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夫人的胎相不好,上次诊脉还是一个月前,皇帝在得知她本意并不想同夏侯一家有任何牵扯,便为他们安排了另外精通妇人生产的太医,直接住进了夏侯府上。
然这一次随着月份的加大,产妇的肚子明显比平常妇人生产还要大上一轮,连产妇常见的那几个病症都一一犯了。
太医怕闹生产那日产妇会出事,将病情上禀到皇帝面前,企图联结几个太医一起商讨更为稳妥的法子。
皇帝这才想到让她再给夏侯夫人看一下病情。
弗陵一开始是担心身份被揭穿,也怕再见肯定要被拖着手臂不让放。
但皇帝硬是拿道德绑架她。
“这是别人的选择。”
不说生小孩就是往鬼门关里走一遭,那么大的人生孩子定然也是危险重重。
“夏侯永叔他就不是个人。”
弗陵坐在马车上,揪着自己裙摆上的束带,有一下没一下地唾骂着对方。
皇帝双手抚在膝上看她,轻轻地扬了扬唇角。
“要女儿不是已经有一个义女了,如今还是皇后,泼天的富贵难道还满足不了他们?”
“只为了满足自己儿女双全的一个愿望,就让那么大年纪的妇人生孩子,这压根就没想过自己妻子年纪大了会承受不住生产的压力。”
“我现在才知道,她五六十岁的时候还在尝试喝安胎药,这要是没他的同意,她拼死喝这些东西做什么?”
皇帝说:“或许她愿意。”
这种事还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人家夫妻间就为了这么一个孩子遗憾了一生,如今会有这一个小孩也算是突然之喜。
弗陵冷刀一扫,到他脸上。
“孩子现在在谁肚子里?有本事让夏侯永叔自己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痛得死去活来,一只脚还在鬼门关前徘徊。”
这种事根本就不是愿意不愿意可以,对于女子而言根本就没有第二个选择。
若是那一天忽然发现男人也能生孩子了,而且男人和女人怀孕生子的概率一模一样,那男人会甘心接下这传宗接代的重任?
还是会一直遵循古往今来都是女人生孩子为先例,只将这种事推到当母亲的身上,而男人只需要按照过去,当这个家庭的顶梁柱?
如若真有这样的可能,她还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这一天到来。
皇帝手轻轻搭过她的肩上,缓缓地在她后背拍了拍。
“好了好了,别人夫妻间的事,你在这里生这些气做什么?别生气。”
弗陵偏过头去,挪着位置离着他远一点,抱着手,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得了,又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有皇位要继承,那老头子就是要一个儿子来传承香火,不然下九泉就无法跟自己祖宗交待。”
“这事我见得多了,所谓的夫妻恩爱都是假话,要不然也不会他现在也不会有一妻三妾,更甚至,你们男人还觉得这种事理所当然,自己在外头还能三妻四妾却还要求自己的妻子忠贞不二。”
皇帝无力反驳。
似乎她说的每一个点都戳到了他的痛处。
弗陵明显也感觉到对方面色的凝重,心说这还人还真的是很敏感。
“你别对号入座啊,我不是在说你,你是皇帝,不一样的。换句话说,你可以渣,并且渣得理所应当,莫挨老子就没事。”
皇帝:“……”
······
夏侯夫人果然抱着自己大哭一场,忽喜忽悲的情绪导致脉象紊乱。
夏侯永叔眼眶发红,更是一个劲地追问自己,为什么之前故意要躲起来不认亲。
眼下终于是有些明白为什么有些言官谏臣会被前朝皇帝给拖进大狱里大刑伺候。
毕竟这嘴真是同机关枪一样,一打开就啪啪啪啪响个不停,真是让人耳根子都不得清净。
无一不是在劝说弗陵回去认祖归宗,更是直接将已逝的老道姑给她搬出来。
要自己是皇帝,定然将他拖出去放逐四海。
也不知道李衮平时到底是怎么容忍他在眼皮子底下道德绑架自己的。
就她自己而言,再听一秒下去都是煎熬,写下药方后果断地跑了。
至于皇帝,又是得被留在现场收拾这烂摊子。
夏侯永叔明显能够感觉到她面上的冷清,一时间只能无助地求到皇帝陛下面前来。
哪知道皇帝双手一环抱在胸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跟我说也没用。”
夏侯永叔急道:“陛下......”
皇帝说:“能帮到这份程度已经很为难了,再继续下去我也无能为力。”
今早被马车上已经被怼了无数次,再下去怕是等下连马车都不让他进。
这一次若非是给了给夏侯夫人安胎诊脉,估计她连出宫都懒。
“能说服她来见你们已经很困难了,再让我对她要求什么,怕今后就是你们父女俩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
夏侯永叔道:“她为什么就不肯原谅我们?当年,当年真不是故意要舍弃她的。”
“她知道,她并没有因为这件事生你们的气。”
相反的,唯一能值得她动怒的无非就是这两夫妻的行为。
夏侯永叔心底一急,更顾不得在皇帝面前失了体统,道:“她不知道,当年的情况太过复杂,你让她过来,我好好跟她解释。”
皇帝被他拖住大腿不让走。
夏侯永叔径直跪在了他面前。
“陛下,求您让我们再见她一面,这一次,这一次无论如何,无论她要什么,我们都肯答应,只求您能看在我们二老年纪这般大的份上,这辈子唯一的心愿也就是能看得亲生的女儿回来。”
皇帝无奈地止住步伐,双手扶着他起身:“她只是不想认这一门亲。”
“为,为什么啊?”
皇帝喉咙口微微发哽。
或许她骨子里就是这么的冷清绝情,利益至上,至于感情,怕是只能排在第二。
······
眼瞅着皇帝总算是从屋内出来,弗陵探了探头,往他身后看过去。
没人跟着,想必是将那对冥顽不宁的老夫妻给劝住了。
弗陵心底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对皇帝道:“可以走了吗?”
皇帝于马车车厢外看着早已缩在内的她,轻点了下头。
“他们没为难你吧?”
“该说的都说了,过段时间,会想通的。”
弗陵点了点头,收了视线回去,说:“那就走吧。”
皇帝却是不动。
弗陵又掀开车帘布往外看去,问道:“被点穴了?”
皇帝却从一侍卫手中牵过两匹马,指了指较小的一匹,看向自己:“说好带你去秋猎的就不能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