道远的事,毕竟这个年代尤其注重女子的修养,稍微传出点什么不好听的话,将来选择夫婿的路子就窄了。
而小姑娘见自己二叔不吭声,还以为他被自己说服了,于是冲旁边的薛仁贵好奇的问道:
“薛叔父,你的屁股那么大,应该不疼吧?”
薛仁贵闻言差点没从马背上掉下来,面膛也跟着微微泛红,他甚至还特意转头想看看自己的屁股究竟大不大,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这辈子头一次被人家称为“叔父”。
大概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加像个长辈,十六岁的少年清了清嗓,刻意把嗓音压得很低沉:
“婵儿勿忧…叔父善骑…唔…叔父不疼…”
敬玄听罢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这家伙装模作样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欠揍,还学会拽文嚼字了,明明是个写信都要搭配插图的莽夫。
“婵儿,一会儿让你薛叔父先送你回家好不好?二叔还有些事没办完,等办完了再回来…”
小婵儿歪着脑袋在敬玄下巴拱来拱去:
“二叔的家就是婵儿的家吗?”
敬玄拿下巴点了点她的脑袋,笑道:
“当然,二叔的家就是你的家,二叔告诉你,二叔的家里有很多漂亮的姐姐,她们会把你打扮得像一个小仙女一样,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好玩儿,对了,还有一头小白狼陪你玩…”
小姑娘顿时被敬玄所描绘的未来场景给吸引住了,敬玄则趁机对薛仁贵说道:
“待会儿过了关中,你先把她带回家里,告诉云叔婵儿的身份,等我取了崔鸿鹄的人头,在牛尾沟汇合,然后再连夜赶回绛州。”
薛仁贵点头答道:
“那师弟一定尽快赶回,不耽误师兄大事!”
这时,远处隐隐传来左屯卫发出的响箭,意思是说人被他们逮住了,敬玄立刻下马将小侄女转交给薛仁贵,冲一脸迷糊的小婵儿说道:
“婵儿,你先与薛叔父回家,二叔去去就来。”
说罢正欲上马离去,结果小婵儿在后面突然喊道:
“二叔…”
敬玄心中一暖,以为她要提醒自己注意安全什么的,没想到小姑娘瓮声瓮气的说道:
“二叔我的包袱你还没给我呢…”
敬玄顿时哑然失笑,将马背上的装着破烂的包袱解下后,递到了薛仁贵手里。
而此时的商州,姜行本沿路追踪敬玄,已经到了商州刺史府脚下。
他行事就没有敬玄那么客气了,拿着左屯卫的牌子在老眼昏花的宇文节跟前晃了晃,就要知道敬玄的下落。
宇文节手里正捧着刚写好的海捕文书,一时变得语塞,怎么又来了一波左屯卫?
姜行本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他手里的文书,一把就抢了过来,看了看上面的内容,疑惑道:
“这崔鸿鹄跑了?”
宇文节牢记着先前敬玄的吩咐,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崔鸿鹄被大火烧死的消息,连忙答道:
“跑了,这不,下官正准备命人散发海捕文书,让人抓他归案呢!”
姜行本心下了然,看样子敬玄的确是为了崔氏而来,只是现在人跑了,那说明人没死在他手里,那自己现在只要把敬玄带回绛州即可,也算全了他保住自己侄子性命的恩情,于是问道:
“你可知云中侯去了哪里?”
宇文节指了指蓝田关方向:
“下官看见他们出城北好像是往蓝田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