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等几天,周拾可以多看几个人,这是肯定的,能见到阎将军之后,肯定也会继续看,但是会不会跟之前一样尽心尽力,就是未知数了,毕竟,那个时候目的已经达到了,继续也不过是善始善终,面子功夫做到底而已。
而这,于阎将军来说,并没有什么害处,无非是暂且欠了个人情而已,可只要阎将军答应见他,这也就还了。
而之所以提前见他,无非是阎将军担心他的来意,见面只是开始,是看诊的理由,而不是他来这里的目的。
阎将军很清楚,亦或是说,阎将军身边有个人很清楚,故而,一开始就连机会都不给,不让管汤进门,不让看诊这事儿成为筹码,不让将军府从一开始就处于可能会存在的谈判的劣势方。
抹掉了指上的沙子,慕容瑾看着自己往外了几厘的城防,淡淡道:“这是在两百年前的北地。”
阎将军撑着沙盘边沿,久久没说话。
不错,这才是曾经的北地,是他们家守着的北地,那个时候,是他们家先祖在这里的第二个也百年,然后,他们没有输,更没有战事,可是,这片土地,是被当时的皇帝醉酒后随手一划送给了邻国使臣的,随手一划,就那么一抬手,辛辛苦苦守了两百年的地方,就被插上了别人的国旗。
可史书不是这么说的,史官不敢写,大笔一挥,就差点儿成了他们家守边不利,痛失边城。
最后,被那时的李家帝师拦下来了,斡旋之下,却是改了版图,可笑至极。
“殿下总归不是来跟我玩沙子的,我也猜不透殿下的玲珑心思,殿下若是不愿说,那就请回罢。”阎将军没了耐心,被这一划,弄的心浮气躁,根本就不能再跟这人谈什么了,本就不善言辞又不善攻心计,又碰上个据说才高八斗又字字珠玑的,阎将军一开始就不想见他。
慕容瑾本无意惹恼人,开口道:“此行追其缘由有三,一则,代父兄问将军好;二则,试探将军忠心;这三则……便是小王妃,小王妃年纪还小,玩心还未收,总得把人带回去的。”
这一席话,阎将军是一个字都不信,偏偏又想不到该怎么反驳,听起来跟真的似的,来了先问好,没毛病;他多年不回京都城,手握重兵,没人宣他回去,他自己也不会上赶着去述职,盘踞一方多年,怀疑忠心也不是说不过去,只是让人心寒而已,可皇家的疑心病,又什么时候消过呢?再者,王妃的确是在他府上,这是不争的事实,毕竟——
阎将军猛然回头,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王妃在他这儿,襄七王怎么知道的?他是只知道王妃在这儿,还是也知道什么别的?
这不能细想,一想,他冷汗都要下来了,这事儿牵连太多,先生的存在一旦被揭露,后果不堪设想。
“听闻去年小王妃求药也来过一回,竟不想,倒是对这茫茫大漠青眼有加,前去西原的路上,一时没把握好分寸,气着小王妃了,一转头,人却是到了将军这儿,孕中女子脾气大,小王妃也不能免俗,也是难为将军收留了。”慕容瑾自顾自开口,“说来,真是得多谢将军。”
“好说……”
“我这一路上,找了不少人,告示不知道贴了多少,终于是找到了些蛛丝马迹,所幸,王妃也知轻重,并不是杳无音讯,这才能顺利找到人。”
真假难辨的一番话,倒是把起因经过结果说了个干干净净,从头到尾,只有两个人,慕容瑾和小王妃,与旁人无关,包括“收留”了人的阎将军。
阎将军别的不知情,但是单就王妃留了信这才顺利找到这里来这一点,他深知这话假的有多过分,怎么可能呢?王妃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敢来这里,就不可能让人发现踪迹,更不可能留关于北地的信。
故而,这番话,到底有几分真,甚至于有没有真的,都值得深究,听起来,更像是递到脚底下的台阶,塞进嘴里的说辞,让他顺着下,让他顺着说,让他拿着用。
一时间,阎将军不知该如何反应,比起被皇家怀疑,他更担心木先生被发现。
定定看着这位年纪轻轻就誉满天下的殿下,阎将军有些无从下手。
“将军,小王妃我找到了,父兄的关怀应该也算是带到了,不知,将军以为有没有必要多此一举试探呢?”一连两次,都被人快了一步,与其被堵死或者是费尽心思设计,不如同小王妃一般直白些,阎将军能避一次,总不能次次都避。
百年忠将,会被猜疑是常事,然后不满也是常事,可这并不代表会有反心,一旦百年忠名毁于一旦,那可就再也捡不起来了。
而且,就算是下定决心反,有没有这番话,都会,可有这番话,总能敲一记警钟的。
闻言,阎将军终于顾得上自己了,当即就来了脾气,“既然如此猜疑,大可收了这兵权去!猜来猜去恶心谁呢?!我就算是一介莽夫,也知道君臣之别,更不敢忘父辈祖训半句!我阎家奉命戍守北地四百余年,殿下如此说,到底是在打谁的脸?!”
“将军息怒,并非全是疑心病作祟,兹事体大,而其中缘由,不足为外人道。”慕容瑾看着几乎是暴跳如雷的阎将军,暂且放了心,徐徐道:“将军可还记得,去年秋日里,小王妃离开后头一个月卞城发生了什么?”
阎将军粗声粗气回了一句:“不知!”
阎将军气归气,倒并不意外,只是,王妃去年根本就没来过,还顺着之前的话说,这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不清楚?!
“卞城司军落马。”慕容瑾接着说道,“有些地方有些事,不起兵不操戈,一样危险又至关重要。”
阎将军平复了些,转过去看他,问:“这是什么意思?”
“并非疑心,只是这太平可能维持不久了,如果某些谋划没能成事,届时,将军和将军手上的兵马,便是大晏最后一道屏障。”
这话直白得可怕,细想想却好像也什么都没说,可绝不是真疑心时能说的话,阎将军却只听明白一半,听得心一沉,顿时没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