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易听说童家村有一驱邪的大拿,仙风道骨,最擅长的便是驱邪化祟赶小鬼,在十里八乡颇富盛名。
深知自家小姐最近被恶鬼纠缠不休,是以一听到这个消息后便紧赶慢赶拽着她去参拜。
的确,弗陵因为那一场噩梦头疼不已,可在那之后的晚上也没再做过噩梦了,她对李恪便也没有一开始那般恨得咬牙切齿。
但这些事小易一开始并不知道,是以今日才会这般迫切将弗陵给带往这里来。
可见识到小丫鬟口中那仙风道骨的存在后,陵嘴角微微一扯,指着那所谓的神像。
“你觉得这人哪点有仙风道骨的风范?”
还是泥土捏造的,就供奉在一颗榕树下的土地庙中。
原本的土地公土地婆被挪去了主位,换成那个所谓的得道天师。
天师想来也是受尽爱戴,泥塑身上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
那嘴角下一颗大黑痣,怎么看都像是给人牵红绳的,连天桥底下算命的道士都不如。
弗陵捏了捏鼻子,连踏足进去的**都没有。
小易连忙解释说:“附近的人都这样说,据说这人还曾经将一个中邪的孩童成功地驱走了邪祟,那个孩童病好后也不痴傻了,在今年的童试中还成功中了秀才。”
“奴婢就想着,或许找他来帮小姐看看,兴许能看出来您身上有什么问题。”
弗陵抱着手看她,给了她一个“小心说话”的眼神:“怎么变成我身上有问题了?”
小易摇头,顾左右而言他:“奴婢有这样说吗?奴婢说的是什么恶鬼缠着您。”
弗陵这才扬了扬唇,心满意足起来。
“所以呢,现在怎么办?走到泥塑面前跟它直接说有用吗?需要烧金元宝吗?”
“不是这样的。”
小易哭笑不得。
烧金元宝又算是什么回事?
那可是烧死黄泉下的死人的。
天师可是活神仙,云游四海,普济众生,怎么可能偏居一隅?
而这泥塑是当地村民给活神仙立的供奉。
“也就是说,现在这活神仙你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小易嗫喏地动了动唇,说:“天师云游四海,但听说最近在这童家村里出现过?”
弗陵双手叉着腰,微笑着看向眼前这自作主张的小丫鬟。
“所以你今天将我拽出来做什么?拜泥塑?在家里躺着不可乐吗?”
她现在晚上睡不好,白天又犯困,实在很想瘫在家里不动。
是小易跟她说外面有惊喜。
所谓的惊喜就是让她来这里白跑一趟。
但念在小丫鬟也是一片诚信吧。
弗陵不打算在外吃西北风,毅然决然决定折返要回去:“我还是回家去好了,毕竟做几个噩梦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其实好几天前就决定,不用管那什么噩梦了,驱不驱邪的已经不重要了,他下次要敢过来正好,看我不弄死他。”
“不行啊,您可不能讳疾忌医。”
小易管不住自家小姐的两条腿,也只能小跑着跟上去,生拉硬拽地定是要改了她这讳疾忌医的坏毛病。
······
“虽说见不到人,但咱们可以从村子里的人问问他的下落。”
弗陵敷衍地应了她一声。
小丫鬟还是很坚持给她找那个所谓的天师驱邪,说服弗陵多留给她一个时辰。
弗陵瞧她那么迫不及待,毕竟也是真心为了她自己这个主子着想,遂也就留给她一个时辰,自己顺便看看郊外的冬景。
她自己也能能借着这段时间思考一下该如何找掉那位消失无踪的太子陛下。
山峦叠嶂,雪色溶溶,山弯蜿蜒中似有麋鹿出现,跳跃在山林间,很快地便消失掩盖在层层茂林中。
有猎人闻风而动上山寻找,兴高采烈地扛着兵器上山狩猎,希望能在这冬日猎回兽皮,给家里妻子做衣取暖。
弗陵坐在山脚下一个榕树下,古树森茂,枝丫盘根错节,她就倚在这树干上,托着腮坐着,闭着眼睛,等着小丫鬟无功而返后再将她带回去。
有路过的人好奇地瞅了她两眼。
直到村民指点了一个可能知道天师去了哪里的村民,小丫鬟才迫不及待地回来榕树下,拉着她从围观的人群中跑走。
弗陵这才发觉周遭不自觉围了不少村中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背着柴薪回家烧火的男人,抱着木盆去河畔洗衣的女人,牵着小童从榕树下过路的老妪。
可真是够闲着没事做,围观自己究竟有啥好瞧的?
“小姐你怕是不知道您长了这一张脸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
弗陵抿了抿唇,心底别扭道:“虽然你这是在夸我,但我怎么听出来几分红颜祸水的味道?”
合着被当猴围观的人是她,错也是她的了?
这也好没道理。
小易连忙改口:“奴婢就是在夸您啊,您别想太多了。”
小姐最近可是越发地敏感,一碰就炸跟吃了火药桶似的。
······
小易所说的线索便是童家村一个远近驰名的傻子。
然傻子并不是一辈子的痴傻,曾经就是被那得道的天师驱过邪祟的,点化过后便成秀才,如今成了童家村唯一的私塾先生,在这村子里,备受尊崇。
因这人在上回天师到访前还曾在秀才家中暂住过,是以小易认为这秀才先生可能会知道天师去了何处。
等到真正瞧着人,才知道什么叫与想象中的相差甚远。
在她眼底看来,秀才就算不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也要文质彬彬、腹有诗书气自华。
可眼前这个呢,曾经人人嗤笑的傻子虽说不再痴傻,只是如今功名在身,反倒端起架子起来。
她做了什么了,就说自己的出现扰乱了学堂的纪律。
等到小易将自己往她身后掩了掩,又取了面纱给自家小姐掩上,可那秀才依旧不满意,冷眼相待,将她们赶出私塾。
弗陵真觉得自己过来就是自找苦吃。
若是打扰到学生们读书,那她也自觉理亏,可偏生他们到的时候私塾还没开课,学生满地跑闹的多的是。
当一个人对你有偏见,可真是做什么什么都不对。
连说话都没有,呼吸也是错的。
可为什么会有偏见?
弗陵自认为自己与这位之前可是无冤无仇,甚至连面都未曾见过。
直到小易拿面纱遮住自己面容时,弗陵越发想跟他理论一番。
她今天真是招谁惹谁了?
怎么那么多人对她的容貌开始说三道四指指点点?
“小姐别生气。”
小易见她这火药桶性子又隐约有要炸的架势,忙着要将人给去劝下来。
弗陵道:“不行,我脸上是不是有东西,怎么一个一个瞧我的眼神都那么奇怪?”
“脸上没东西啊。”小易被她这一番话说得不解。
可仔细一端详后却觉得小姐今天好像比往日漂亮许多。
“就是您瞧着有些勾人,那些学子自从你一进门眼睛就黏在你身上了。”
脸色红润,肤白柔腻,眸光清澈,似有繁星点缀其中,眼尾弯弯,笑的时候更像是那会勾魂的钩子。
小易脸上红彤彤:“小姐您真是越长越好看了。”
弗陵:“......”
小易舌尖抵着腮,忙道:“奴婢知道了,定然是嬷嬷最近总给你熬燕窝惹的祸。”
嬷嬷总是以小姐长得清瘦为由,最近总爱熬一些滋补养颜的,光是燕窝小姐就每天就吃了不下一碗。
弗陵气恼道:“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她们最开始不就说为了找那秀才先生问个事吗?
如今这情况,对方将自己当成了祸国妲己一样的存在,还怎么问?
小易一时措手不及,那和尚刚才都那样无情地将她们给赶出去了,好像不是那么容易说话的角。
弗陵却是扬了扬下巴,哼声道:“这么大年纪的秀才?”
虽说那鹤发老翁确实满头白苍苍,可精神矍铄,说话也中气十足的。
小易说:“也不算,也不算.....还行吧。”
睁着眼睛说瞎话,在自家小姐面前这还是头一遭呢。
弗陵呵呵,压着声音说道:“也是,半只脚才踏进棺材里而已。”
原本没那么多闲心来找那所谓的驱邪天师,可现在忽然就起了兴致。
她耐心等着拿秀才先生下课,学生出了私塾,这才踏入进去。
童秀才似是诧异于她竟然还没走,挑眉过去逡她。
“来做什么?”
“听说先生大才,想跟先生辩一辩礼。”
童秀才挑眉,“哦,辩礼,辩何礼?”
弗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是?”
童秀才点头,捋了下胡须:“确是。”
弗陵笑道:“可若身体某一处地方让我引起烦恼,想要改变,该如何?”
童秀才不解地一蹙眉:“你也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又怎可改?”
弗陵忧愁地看了他一眼:“可这处地方严重到让我走到任何地方都饱受千夫所指,即便我没有什么地方做错,可对方依旧将我当成邪祟,赶尽杀绝。”
童秀才忿忿:“外人之言,何须在意,依我看,当他放屁,姑娘您本身无差错,何须将别人对您的不喜挂于身上,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能让别人都喜欢。”
弗陵扬唇一笑,起身,拱手一礼:“先生说的是,那我就权当今天是先生在放屁了。”
童秀才横了一脸过来:“原来是你。”
弗陵故意问道:“先生刚才不正是因为我相貌之故,将我赶走?在这之前,我可做错了什么?”
童秀才一阵晃神,待冷静后仔细思考她之前说的问题,后悔羞愧染上心头。
“姑娘并未做错,是老朽之错。”
弗陵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先生何须在意,还望先生今后教书育人的时候,不要再带着对女子的刻板印象。”
“生而为人,男女实则并无不同,即便是乡下的读书的孩童多是男子,但女子同样有着受教育的权利,而不是只能选择在田间和织布机上劳作,为自己挣聘礼。”
她只是要一个解释而已。
而且道歉也收了,自然心满意足。
弗陵起身,往外走去:“好了,我没事了,小易,咱们走。”
小易脚步迟疑,待走了两步,思忖着心中藏着的事,又折返了回去,看着那浑浑噩噩,因为羞愧脸色失落的秀才先生。
问起:“童秀才,我们是来跟你请问一个人。”
童秀才愣住,颤颤巍巍道:“何人?”
小易说:“说起来他曾经为您祛过邪祟。”
童秀才恍然:“哦,你们说的是袁天师啊?”
等到弗陵得知小易久久还没出来是真去问对方那所谓驱邪天师的下落,弗陵嘴角抽搐了两下。
“还姓袁?”
之前只知道来找一个享誉盛名的天师,哪知道姓袁。
不是她有姓氏歧视,只是这两者加上一起就莫名让人不敢信服。
“说来也是凑巧,袁天师云游四海,今天的确是来过此处,可说来也是不幸,袁天师已经走了,而且今后他怕是很难再请他出山了。”
弗陵蹙眉:“为何?”
小易叹气:“他被官府抓了,因为说了大不敬的话,童秀才说,以后再想见到袁天师,估计得去乱葬岗找。”
弗陵好奇心骤起,道:“哦,说什么的可以聊聊吗?”
小易摇了摇头。
刚才童秀才不肯说,明明知道但怕说出去了会引起风波,是以并没有告诉。
弗陵好奇心折腾得心底痒痒,便教了小易一些话术,让她去转告童秀才。
······
等小易将童秀才的话再传来与自己时,弗陵忍俊不禁。
“这怎么不可能?这种事又有谁说得准。”
她翘着腿坐在一块大石块上,任由行人对她指指点点,可再也没有先前的烦闷与不悦。
她取下面纱笑,丝毫不注意别人看着自己的面容渐许失神落魄。
小易却是害怕地眨了眨眼,一面是因为那流言,一面是因为这村子里虎视眈眈的眼神。
“小姐,您还真信?”
“若不然那些人为什么会那么恐惧,以至于还将人给抓起来,一个行走江湖的道士而已,若非重要到一定程度,谁会将他放在眼底。”
小易恍然地点点头。
“可传播这些的本就耸人听闻,什么地震什么洪水泛滥什么灾害和病疫,太假了,怎么会在同一年里同时发生这些事,再流年不利也不可能什么天灾都凑一块吧?”
弗陵抬起指间,点了点她额:“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呢,毕竟你今年才十六岁,见过的场面终究少了些。”
她垂下手,抱在胸前,幽沉的目光直视向不远处的雪山上。
大雪已然纷纷,今年的雪,来得可比往常还要频繁。
小易摸了摸额顶,纳闷地逡她:“小姐,您要是少些老沉持重的语气对着奴婢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