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漫天的大道尽头便是一轮初生的。
皇帝坐在马背上,身姿挺直,戎甲着身,荣光在他身后,他的眉眼显得越发地深邃。
王盛站在城墙之上朝下望去时,确实城墙下也只有这么这一尊如神只一样的人物。
他仿佛看到了李衮的父亲年轻时候的样子。
当年他们也是死对头,自己也因为他才会被派到岭南那种蛮荒之地去。
不过死对头走得早,留下个儿子继续来跟自己争夺这一亩三分地。
如今他已经没有任何退步,再往后退一步,那也就只能葬身大海。
“李衮。”
王盛道:“就你一个人,怎么,毛头小子如今都这般自大妄为?难道忘记当初还是当初见面还得喊我一句叔叔的。”
顿了一会,又说:“还是说,掳走的这位是你很重要的人,以至于你这九五之尊还得亲自上门讨要?”
不见对方说些什么,反而自顾自地将跨在马背上的弓箭取出,慢条斯理,不受任何干扰。
王盛哄笑出声:“聋子吗?”
哄笑的并不是他一人,还包括他身后那一群**。
“咱好好谈谈吧,毕竟你这单枪匹马过来找死,我也不好忍心真对你下手。”
皇帝依旧置若罔闻。
王盛扯了一下紧缚的衣服领口,指了指自己下颌处被咬伤的血痂,嗤笑着说道:“你看,看到这是什么了吗?你的女人牙口可真好。”
皇帝抬眸瞬间,张弓搭箭,弩箭放出,直抵王盛门庭。
王盛往后退开依旧避之不及,眼见着那箭镞依旧来势汹汹,他伸手捞过边上一个替死鬼,才挡过一劫。
可皇帝并未停下动作,而是在随后就放出第二只箭镞,而王盛显然已经没有来得及反应,更别提还能有替死鬼再敢近他身边。
······
兵马如同潮水汹涌澎湃涌入,厮杀再次一举。
本就为数不多的几个败军之将,很快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给压了下去,随着领头被生擒,很快就又放下刀剑,束手就擒。
看着那人被砍去双手双脚,只剩下一个鲜血淋漓的四肢和脑门,然而身上也没有任何一块好肉,随便剁剁切切都能直接放火上烤了。
和尚趴在他身边痛哭流涕,面目狰狞地盯着杀死他的凶手,嘴唇翕动,只听到一些隐秘的符文。
弗陵拧着眉头,眉眼渐沉。
皇帝跨下马后,大步朝她走来,将身后披风搭在她肩上。
“看什么?”
“苦命鸳鸯。”
弗陵抬了抬手对他说:“弓给我。”
皇帝顿了一下,见她目光其实一瞬不瞬地落在那和尚身上,遂也不再问些什么,便将弓给递了过去。
若是她要杀人,自己便给递刀,这种感觉原来也没有什么不好。
······
箭镞破空声。
凄厉的哭声顿时消失不见,和尚睁着双目倒在一片血泊里。
清冷的眸底总算有了一丝热度,弗陵掀了掀薄唇。
“我本来想过很多种方法报复他,比如将他给丢到花楼里,供一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玩乐。”
“那为什么?”
“我还是太善良了。”弗陵唏嘘出声。
“既然想做一对苦命鸳鸯,那总不好让王盛在九泉之下等太久,黄泉路上人多拥挤,认错了人总不好。”
皇帝轻笑,抬手按在她后脑勺。
“你若不想沾血,让我来不就好了。”
“我是那种躲在男人身后的女人?”
皇帝知道她不是,却又期盼着,渴望着,她能卸下自己的强大,偶尔地小鸟依人。
弓弩有些重,皇帝遂接过她手中的弓弩,将她披风上的衣带一点一点地系好。
带着几分宠溺几分纵容的眼神看向她道:“我们回家。”
“回哪?”
皇帝顿了一瞬,问起:“你想回哪?”
弗陵说:“长安。”
毕竟这个地方离着长安也只有三百里左右的距离。
她一时嘴快就这样说了出来。
原本还以为是皇帝在跟自己开玩笑而已,哪知道对方还真打算带自家回长安。
而且还不肯让身边的侍卫跟着。
弗陵其实也就是顺口一说,可也没成想他这回竟不像前几回一样先怼自己几句,
“真的就这样回去了?你不用回宫的?”
皇帝摇头,抱着她上马背,自己随后牵着缰绳在身侧随着。
弗陵总觉得他情绪不太登对。
毕竟这王盛也亲手除去了,自己也安然无恙,他不摆酒庆贺一番还真是没有道理。
好歹今天能把心腹大患除去,自己也是有功劳的。
难不成,是以为自己......
弗陵后知后觉地想道,忙开口道:“我没事。”
皇帝微顿,点了下下颌:“嗯,我知道。”
“我真的没吃亏。”
“嗯,你厉害着你,我就没担心过你会如何,这一路上要不是你暗自留下的记号,我也不会那么快就找到你。”
弗陵骄傲地说道:“那你可忘记了还有一点,本来他们是没打算走水路的,只不过我在他们战马的草料里下了药。要不然等你来,我早就见佛祖去了。”
皇帝扬了下唇角,心说到底是怎样奇奇怪怪的人才会随身带这些东西,偏偏这样奇奇怪怪的人还真就被自己给遇见了。
“对,你最厉害了。”
弗陵故意道:“可你干嘛把他射成筛子啊?”
“碰了你,就不对。”
皇帝眼神冷然,看向她道:“你是我的,谁都不可以。”
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似是以为她改变了主意又或者害怕起自己,皇帝唇角翕动:“你说过不会嫌弃我的。”
弗陵双手捻着缰绳,挽了下唇角,微微抬起了下颌看向远处。
“我是我自己的。”
······
浮云观自此又多了一个清扫尘土的人,而且还足以载入史册,只是浮云观远离尘世,世人也压根不知道他们的皇帝此时此刻置身何地呢。
即便并不是很脏,但这人却乐此不疲地抱着一根扫帚不放了。
弗陵抱着酒坛子就往屋檐下坐下,一只手还放在招财脑门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一只手则是托着腮看那人。
“已经三天了,你就算扫再干净我也不会同意的,再不回去,你想看着先生在宫里每天把我劈头盖脸数落得一无是处。”
王盛一除,朝廷肯定又有很多政务事要处理,偏生这当事人还能如此撂担子。
她是真怕左先生提着“祸国殃民”的高帽子,不远千里万里地就赶赴过来,将那罪名给扣在她头上。
“我觉得这地似曾相识。”
“你别转移话题。”
皇帝一脸诚挚地说:“我以前或许来过这里,真的。”
弗陵耸肩。
“那我不清楚了,我不想给你制造虚假的幻象。”
皇帝说:“十一是不是就是我?”
弗陵忽觉好笑,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温度,那人却反倒配合着蹲了下来。
“你也没发烧啊?你要是十一的话,除非你得承认你把脑子撞坏了,才会想不起来什么一切事情。”
可她转念一想,又道:“不对,你估计脑子真的撞坏了,要不然怎么会头疼呢?”
皇帝拉下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裹着,似乎是在藏什么珍视的糖。
“别折腾我了。”
语气到底,声音沉沉,甚至都带了几分恳求的味道。
弗陵挽了挽唇,只是笑。
皇帝拧紧眉头,心底不甘和生气,全是由于自己无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我们是不是在这里见过?”
“纠结那些事做什么?忘记了就当前尘往事不堪回首。”
“可我负了你。”
“没有。”
“你在我这里,就没亏欠过。”
······
“陛下,姑娘,姑娘......”
皇帝甫一下朝就听到他急急慌慌地过来,心情不待。
“什么事?急急慌慌的?”
皇帝越过他面前,直往身后马厩中去,准备饲养好马驹后就出宫一趟,已经有数十天未见过她。
可她作威作福的消息却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全传到自己耳根里。
及阅颤抖出声:“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皇帝负着手,眉梢轻拧着道:“她这回又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生意,给国朝创造多少盈收,还是又多了多少死皮赖脸的追求者?”
及阅嗫喏地动了动唇角:“姑娘白日飞升了。”
“……”
“真的,市井上选择希望传遍了,姑娘今天早上确实白日飞升,不知道为什么救了一个濒死的人后忽然全身泛着金光闪闪,然后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