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于黑暗中一闪而逝,刹那间,黑影浮现,外围哨岗来不及说话,很快倒在夜幕中。
黑暗里,哨兵的火把是最好的靶子。
接连的光点熄灭下去,不一会儿,冲天的火光在武昌城外大营东南角冲骤然升起,照亮半边天空,隔着几里地都能看见。
大营中一片嘈杂,大量人影汇聚,点起火把,向着东南角落聚集过去。
夜风呼啸,夜火如常年未磨的老铜镜反射的光晕,模糊摇曳,与黑色暧昧不清,忽东忽西,忽上忽下的摇摆。
大营的唐军忙碌着救火,跟多的人枕戈待旦,可久久不见其它怪异,大量人员汇聚在东南角时,北面突然传来几声巨响。
混乱嘈杂之中,少有人注意倒到。
很快党进率领的秦军精锐已经劈开夜色,冲入大营,从后背杀向混乱的唐军。
这种夜袭战术,在几年的发展之下,秦军已经轻车熟路。
一面靠放火袭击吸引敌军注意力,随后从另一面发起进攻。
用火药炸开营盘外围的栅栏,随后便是长驱直入,屡试不爽。
黑夜是最好的掩护,也是最大的阻碍,一旦深入夜色,很快就会变成随机应变的各自为战,敌我皆然。
将双方都拉入最为不利的境地之中,便成单纯考量胆气和经验的对决。
披着夜色,党进熟练穿过敌军营地,身边的精骑默契跟随,嘈杂之中,借着微弱光亮他,他的长矛轻易刺入一名毫无防备的唐军士兵后背,手上长矛一抖,一声惨叫淹没夜色。
裹着的马蹄依旧有声响,只是在救火的嘈杂中反而没那么明显,大批黑影越过营帐,旗杆,篝火,来不及反应的唐军纷纷被刺倒地,惨叫开始蔓延,还有不少直接死在睡梦之中。
火药混合松脂制成的火雷挂在腰间,火折点燃后投向营帐,瞬间就能蔓延成吞噬睡梦的熊熊大火,如烈火烹油,愈演愈烈。
大量唐军在睡梦中被点燃,惊叫哀嚎着冲出营帐,看不见的空气中到处是弥漫恶臭夹杂肉香的奇怪味道,令人反胃。
党进领着还能跟上他的亲兵,一路向南面疾驰突袭,接连刺倒四五人,对方的生死他并无法判断,只有不断往前。
大量的人马在东南角被火灾吸引,他们突入之后北面要么还在睡梦之中,要么兵力空虚。
夜色中一路突袭之后,袭营的消息才逐渐传开,黑暗中秦军也逐渐杀到,顿时场面更加混乱。
党进高呼呼喊,领军突驰夜色和混乱之中,凶狠而身经百战的秦军如虎入养群,四处出击,大营中乱成一团,大量唐军根本抱头鼠窜,与上级的联系被大乱,就算有心抵抗的少部分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在混乱中被各个击破。
一片混乱之中,喊杀声,惨叫声映衬火光,在武昌城南,彻夜不绝。
袭击一直到东方渐白,真个武昌大营,几乎已经被完全控制,原本这里有五千多驻军,却被八百多人的袭击部队在夜战中完全打得溃散。
辎重,军械,营帐大半焚毁,黑色烟雾冲天,烧了衣夜的大火还在继续,几里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党进满脸血污,鼻子里都是厚厚的烟尘,须发上到处是灰,一夜突袭,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杀了多少人,激动的叫人去召集人马过来。
过了一会儿就汇聚起六百多骑,还有些或是走散,或是追得太远,一时间找不着人了。
看着满目疮痍的战场,众人得意大笑:“唐军不堪一击,要不得几天就能打到金陵!”
放松下来,众人才觉得有些疲累,毕竟奔袭了一夜。
他们正准备休整一会儿,放松一下,等后军来接管,接这进兵北面武昌,此时城中应该早就人心惶惶,很大可能会不战而降。
众人解找到了些肉,还有不少的米,就着没烧尽的残骸开始煮饭吃。
接这,陆陆续续的人马也会来,汇聚过来向党进汇报。
这是军中的规矩,大家都打了一夜,正饿着,闻着米饭的香味都走不动路了。
不过党进还是安排了外围的岗哨,又派人去了南面高点上看着,万一后军到了好汇报。
很快米饭熟了,就着一些烤肉吃得满嘴流油,大家都很高兴,这无疑是他们一路打来最大的功劳了,之前虽然连破八寨,那些寨子却不是什么大地方。
最大的一个守军不过四五百,他们打起来之后感觉只有一百号人交手,沿途唐军要么准备仓促,被打得猝不及防,要么根本就没斗志交手,一触即溃。
而今这个可是武昌城外大营,唐军俘虏说这里驻扎了五千大军!是南唐国西线最重要的重镇之一,虽然他们打起来不像五千人的样子,可以八百多人袭破这样一个大营,也是天大的功劳了。
众人都欢欣鼓舞,想着回去之后的丰厚封赏。
又觉得跟着党进打仗真是太痛苦了,像大帅说得那样,慢吞吞的水陆并进,哪会有这样的泼天功劳给他们取。
大家正高兴吃喝休整时候,南面高地上的的哨兵却突然下来,向着这边跑来。
党进大骂:“你他娘是饿死鬼投胎来的吗,饿一夜还差这一下,滚回去!”
哨兵却边跑近边道:“南面来人了,南面过来一队人马!”
党进皱眉,众人也颇为诧异:“他们还敢回来?来送死不成。”
话虽如此,却没人敢怠慢,立即开始披甲备战,不少人忍着烫往嘴里洒了一把米饭,立即开始准备战马,披挂战甲。
很快,南面果然来了大队人马,人数只与他们相当,居然毫不畏惧的向着他们这边来了。
党进立即上马,众多骑兵卷动尘土,出了南面已经烧毁大半的营门,一下撞上对面的部队。
双方一下交上了手,党进及其麾下骑兵立即冲了上去,轻骑从右翼越过一片小山上的杂草,准备从另一侧迂回。
都不用交代战术,大家已经熟练的摆开架势,准备厮杀。
对方来势汹汹,毫无退缩的意思,双方正面交锋在大营外大道边上,交马而过,战马嘶鸣,人的哀嚎夹杂一片,双方都有人落马,不过唐军显然多了许多。
侧翼的秦军轻骑也越过田埂,爬上大道,向他唐军侧后射出大量箭矢。
党进在余光中看见少说有十几人被射落下马。
随后秦军轻骑抛出火雷,夹杂大量火药,铁珠和松脂的火雷在唐军人马中炸开,瞬间让对方乱成一团,杀伤还是小事,巨大的声响和火光让没有训练过的唐军马匹惊慌失措,瞬间乱成一团。
党进乘机挥舞长矛:“兄弟们,机会来了,杀过去!”
秦军正面趁乱一波冲击,瞬间混乱中的唐军又几十人落马,一下乱了阵脚,开始顶不住了。
大道上人头攒动,喊杀震天,党进在大道右侧接连将两人刺下马,身边亲兵奋勇向前,很快将右面的唐军打得完后退却,露出左边右翼,被秦军包抄过去,挤下大道,人仰马翻。
一刻钟左右,左翼唐军完全覆灭,大半被赶下大道,有不少人越过田埂向远处树林逃窜,还有人丢下倒地的战马,连滚带爬的乱窜,不少则直接跪地求饶,不断磕头。
党进来不及处理他们,率领人马沿着大道卷起漫天尘土去追击余下的数百人,右翼轻骑也摆脱泥泞尾随上来,还丢了几匹马。
追击一刻钟,接连射下三人,快速越过一处树林时,左面林间想起号声,党进顿觉不妙。
电光火石之间,箭矢呼啸,左翼的弟兄瞬间被落马一片。
中埋伏了!
党进心头大骇,立即勒马调转向树林那边,他们都是老兵,知道这时候跑最没用。
很快喊杀声穿透树林,众多披着树枝的唐军骑兵穿过低矮灌木,一下向他们冲来,目之所及,到处都是人影。
“跑!”党进想也不想下令,不过森冷的数丈长矛已到眼前,他险之又险的避开,胯下战马却一声哀嚎将他摔倒在地,天翻地覆中滚出去两丈之远,才抬头,大片弟兄猝不及防被刺落马下。
大道右侧的人反应过来,调转马头立即向路外奔走,时不时回头放箭。
党进心里悲愤,眼前却见一壮汉骑马向他冲来,长长的矛头正对着他,他一动不动,直到那人靠近一丈之内突然侧身,右手长矛一端立在地上随即立即放开。
伴随一声炸响,木屑四溅,战马哀嚎,对方重重栽向路边,他的长矛也碎了大小不等的七八截,马却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拔出腰间横刀就像摔得七荤八素的壮汉砍去,对方却比他预想的灵活,一个难看的驴打滚到了路边,反手拔出横刀也向他砍过来。
党进心里发狠,恶狠狠接连挥刀,没想对方也不甘示弱,凶狠回应,丝毫不似他之前遇到的唐军。
林荫下,金属相交的悲鸣不绝于耳,党进发了狠的用尽全力挥刀,对方毫不犹豫回击,一下没了章法,火光时不时闪现,对面大汉也没丝毫让步的意思。
喝!
党进一声怒吼,奋力砍过去,原以为对方会继续硬接较劲,没想他突然一个后退
党进已来不及收手,一下挥空,加之用尽全力,身体瞬间趔趄,对方抬脚,在他脑后用力一踹,即便隔着厚重头盔,也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整个人不受控制,待到清醒过来时,已被三五人按在地上,拿住手脚,动弹不得。
“哼,还以为秦军前锋精锐有多厉害,不过这点本事?”刚刚抓住他的壮汉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那边,秦军的还有大致七八十人被俘,丢下上百尸体,都被集中在路边,让党进既悲愤又愧疚,是他太过轻敌,孤军深入的。
“狗日的,你可敢留下姓名!”党进大怒,对着面前的军官喊到。
对方不理他,也没回答问题,只道:“阶下之囚,你最好别嘴硬,否则杀了你祭旗。”
“哈哈哈.......”党进反而大笑起来,他环视周围唐军,“你们最好好好想想,敢杀了我将来会是什么下场,你们这点人能打又如何。
你们那武昌大营,老子带着八百人就袭破了。像老子这样的大秦天兵,还有十几万,小小的江南能撑多久,还是好好想想后路吧。
要杀爷爷就杀,可杀了你也给自己也给自己卖个棺材吧!
当初辽军杀了我国边地军民百余人,官家在关北杀了他们数万大军,抓了他们的南院大王。
后来南汉国主口出狂言,他们那几十万大军死了一半,还有他自己,他那些王侯将相全被处死在大梁街头!
老子不怕死,自有天子为我报仇,倒是你们可要想好了后路。”
党进说完硬着脖子一挺,根本不怕。
领头的大汉大怒,“杀了他祭旗!”
“指挥使......”
“使不得啊!”
“这不能杀啊!”
“......”
可他旁边的士兵和军官却纷纷劝阻,都不敢杀,显然他们都被党进的话给吓住了。
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虽然他们赢了,取得一场小胜,可别处的战报到处都是秦军正在高歌猛进,而且秦军之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天下皆知。
见众人力劝,为首的将军也怒了:“你们这些懦夫,是不是心存二志,我林仁肇一人做事一人当,以后要是天子问起,就说我抓的人,我杀的人!”说着举刀就要砍了党进。
可他旁边的军官一下跪下,直接护住党进:“将军,我们跟你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怎么会有二心呢。
咱们奋勇作战,死了那么多弟兄,武昌大营那些怂包一夜都抵不住,咱们打了那么久,拼尽了全力,算得上舍生报国吧。
可将军想想朝廷是如何对待你,如何对待弟兄们的,他们早听将军的话,会落得今日下场吗!”
副官说得动情,“朝廷无情无义,可请将军至少给弟兄们留条活路吧。”
林仁肇看过去,方才一战,他们借着诱敌深入,加之设伏,斩杀百余秦军精锐,也俘获七八十人,可他们自己损失更大。
诱敌部队被打垮得太快,想着诱敌结果差点被围歼,折损百余人。
而秦军不愧是秦军,百战之师,即便被设伏,他们反应迅速,非但没立即逃跑,转头拼命反扑,打退第一波伏击之后才开始撤退,半数以上脱围逃出去,还杀了他们百余人。
路边上弟兄们的尸体比秦军的还多
看着这样的局面,林仁肇最终无力的收起了横刀,放过了他费力九牛二虎之力擒获的俘虏,这场小仗是他们赢了,可打下来,他已经有一种有心无力的颓败感,大局面上他已经不敢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