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文缛节,最是让人头疼欲裂。
要说这事是封建糟粕吧,却不见得没有可取之处。
毕竟单就沐浴熏香还是让人挺舒服的,可这抄录佛经,就得另当别论了。
理由荒唐又离谱,因为自己昨晚将许心玥给送到温书院中,第二天佣人上去叫人起来吃饭时,却是发现两人拥被而眠。
当然,不是简单地盖着被子纯聊天。
佣人急急忙忙便将这事报给了任长洲,由任长洲再报给了老爷子,老头子气一岔,险些就这样去了。
平复了血压后,怒气腾腾地要去找温书要个解释。
可弗陵忽然想起是自己昨晚做了这一顺水人情,便拉过老爷子,将昨晚的事一一解释清楚。
于是,便换来自己被关祠堂罚抄佛经,这龟仙人老头,还真是喜欢做这种关人禁闭闭的事,真不是一个可爱的老头。
“我又不是故意的,为什么要抄那么多?一百遍,抄到明年去。”
弗陵盯着那本佛经看了眼,少数也有两百来页,她可怜兮兮地看向龟仙人老头,但望他只是一时糊涂才做的这决定。
“你之前十年都没来过祭祖,现在全部补回来。一百遍没抄完,你也别从祠堂出来。”
弗陵欲哭无泪:“一年十遍,那你也真是狮子大开口。”
“我是你爷爷。”
这自以为是的口吻真让人讨厌,凭什么以为是爷爷就能道德绑架她了?
弗陵甩掉手上的佛经,转身要走出祠堂:“我才不要,要不说为什么罚我做这些的话,我一遍都不抄。”
檀老头:“想不想知道怎样让你母亲重新上述?”
弗陵:“.......想。”
“那就抄,抄完就放你出来。”
弗陵最终还是妥协了下来,心底寻思着,反正抄录佛经能令人心情平静,心境平和,心胸开阔,心旷神怡,心肌梗塞......
“什么乱七八糟的,平静不了,平和不了。”一把推开面前的笔走龙蛇的宣纸,弗陵烦躁地捂了捂头。
“给我网络。”
祠堂门大敞,是任长洲过来给她送吃的。
这些天伙食配送都由他亲手配送,每次来的时候无非问一句抄录佛经的进度。
任长洲捏了捏抄写好的纸张,轻笑说:“还剩下这么多啊,那还是先吃饭,抄书的事慢慢来。”
弗陵盯着他说:“我打算绝食了。”
任长洲:“没用,要是你真饿晕的话,会把营养剂打到你身体内的。”
弗陵眼神微眯:“你们是打算在我不在的时候,干什么吧?”
这段时间太安静了,风平浪静,岁月静好,竟是让她有些遗忘掉徐七的存在。
为什么一定要将自己关起来抄录佛经,还不让她跟外界接触?
突兀的问题,任长洲一时间无声无息。
心底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自己到底那句话触动了她敏锐的直觉了?
弗陵抬手,心底已然是有几分确定,抬手按住了额头:“不会,是要趁我不在,弄死徐七?”
任长洲脸上一僵,忽然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想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玩笑。
“你有时候可真有趣,怎么不想想,或许老爷子给他五十万,让他离开你身边,而他也拿了钱,自己远走高飞去了。”
弗陵眯了眯眼,将他带来的食物一把扫在地上,在他错愕的眼神下,若无其事地将宣纸重新摊开在面前,毛笔沾墨,认真地抄录起了佛经。
一百遍要全部抄录完并不是小工程,要是按照之前那得过且过的速度,怕是过年都不能从这里出来。
······
除夕夜当天,弗陵总算是将一百遍佛经规规整整抄录完结,送到老爷子面前。
十天不见,老爷子见她竟是消瘦了一圈,比起刚从国外回来那阵气色差太多了,捶胸顿足地将这责任一一归咎到任长洲身上。
“我都说了,不能亏了她吃喝,就算是打针也必须给我喂进去,可你看看她现在身上掉了多少斤肉,多少斤肉,你补得回来吗?”
任长洲想解释,却抵不过老头子这越来越深的误解速度。
“算了,你走吧,出了檀家你也不怕找不到好工作。”檀老头抓过他走路用的拐杖,一下一下地朝着任长洲后背砸去。
任长洲则是握着老爷子的拐杖末端,痛哭流涕地哭喊着:“老爷子,您就看在我矜矜业业侍奉您多年的份上,不要赶我走。”
弗陵一时无言以对,更是无法理解这对企图往影视圈发展的苦情主仆。
这都什么时代了,这种大吼大叫马景涛式的演法早就被历史所淘汰。
不过十天没出门,祖宅忽然就清净下来不少,原是祭祖过后,家中的亲戚也陆续散了,各自回自家准备过年事宜。
弗陵纳闷:“怎么不留下来过年?”
老爷子说:“过年的话,我也让他们免了,家里乱糟糟的,我也不喜欢,这些年也习惯了一个人住,不过今年多了你。”
有时候真觉得,这老头子重视的只有变成牌位的先人,而对近在眼前的亲人,却一贯地可有可无。
不管他如何表现对自己好,弗陵都弗陵逡向隔着一张桌子,就坐在她对面,翘着二郎腿,一副唯我独尊样的檀沐嘉。
“不止多了我吧,这家伙是哪里来的?”
老爷子讪讪地笑,摸了摸后脑勺,小心翼翼地跟弗陵解释。
“那天他被爷爷给关柴房了,哪知道你爸走的时候忘记给他带走,估计是檀正祥故意将他留下来的,想要让我看在孙子的份上,让我心软吧。不过你放心,我不是重男轻女的爷爷。今年给你的过年红包也比他多了不止一倍。”
弗陵环着手,靠在身后的椅背,整个人卸下周身防备,慵懒地将背脊全部倚靠在座椅上,煞有其事地听着他解释着。
“哦,原来如此。”
老爷子额头汗沁得更密集了。
檀沐嘉面色阴郁,森森白牙紧紧咬着。
弗陵冷笑着推开椅子起身,“今晚我就不陪你守夜了。”
“家里没这个习惯。”老爷子额头冷汗直往外沁:“你这些天抄佛经也累了,就先回去休息。”
“嚣张的坏女人,难怪未婚夫会被别人给抢走?”檀沐嘉翘着二郎腿:“人家就是受不了你这坏脾气,早就有退婚的念头,宁愿睡个没有家世的女人也不愿意娶你这个檀家大小姐。”
老头子攥起拳直接冲他脑门上砸了过去:“臭小子,你给我闭嘴。”
弗陵脚步一顿,侧过头看向他时,垂落的嘴角轻轻地抿了一抿。
老头子心下徒然发慌。
要说小晚应该是不会在意那个家伙才对,这点他是百分之百确定的,可她眼眸突然阴沉晦暗,却让他一时间也瞧不清了。
她轻声说:“爷爷,我有道德洁癖,这不着调的婚事就这样算了吧。”
“爷爷也是这样想的。”老头子说:“等咱先将这年给过了,爷爷找着机会就去找他外祖父说。”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好久没回房间睡,成天睡在那烟熏火燎的祠堂里,鼻子里闻到的全是香火蜡烛的气味,睡着的地方也是硬板床,却是想念起了房间里的那股熏香的味道。
果然是这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弗陵躺倒在自己柔软轻和的被褥中,深深地觉得自己堕落了。
······
最让檀老头古怪的还是弗陵出祠堂后不同寻常的态度。
“她就什么也没问过?”老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重复地问对方同一个问题。
任长洲点点头,“很奇怪,小小姐很平静,根本就没有过问过徐七在哪里,最后一次说起徐七,还是在质疑我们是否将徐七给弄死了。”
檀老头摸了摸自己下颌,有些顾虑地猜想着:“好奇怪,莫不是她知道我们将徐七送走的事了?”
说起那个麻烦,一不要钱二不要命,认准某个人后就跟死心塌地,要想将那挡路的家伙给弄走,可是费了老大一番功夫。
老头对这事虽然心中有愧,但心底更坚定了另一个念头,右手攥圈,左手摊掌,拳头砸在掌心上,神色毅然决然。
“这么些天了还一直摸不清他身份,也找不到他到底是存了什么目的接近的小晚,尽早送走尽早好,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小晚好,那种靠女人吃软饭的臭男人,比起朝三暮四的坏男人还要可怕。”
任长洲忙不迭地点头。
毕竟这姜还是老的辣,就檀晩还年纪轻轻的,容易被甜言蜜语......不,对方除了颜值外一无所有,小小姐不外就是被他外貌所惑,一时间迷了心智而已。
哪能抵得过老爷子早些年上山下海,走西口闯关东下南洋,最后成为最早的一批归国企业家中见过的世面强?
“当然,您为小小姐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同辉。要是小小姐能够成熟一点......”
一想及此,任长洲忍不住洒泪。
檀老头吹胡子瞪眼地笑了:“别吹了,给我打给老徐,我倒要看看他这件事如今要怎么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