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主动提及要为陛下选妃?”
李璮吃惊似地看着说这话的左秉臣,始终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女人吃错了药吗?怎么忽然这般大度了?难道最近这些天对我又笑又夸的。”
左秉臣:“......”
太后顺手折了手边一支花枝往他身上砸过去:“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李璮眼疾手快地扭过头避开了,对着自家母亲这越发嫌弃自己的样子早已习以为常,撇撇嘴,自语自由地说道:
“得,我等下就去太医院找哑药回来,以后你们就再也听不到我说话,但现在我有件事要问。”
“她准备塞谁家大臣的人?”
太后心情烦躁,本来便为皇帝好龙阳那件事忧心忡忡,今儿一大早却被这一个消息给劈得云里雾里的,哪知道小儿子这句话倒是点醒了她。
哪家女媳妇会在新婚不过三个月便主动提及为自己的丈夫选妃的?
难不成皇后也想着成人之美了?
不过成的大约不是自己丈夫的美,而是全了朝臣争先恐后的心。
随后递了左秉臣一眼,只是后者左秉臣眼观鼻鼻观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或者,心底所想的可是与自己一模一样。
李璮捡起地上被砸落的那支枯萎的花枝,背手放在身后,走到母亲身边,疑惑地问:
“不过,皇后如今怎么还抢上母后您的活了,给哥哥房中塞人,这种事不该是做婆婆该做吗?”
“我为什么要去讨你哥哥的嫌?”太后拢了拢袖子,目光微闪,恼怒地瞪了她一眼。
“才成婚多久?未免也太大度了些。”
李璮微微笑笑。
实际上这母子两人,心照不宣。
她的儿子,他的哥哥,好龙阳,这可真是一件愁人的事情。
李璮扯着嘴角,勉强撑起一丝笑意。
“这事若只是讨嫌的话,那她为什么做,多少世家贵女等着给我哥诞育皇子皇嗣,比她好上千倍百倍的更是数不胜数,她也不是长得最好看的,也不是性子最好的,说敏慧端庄更是一个字都堪称不上,能让大哥选中,无非就是家世不显。”
太后心思微沉,对帝王家而言,选媳可真不是像寻常百姓家一样只是件顺心遂意,合家欢喜的事。
好比现在,她不能一门心思只考虑皇帝喜不喜欢,皇帝乐不乐意,更多的是要想到与文武百官,与前朝皇室的联结。
之前似乎就有那么个人说过,自己的这个儿子,无论是在任何事情上都能逢凶化吉,唯独在婚姻一事上,无法能够得到圆满。
只是说这句话的老秃驴,现在也不知道躲哪去了。
对左秉臣道:“陛下怎么说?”
神游天外的左秉臣晃了晃神,道:“陛下倒也没反对,只是说了两个字。”
“权衡。”
左秉臣还道:“陛下也说了,皇后不熟悉选秀的规矩,这点还需要娘娘从旁提点。”
太后点头:“自然。”
李璮嘴角的笑顿时间耷拉了下来,整颗心忽然一下子便沉入了水中。
权衡,难道连自己的喜好、厌恶,都排除在外了?
他难以想象,若是有一天这种权衡也要被安在自己头上,母亲和哥哥能否还会当他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不知还能否继续当一个闲散富贵的王爷。
······
时隔半年,已是弗陵第二次踏足北地。
战争断断续续地打了小半年,这一次她却不仅仅只是因着要铺垫商行而来,更多的是,应石守民之请。
在石守民来信中,说是北地出现了小范围的疫情。
一开始只是天艮山上常年积雪的封顶出现冰雪消融现象,冰雪消融后的雪水顺着河渠一路下来,沿途汲水而饮的村民多已中招。
腹泻呕吐,精神不济,五六日久治不愈,便只能做最坏打算。
石守民及时发现来源,将村民饮用的水截留,才免于遭致更多的人受害。
好在病情并不严重,弗陵带了解毒的药剂过来后,很快地便将疫情压制下去。
只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军营中却忽然出现了病情。
这期间,虽说两国停战,但也难防阿里不哥隔三差五地就搞起偷袭。
若不是敌军也饮了河渠中的水同样染上了疾症,石守民怕是都得怀疑这病实际上早已是他们早就设好的阴谋诡计。
大弗陵将解毒的药剂分发军营中,熬煮成汤药后分发给营中将士饮用,自己也留在军营中,观察病人病情的演变,以及找到军营中会入侵疫毒的来源。
按理说,自从石守民知道水源是疫情的来源后便格外注意军中用水的安全,然而还是防不胜防,还是让某些有宵小混入趁乱生事。
石守民防守了几日,总算是从军营中一人找到罪魁祸首的源头。
那人是个哑巴,一只眼睛受过伤,平日里那日残缺的眼睛上便一直用一块布裹着,而另外一只眼睛看人时,能明显地感觉到空洞无神,黯然无光。
三年多前,海州之战结束后,石守民打扫战场时候,将人捡回。
人治好后,便一直是失忆状态,这些年来一直都在伙食房帮忙打下手,平日里就负责军营中将士的一日三餐。
平日里木讷,话少,面目沉郁,甚至是恐惧胆小,稍微听到战鼓声便能吓得两股战战,很难想不清楚的是怎么会忽然做出这种事情。
哑巴说不了话,但神志清楚,问什么也能听得懂,几次杖责后,他也手写罪状,吐露了实情。
他本是中原人,本来是个小有所成的大夫,然三年年前同几个太夫因为战争缘故被掠夺到了境外,被残忍地削去一只眼后,被人在身上下了药,毒哑后又放回中原,成了那人控制的傀儡奸细。
那人控制自己的大脑,精神,驱役四肢,驾驭着他们去做事。
那天自己忽然收到一张纸条,纸条中说了让他如何将有疫毒的水掺在军营士兵饮用的水中,他不敢不去做,若不然,报应便会加身。
在交待实情的时候,弗陵发现对方不时地抱着头,哽咽地哀嚎着,或者滚在地上,或者以头碰触冰冷粗砺的地面,直将自己面部撞出满脸的血痕,惨不忍睹。
她忽然想起,似乎自己也在谁哪里曾看到这样的一幕。
似曾相识,又有太多不同。
让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