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终于消了。
弗陵定了定神,缓缓爬到驾驶座的位置。
看着眼前这满目疮痍的场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拍戏,可这样的情景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她开了驾驶座的车门,硬是从那司机裤腰带将车钥匙给他扒出来。
启动汽车后,她开始寻找着程鹤殊的影子。
在尸体中穿行,轧过不知道什么,都只能假装冷静。
右侧车门被扒开,程鹤殊上车,受伤的手臂搭在车窗上,鲜血直流。
猩红的血扑入眼球,让人神色为之骇然生变。
她还没回过神,程鹤殊将手枪抵在自己太阳穴处。
沙哑的声音从他喉咙口溢出来时,还有些与平时不同。
“拿出来。”
像是漫无边际的长夜一眼不到头的颓败与落寞,油尽灯枯后的声嘶力竭感。
她现在忽然有些恨,为什么自己不先行离开而是要留在这里等他?
如今得到的结局是什么,不过是这人憎恶的眼神。
弗陵踩着油门,驱车长驰。
她想了又想当时他离开前说过的那句话。
或许是,回来再找你算账。
又或者,等我活着回来就是你的死期。
许久,才渐渐压下心底的可笑。
“这是我的东西。”
程鹤殊眼底泛过戾色:“信不信我开枪毙了你?”
弗陵轻笑了一声,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有种现在就开枪。”
她朝着他笑了笑,眼神悲凉。
“谁给你的?”
“我......”
压下喉咙口那句“哥”。
“我以前住的福利院,一个女孩子临终前送我的。”
······
“他没事,死不了,就出点血光之灾,谁跟你说他奄奄一息,新闻那都是为了抢时效性,没经过证实就开始随便乱说,你就安心养你的病就是,乱跑出来做什么?”
弗陵漫不经心地玩着自己小尾指。
手机里那头的声音急急躁躁,仿佛比天塌下来还要严重。
“怎么能不担心?你们到底遇到什么事了,快跟我说啊,我看新闻上说程总当时也出现在事发地,他没怎么样吧,要是有什么好歹我也难辞其咎。”
弗陵舔了舔干巴巴的唇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扯什么样的理由。
昨天的事上了新闻,不过估摸着是有人在背后想要只手遮天,将枪战给改成了程鹤殊酒驾出了车祸。
因为他自身的知名度在前,这件事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都不成。
庄庄便是看着了新闻上的画面,这才打电话来问具体情况。
可程鹤殊昏迷过后,碍着这人做的那些混帐事,她也不敢将人往医院送。
想送他回他家中治疗,却只见一群西装革履,身份神秘的人,在他家中进进出出。
那几辆车,弗陵记忆很熟悉。
那次在高速公路上,就曾因为他们而迟到过。
程鹤殊那时候清醒过来一次,指着那些奇奇怪怪的人,对着她摇摇头,随后便昏睡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鬼知道是什么意思啊?
心底更甚者阴暗地想着,既然他这么害怕这些人,那就将程鹤殊拱手相送。
只是这样的想法也只能在脑子里想想而已,她到底还是没有做得彻底。
还不是因为心底那个唯唯诺诺的想法。
不敢直接往他家里送,便只能将人安置在科研所处,自己的宿舍。
听他又问起程鹤殊的所在,弗陵余光轻瞟了一眼身后榻榻米上的那位。
“我现在过去,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们现在在哪?”
弗陵手机是开了免提,是以一旁的人可以清楚地听到庄庄焦灼的谈话。
程鹤殊摇头。
弗陵便胡诌了个理由将对方给诓过了,可这样的借口到底骗不了程鹤殊的那群狐朋狗友。
刚将庄庄的担虑给打消掉,苏昶的电话便跟接连而上。
互相留了电话,是在那次,程鹤殊带她去军属大院的那个晚上。
想着苏昶与他也算是蛇鼠一窝,这种事也不知道是否该说,便问:“估计是找你的,你是要自己接,还是......”
装昏迷不醒,她来敷衍掉这群人。
程鹤殊手臂上的子弹已经是取出来的,脸上病态明显,唇色发白,弱柳扶风的,倒真有庄庄说的那几分奄奄一息,风烛残年之感。
将手机给接过时,程鹤殊黯沉的眼眸从她脸上逡巡着,像是在探寻着什么。
弗陵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索性去房间外,留他自己独自在房间中。
再回到房里,是听到有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咳嗽声。
程鹤殊欲下床喝水,手臂挨着水杯,不小心将其撞倒。
弗陵推门进房,将人重新按回榻榻米上,重新找了个保温杯,给他倒了满满一壶,便往他手里塞过去。
她做这些的时候一直不曾主动开过一句口,不止是在为那天他提枪对准自己额头的事生闷气。
找出扫把清扫地面的玻璃碎片,装在小袋子里后又用胶布封住再往垃圾桶里扔。
程鹤殊问:“我手上的子弹,是你取的?”
弗陵抿了抿唇,老半晌才听到张了张口应了,很不情愿。
这不问的废话,难不成他还想要自愈?
程鹤殊语气微微一扬:“还会缝伤口?”
弗陵眉头挑了挑,真是忍不住了才破口大骂。
“废话。”
他是不是在故意找抽?问的都是些什么破问题。
“那弹壳呢?”
弗陵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呲牙冷笑:“拿去做纪念了。”
故意将自己脖颈上的红绳给他露出来,三个吊饰,闪闪发光,夺人眼球。
程鹤殊目光忽深了深,随着她的动作,呼吸渐重。
弗陵知道,他定然是想起来,这个红绳项链,是他小时候买给原主的礼物,是在抛弃她的那天,为了哄她高兴,从一堆地摊货上淘来的,不值几个钱。
“多少钱?”
“三百亿。”
“好。”
程鹤殊的回答毫不犹豫,果然财大气粗,倒是让自己一时间腮帮鼓鼓,气了又气。
他怎么一直都不问问关于那个小女孩的事情,怎么就能那么定得下心来?
“都不卖。”
弗陵咬咬牙,将项链重新收回衣领内,妥善放好:“都说了是我在福利院认识的一个女孩子送我的,具有重要的意义。”
程鹤殊敛下眼底的黯色。
“这是你住的地方?”
弗陵“嗯”了一声,拉着一张臭脸。
“为什么这么小?连个厨房都没有。”
“我不会下厨。”
为什么她要配合着回话?
“那之前......”
弗陵抿唇不语。
之前确实是自己做的,不过是用了何教授家的厨房,再在师母的帮助下出炉的产品,说是有五分是自己做的,她都要面上生臊,但两分总是有的。
程鹤殊见她垂帘不语,心底不免也猜测到了几分。
“借花献佛,谎话连篇。”
弗陵皱了皱眉,心底怒火中烧。
不待她发火,程鹤殊又说:“这次事后,为了你好,为了我好,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
程鹤殊捏着水杯,看了她通红的眼眶一眼,“等下有人来接我。”
端着水杯喝了一口,沙哑的声音才得以缓解。
弗陵听得心底腻烦得厉害,索性背过身去,去看墙壁。
走就走,最好都给她滚远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