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朋友安然,讲两句违心话又算得了什么,衣沐华软言道:“肖大人有大量,别同我一般计较。”
肖毅掏耳朵,漫不经心道:“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怎么着也得跪下求啊。”
得寸进尺的小人,衣沐华暗暗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对面束己喊道,“别跪,我宁可再挨鞭子!”
梅映辉附和,“小人言而无信,求他亦是枉然。”
别人对她好,她就加倍还,这是衣沐华做人的准则。
若束己沉默,衣沐华未必下得了决心,可束己将生死置之度外,跪又算得了什么。
衣沐华缓缓往下,对面牢房的束己和书生齐声呼,“别跪!”
此时外面响起喧哗声,衣沐华顿住,肖毅皱额头侧身,向外喊,“我正审要犯,何人敢扰?”
话音刚落,嘭地一声,两名牢狱跌倒在地,双手抱肚,惨叫连连。
一人跨过他们身体,迎面走来。
此人面部轮廓分明,五官俊朗,神情冷峻,阔步时带风,披风鼓鼓,叫人望不敢靠近。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
听肖毅的口气,两人似乎相识。
这人手举令牌,“我来提束己和梅映辉两人。”
衣沐华暗喜,看来县令他们找到金条,要带束己和梅映辉去比对指纹。
如此一来,束己和梅映辉便能逃脱肖毅的魔掌。
不知情的肖毅愣住,“他们是空也寺案的要犯,方孔,你带他们去哪?”
“不是你的事,少管。”
两人对视僵持,衣沐华心突突跳,方孔该不会压不住肖毅吗?
半晌后肖毅让步,将钥匙给方孔。
方孔带走束己和梅映辉,肖毅不屑嘀咕:“等圣上厌倦了你姑姑,我看你还神气不神气。”
“总比某人从没神气过强。”
目睹肖毅被人压制,衣沐华心中大快,不留神间逞了嘴快。
说完后她便觉失言,怎么就说出了口。
抬眸间,对上肖毅喷火的眼,随时要吞噬她一般。
“衣沐华,今日不打你皮开肉绽,我不姓肖。”
肖毅打开牢门,大步走进。
衣沐华后退两步,肖毅狞笑,“方才不是很嚣张么,怎么,这么快就蔫了?”
唰唰两声,鞭子落地,地面显出两道深痕。
因家世之故,衣沐华学过擒拿和近身搏斗,赤手空拳她不怕,但对方有武器,她便处于不利之地了。
“你不是说单挑么?我给你机会。”
肖毅反手一扬,鞭子凌厉而来,划起虎虎声。
衣沐华左右躲避,心里暗暗叫苦,如此下去非死在他手里不可,说道:“肖毅,你的拳脚功夫真烂”
“放屁,爷的拳脚功夫数一数二,在信城难逢敌手。”
“吹牛谁不会,有本事亮出来。”
肖毅瞧不起衣沐华,没将她看做对手,虽知她激将自己,还是扔开鞭子。
鞭子落地,肖毅踏步跃起,举拳冲衣沐华头部,迅猛之势,快如闪电。
衣沐华不退,两手相错,一前一后,待拳头到身前,右手抓肖毅手腕,左手擒肖毅肩头,身子后退,拉肖毅坠地。
嘭的一声,肖毅只觉天旋地转,回过神时,头身挨地,衣沐华膝盖压在他后背,叫他无法动弹。
他快,衣沐华比他更快。
痛从胸前隐隐传来,然而心里更痛,居然输给衣沐华,她只用了一招啊!
肖毅万分恼羞,“衣沐华,你放开,再来过。”
肖毅心胸狭隘,被衣沐华制服,定会没完没了找茬,为自保,衣沐华决定向他透底,“肖毅,你怪我阻碍你仕途,殊不知真正阻碍你飞黄腾达的人是你自己。”
“放你娘的屁。”
“猜不透上司心思的愚钝人,你认为他能平步青云?”
“你什么意思?”
“我问你,自从我见过圣上后,圣上可曾再问过我?”
“没有,那又,”如何两字卡在嘴边,肖毅顿住,是啊,之前圣上一天问两次,近两日却只字不提,是有些古怪。
不会的,肖毅不肯相信他的猜想,"圣上日理万机,没空理你罢了,过不了几日,便下令处死你,”
见肖毅死脑筋,衣沐华没好气道:“通敌是重罪,圣上再忙也没有顾不上的道理,你怎么就转不过弯呢!”
“你少拿圣上忽悠我,我不信。”
“好,你不信圣上放过我,那张丞相呢,圣上可有为难他?”
提到张丞相,肖毅僵住。
他向圣上禀报衣沐华要见张丞相时,圣上勃然大怒,近来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非但没有冷落张丞相,还委以要务。
肖毅背上一轻,衣沐华放开他。
“张丞相安然,我自然也不会有事,你伤了我,谁都不会说什么,可大家借此明白一件事,就是你肖毅无法擅察形势,能做事,但做不了大事,以后碰上要事,你不是第一人选。”
不交重任,难以升迁,即便肖毅有家族撑腰,也难做大。
肖毅站起身,凝视衣沐华良久,最终一言不发走出牢房。
私仇与官途,肖毅选后者。
衣沐华舒口气,可算避过了一劫。
当夜束己和梅映辉没有回到牢内,显然是被无罪释放了。
又过了三日,牢头打开牢门,告诉衣沐华她可以离开。
衣沐华走出牢狱,熙和的日光洒在她脸上,道不出的舒适。
远处小孩打闹的笑声,近处人们交谈的说话声,织成鲜活的生活之曲,她总算是活了下来。
晦气的牢狱,她再也不回来。
衣沐华大步走下台阶,戛然刹住脚步,她该往哪里走啊?
“小姐,曾妈来接您了。”
但见一老妇小跑至衣沐华跟前,她上下打量衣沐华,眼眶转红,“小姐您瘦了,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衣沐华摇摇头,“先回去吧。”
曾妈点头,领衣沐华到一处院子。
院落在一条不打眼的巷尾,院墙残破,主屋黑瓦白墙,左瞧右看都不像贵族之户。
“小姐,往后我们便住这。”
“我们被赶出来了?”
曾妈点点头,“您被衣家除名后,老爷就让夫人搬出衣府。”
不认女儿,又赶发妻,衣羽飞当真无情啊。
“沐华,”温柔的呼唤声从后传来,衣沐华侧目,一名长相柔和的妇人走来抱住她,泪目道:“我的华儿啊,娘好想你,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衣沐华很久没有被人拥入怀里,感受到妇人全心全意的关切,她僵硬的心一点一点融化,“娘,我没事。”
姚叶娘放开衣沐华,掏出蓝色绣花帕拭两颊,“没事好,没事好。”
擦干泪,姚叶娘一双杏仁眼在衣沐华脸上来回扫,顷刻后,眼睛又湿润,“脸颊凹陷,都没肉了。”
“吃两顿便回来,娘别伤心。”
姚叶娘颔首,“娘烧了你最喜欢的糖醋鱼和藕丸,快回屋换衣,换好后咱吃饭。”
“不急不急,”曾妈端来火盆,“火去晦气,跨过火盆,晦气全消。”
衣沐华最烦迷信,但听了曾妈的话,完全不抗拒,因为她实在不愿受牢狱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