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县令的撮合下,弗陵也和林家那老员外的孙子见过了一面。
原本秉持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思,在不伤及双方情面下的前提下,解决眼下的这个局面。
可林家现在当家做主的不过是一个不到十一岁的小少爷,行事根本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想。
家里其他大人都不在身边了,唯一的姐姐嫁人了,爷爷与他相依为命却被杀。
要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讲理,还真不是一个简单的事。
小孩邀自己陪她吃一顿饭,是去那种秦楼楚馆。
去那种地方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自己洗刷干净?
她本来也不是想把一个小孩想得太肮脏,只是这小孩看她的眼神跟玩物一样。
“之前不是说得好好的,只要你陪我吃一顿,这件事我就放下。”
“明天再吃吧,现在晚了。”
“还没宵禁就不算晚。”对方将弗陵的袖子牵起,放于鼻翼之下轻嗅着。
弗陵毛骨悚然,将袖子扯回来,勉力笑笑,“晚上我不吃饭。”
林少爷觉得她可真是好玩,这副警惕地提防着自己的样子,看似防备,又好像随时都在准备着他做出些什么出格的行为。
他笑说,“请我去里面吃一顿酒,我就放你离开,这件事我们也就互不追究。”
弗陵目光在逡见那涂脂抹粉的女人一身劣质的香粉,花枝招展,搔首弄姿地接近,便心生反感,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你还小,请你吃酒是可以,但不进这种地方。”
林少爷被青楼外两揽客的女人缠着胳膊拽着手往里面半拖半拽,哈哈大笑地说:“怕什么,怕我给你灌醉,然后吃了你。”
弗陵抿了抿唇,摇头道:“你小小年纪,可以不用装出一副纨绔少爷的风流姿态,这本身就跟你的年纪很不符,还让人感觉很油腻。”
她指着不远处的牌坊下那一家面馆,卖的羊肉面很出名,食客络绎不绝。
“就去那家面馆随便吃点东西,然后这件事就各自忘了,看在我今天也算送了不少礼,在你祖父灵前道了歉,甚至......”
“死的是我祖父,你自然说得简单。你以为就你刚才那虚情假意的道歉,我会接受?”林小少爷冷着眼盯紧着她:“包庇恶奴,你也不是什么好人,要不是我姐夫现在还斗不过你们家,你以为我能那么容易接受和解?”
弗陵舌尖掸了掸后槽牙,不禁笑了,早知道这样方才就不浪费那么多表情。
“金小天的哥哥不也是你亲手所杀?你今后不是还想要当官吗?你以为自己手染血案,还能当得了官?”
林小少爷眉心微紧,“现在不是都可以买吗?我姐夫就是这样的。”
弗陵一时无言以对。
蠢成这样还想当官?
面馆内,弗陵寻了个干净的位置,将小木凳推开,便往上面一坐下后,逡了一眼招牌,点了碗羊肉面。
林少爷不知什么时候便已站到自己眼前,问对方想吃什么。
林少爷冷着一张脸:“扣扣嗖嗖的,几杯酒难道还能让你倾家荡产了去?”
弗陵置若罔闻,“想吃就吃,不想吃也没人拦着你。”
林少爷不甘不愿地坐了下来,嫌恶的表情却始终没少从脸上表露,两只手环在胸前。
“我才不吃这里的脏东西。”
老板端着给羊肉面上了桌,小心翼翼地赔着笑。
“原来是林少爷,小店庙小,确实也招待不起您,要不,给您免费盛一碗羊肠面,要是真难吃,小的不收您一分钱。”
林少爷并不领情,抬手掸开眼前这碍眼的家伙,因为对方正挡住了自己看看和颐的视线。
江南城里的小霸王没人敢招惹,老板于是也只能讪讪地离开。
弗陵道:“你既然做下来,那我就当你是同意和解的。”
美人红唇浅勾,热气氤氲着她的双颊,像上了胭脂一样越来越红,樱桃小唇也被辣油烫得鲜嫩欲滴。
她吃得可真是无所顾忌啊,好像这碗普普通通的羊肉面真成了什么美味佳肴。
林少爷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手拖着下颌处,“和解的事且先不提,我想要吃一口。”
弗陵端着碗,将面汤吃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见他一直吞咽着喉咙口,抿唇道,“想要自己买去,如果你不和解的话,我可没时间陪你耗。”
她放下钱后,起身欲离,瞅见面馆老板在灶台,好像在忙碌些什么,目光一时被惑引而去。
“这是米酒鱼骨?”
老板做饭的动作微微一止,疑惑丛生地看着身后的她,“这位小姐,您认识这个东西啊?”
“我听我爹说起过。”
据说这是一道奇怪的菜肴,缘起于海边聪明的渔家主妇,典型的南方菜,把做鱼丝面剩下的鱼骨用酿酒产生的酒糟腌起来,两种“废物”揉在一起,培育出一道口感浓郁、回味悠长的佳肴。
和常年虽然不是嗜酒之人,但对少年时期那点贫苦潦倒的生活一直念念不忘,特别是这一道米酒鱼骨,心头发痒了好一阵。
“这个东西卖吗?”
林少爷蹭地一下从身后冒出了个头,见状拍了一把她后脑勺,“你是不是傻,看起来脏兮兮的,喂猪都不要。”
弗陵往旁侧一退,抚了抚被他弄乱的头发,才朝老板道,“我可以出钱买,你把东西做好后能不能卖给我?”
老板是个老实巴交的生意人,闻言自然点头,而且给她的要价其实也不高。
反倒是旁边这个,好歹也是身家不菲,却连几个小铜板都扣扣嗖嗖都。
“你傻啊,出钱去买飞废弃的鱼骨和醪糟,看来你不是疯了就是病了。”
弗陵置若罔闻,递过钱后,将米酒鱼骨装在食盒里,打算离去。
身后跟着的小尾巴一路紧随。
聒聒噪噪地,跟只夏夜的蝉一样,让人心烦意乱。
她骑上马要出城门,对方却拽着她的缰绳,始终不肯松开。
“你到底想怎样?到底要不要和解?”
林少爷挑眉笑笑说,“天色这般晚了,我送你回家如何?”
弗陵冷下声来,“不如何。”
他故意不提那事,“明天一起去秋游如何?我请你去,到时可能会有蹴鞠表演,如果你明天过来,和解一事,好说。”
弗陵敷衍式点头。
林少爷这才心满意足地将人给松开,“那就这样说定了,明天你还是来这城门口等我,要是你敢……”
弗陵不待他反应,便已策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