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杀人的老汉—无心菜
汉子顿时急了,桌上桌下翻了个遍,鬼影也无。
汉子惊恐万分,连忙去找道士。
庄非子脸色阴沉,一口鲜血,直吐在老汉的脸上。
老汉摇晃着道士的身子,要他还自己银子。
道士沉默不语,片刻过后,翘脚大骂汉子不识好歹,自己为了他,折损了十年的道行,非要他加倍奉还。
那老汉一见道士急眼,当下又没了底气,只是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道士收拾起行囊,就要离去,却被那老汉的孙儿们堵在门口。
刹那间,有一道不明显的金光,从房门口亮起。
庄非子举头望去,只隐隐见到一颗如太阳般,圆圆的金光球,飞入老者的脊背。
一身粗布麻衣上,顿时金光闪闪,流露出傲然之姿。其背后,一个大大的“将”子,浓稠如墨。
老人二话不说,身形一闪,就将一位正对着他的孩子,一掌打死。
那孩子,正是白日里,朝吕卿吐口水的小子。
脑浆迸裂,惨不忍睹。
下一刻,又是一个和他正视的孩子,被他打死。下场依旧凄惨。
几个照面下来,院子内,只有那老汉与年轻道士庄非子还活着。
庄非子大惊,搞不明白这老汉是得了什么失心疯,莫不是真的闹鬼了?
年轻道士庄非子伸手入袖中,撵出一张驱鬼符,货真价实的驱鬼符,用以镇煞厉鬼,驱除邪祟,道行一般的妖物见此符箓,仍要敬而远之。
没想到那老汉全然不惧,一个健步,往上一冲,一只鲜血淋漓的枯瘦老手,竟是破开符箓,透过他的胸膛,直接抓住了那道士的心脏,一拎而出,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就这样,被他捏在手里。
揪心之痛,痛的那道士说不出话来,一时间,千言万语,过往的所有的画面,在其面前一一浮现,曾几何时,有个老道人曾对他说过,做人要厚道,不许欺骗穷苦的百姓,不能仗着自己有些本领,就目中无人。
还有,就是那道无心之术……
学会了,也未必用的了。
当时他问那老道人,为什么用不了。
老道人只回答了他两个字,“太疼。”
痛是真的痛。
他现在只想问问那老汉,我现在还你钱,还来不来得及……
——
北山岗上,一对父子,遥望远方。一颗棋子,闪着金光,从遥远的地方,呼啸而至,拖曳着金灿灿的小尾巴,宛如一颗金色的流星划破天空。
然而,也只有术士才能瞧见这光辉。
棋子落入吕仲达的大袖中,吕仲达冷着脸,从袖中拿出一枚棋子,正是“将”,然后摆好了棋局,吕卿果然是输。
不敢抽泣,只能默默伤心加惋惜,惋惜中,偷偷带着些许愧疚。
对不起那些被父亲“吃掉”的棋子,更对不起父亲的点拨与教诲。
唉!自己咋就这么笨呢?
小吕卿昏昏睡去,吕仲达愁眉不展,一招手,从茂密的丛林中拽出一簇魂影。
魂影是活的,是一个满身戾气的小男孩。
吕仲达就坐在那里,没有动,抓些小鬼,当然只是信手拈来的事。
那小鬼不服,可劲儿的挣扎,可蝼蚁安能撼动大象,被吕仲达随手一丢,丢入儿子吕卿的眉心处,一闪而逝。
吕仲达喃喃自语道:“好儿子,别怪当爹的心狠,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吕仲达起身继续眺望南方,怔怔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吕卿那满脸幸福的小脸蛋儿,五官忽然纠在一起,惊恐万分,浑身打颤。
吕仲达只是笑望着儿子,不言也不语。
吕卿大汗淋漓,似有痛苦神色,时不时的惊呼出声,手脚乱舞,眼泪、口水到处流,最后摇头晃脑,竟是尿了裤子……
噩梦连连,却不能睁眼。
任凭他如何折腾,吕仲达犹是不理不睬。
在梦中,吕卿成了一个富贵人家的贵公子,从小过着安静祥和的生活,偶尔去夫子学堂读书,也不认真,偶尔去与剑士学剑,却吃不了苦。
父亲严肃,母亲慈爱,仿佛过着天底下最幸福的生活。
可好景不长,七岁那年,得了大病,医生郎中都没能治好,就此殒命。
人虽死,可心意犹在,好似眼睁睁的看着严肃的父亲,慈爱的母亲,一点点,含泪将自己丢出家门,丢到了这座北山岗上。
奇了怪哉!明明家里很有钱,却不愿为死去的孩子,买一副棺材,入土为安,就只是用草席一裹,然后丢到山上,夜晚被饿狼啃食,咬的皮开肉绽,撕的血肉横飞……
为什么?为什么不好好安葬我?
他心中既恨又恼,仿佛自己一切的一切,都不受自己的支配,包括思想与情绪。
有人问,死亡有什么可怕?不是还有灵魂吗?呵呵,没有死过的人,又怎能体会得到,一个人重病卧床时的痛苦煎熬,又怎能体会,身体肌肤一寸寸崩坏,一寸寸失去知觉的痛苦。
比起肉体上的痛苦,更多的还是一种思想上的绝望……
人死前,除了术士,又有几个人会知道,人死后,到底有没有鬼,还有没有来生。其实,即便是术士,也不敢确定自己来生的因果,所以只能是慢慢的失去知觉。
死了,也许真的就是没了……
相信,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对于吕卿这样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都不是一件可以轻易承受的了,所以他才尿了裤子,情不自禁。
醒来时,天已微微亮起。
孩子是被父亲吕仲达一巴掌,给拍醒的。
懵懵懂懂的孩子,只觉得早上太阳还没升起时,天还有点凉,浑身衣服都湿漉漉的,当然是因为冷汗出了太多了的缘故,以至于自己昨晚尿没尿裤子,根本就感觉不出来。
一堆篝火上,架起了一只去了毛的狗?
吕仲达混不怕烫,伸手扯下一块肉,用嘴吹了吹,待肉微微凉些,才递给儿子,“吃吧,犒劳你的。”
吕卿笑盈盈的,一时间,差点忘了昨夜的“美梦”,吃了一口肉,香喷喷的,还是有点烫,不过很有嚼劲,“狗肉真香!爹,你也吃啊。”
“哈哈!好小子,好端端的狼肉,硬是给你小子当狗肉吃了,真是浪费。”吕仲达拍了拍儿子的脑袋,满脸都是笑意,不知怎的,笑脸中的眼神,又突的闪过一点愧疚。
一闪而逝的愧疚。
吕卿吃着肉,忽然想起昨晚在梦里,一家人吃着烤羊腿的场景,顿时泪流满面。
虽然在梦里,父亲不是自己的这个父亲,母亲也不是自己真正的母亲,可就是忍不住悲伤,替那个悲惨的孩子悲伤。他想问一问老天爷为何如此的绝情,为何要让那个孩子忽然病死,知不知他死的时候,他的父母是有多么的伤心,那孩子又是多么的绝望。
“咋了?”吕仲达笑嘻嘻的看着儿子,明知故问。
不问还好,一问,吕卿哭的更加伤心了,竟是裂开嘴,嚎啕大哭起来。
吕仲达一边啃着狼肉,一边打岔安慰儿子,“不就是输了一盘棋嘛,至于想这么久?”
吕卿抹了抹眼泪,将昨晚的梦境徐徐道来。
吕仲达听完之后,哈哈大笑。
吕卿对父亲问道:“爹,我要是死了,会不会也被你用草席卷起来,丢在这儿?”
吕仲达笑着答道:“不会。”
吕卿稍稍缓了缓,没想到父亲接下来的话,却更让他糟心。
“我会把你架在火堆上,烘烤上七七夜,叫你永世不得安息。”
吕卿听完,连忙擦了擦额头冷汗,看看火堆,再看看着父亲,身体竟是不由自主的打颤,“爹……”
吕卿裂开嘴,竟顾不得吃肉,嚎啕大哭起来。
吕仲达微微一笑,“好了,儿子,爹之所以这样说,是怕你死啊!你要是真害怕被架在火上,就给我好好的活着,知道吗?无论遇见再大的坎坷,都要坚强的活下去,哪怕是父亲死了,母亲没了,你仍要好好的活着,不许死,听见了没?你要是敢轻易死掉,可就别怪当爹的无情了,到时候把你放火堆上烤都是轻的。”
吕卿横臂挡在自己的眼睛前面,悄悄抹着眼泪,点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父亲的话了,心中既是感动,又是恐惧。
吕仲达伸手入袖中,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衫,对吕卿说道:“来,把衣服脱了……”
“嗯?”吕卿还眯着眼,袖子挡在面前,不知父亲何意,以为是要脱衣服“烤火”,吓得赶忙往后退了退,移开宽大的衣袖,见父亲手里拿着一套从集市上买来的崭新衣物,方才回过味来,破涕为笑,道:“你咋知道我衣服都湿了呢?”
“换好衣服,咱们先吃肉,等吃好了,一会儿下山的时候,爹再告诉你。”吕仲达微笑着说道。
吕卿换好了衣服,爷俩各拿了两块肉,大口吃着。吕卿大袖一挥,将剩余的狼肉尽数收入袖中。
吕卿边吃边道:“爹,你不烫吗?”
“嗯?”吕仲达似没听清,其实听得真切,笑道:“当然不烫,爹着袖里乾坤的功夫,别说是一头烤狼,就是三味珍火,也能放得。”
好在吕卿年少无知,不知此间真意,若是给那茅山道士听见,非要吓拉了不可。
三味珍火,传言乃太上道祖炼丹之火,可焚烧万物,连地狱黑火,见之都要退避。三味珍火既然能焚烧万物,那自然是连其它的火焰也烧得的。
吕卿吃罢了狼肉,笑着站起身,准备跟着父亲一起下山,岂料想刚往起一站,便双腿打颤,浑身上下使不得一丝气力。
吕仲达拍了拍肩膀,示意儿子上来。
“爹,你要背着我下山吗?”
“混小子,明知故问。”吕仲达背起吕卿,快步向山下走去,临行前不忘反手将篝火打灭。
吕卿本想问问父亲,昨晚那梦的来头,谁知明明刚刚睡醒,一到了父亲背上,霎时困意滋生,片刻便就昏昏睡去。
吕仲达见儿子睡着,当下一步跨出,下一刻,直接出现在了一处菜市口。
青州五里镇,最大的集市,便是此处。
由于时辰尚早,集市上往来行人稀疏,只有个别卖菜的商贩,早早摆摊,也未叫卖。
日头微微抬头,天地间映射出一抹红光,五里镇今日似要下雨,天地间带着朦朦胧胧的雾气。
一位年轻道士,步履蹒跚的,从南向北,缓缓走向菜市。
环顾四周,发现今日的集市有些古怪。
菜市口今日所有的无心菜,都被一个术士打扮的中年汉子,以极高的价格包圆儿,然后就地摆摊,只卖无心菜,价格更是极高极高,一颗无心菜,就能叫人倾家荡产,要价竟然是一百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