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众人是想着在这驿站中等待,直到雨停再上路。
但现下里萧允辰却等不及了,他恨不得立刻赶到临安县,找到那腾蛟庄园,将这青灵转生果的信息问个清楚。
哪怕只是暂且延迟毒发的时间也好,只要能赶在她毒发之前替她彻底清除余毒就好。
她还不知道,自己当初给她下的药究竟有多毒…
萧允辰将内疚与愧意掩藏在眼中,正要再说些什么,身边人却忽而起身。
“妾身困。”从安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声音软糯甜柔,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想回去休息。”
她的呵气落在他的耳上,勾地他心都酥了大半,这个女人,如今当真是成了他的半条命。
听见她这般说,他又哪里有不依的道理?原本他也不想叫她参和到这些劳心的事情里。
只是才走出人群的视线,从安脸上端庄的笑意立时消散,眉眼间也蒙上了一丝冷冽的薄霜。
她抬手看着自己的手心,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方才,究竟是谁在帮她?
她愣在原地的时间不过几个呼吸而已,便有暗卫落在她身边,恭敬地朝着她发出问询。
呵,这样的监视和保护,何时在她身边也钩织成了无处不在的巨网?
从安心想,眉眼间的冷霜褪去,口中却道:“本宫的镯子没了,许是方才打斗的时候不小心掉在了哪里,你带几个人帮忙找找。”
她说着,缓步上前,又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若是寻不到便算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这后半夜,从安睡的还算是安稳,只是枕边空荡,身边的被褥凉了一宿。
翌日无人打扰,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那个人坐在桌边批阅着奏折,见到她有了动静才抬眼看来,眉眼中多了丝笑意“小猪儿,你可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从安抬眼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茫然地摇头。
说实话,真的不知道哎!
她这呆呆愣愣的样子取悦了萧允辰,后者绞了帕子走到床边,拿带着几分温热的帕子替她擦了把脸。
他的动作生硬且温柔,做这些的时候小心的觑着从安的脸色,看的从安满脸的莫名其妙。
这货做什么亏心事了?
从安心想,眼中带着问询。
萧允辰轻咳一声,道:“小樱被乳娘抱走喂奶了,夫人饿不饿,渴不渴?”
绝对有哪里不对劲!从安认真的想,看向萧允辰的眼神不善。
本就心虚的萧允辰尴尬的放下手中的帕子,轻咳一声道:“咳,为夫去叫人给夫人准备些吃的。”
他这般说着,便往外走,脚步格外的急促。
所以,到底是怎么了呢?从安不解。
萧允辰眼中神情黯淡,昨日这丫头情况不对,他招来当时落在她身边保护她的两个暗卫问询,才晓得她当时的异常从何而来。
昨日,她的毒,只怕,已经发作了。
好在发作时间短,看样子她还没反应过来!
想到这里,萧允辰没好气的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他当初究竟是为什么要给她下毒啊!
自己造的孽,自己偿!
纵使外面下着漂泊大雨,萧允辰也不准备再等,命人备齐了车架,打算趁着天色未暗,抓紧时间上路。
妩天心细,将小公主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个严实,唯恐她受了湿气着了凉。
这孩子未足月便跟着母亲折腾了一回,当初他们见到她时她还皱皱巴巴的,瘦弱极了,如今好不容易才被养的白胖,可不能再生病。
只是他们这边尚未如何,放哨的暗卫便看见自临安县的方向浩浩荡荡地来了一队车马。
两马拉的车架足有十余辆,在这雨幕中便显得颇为不俗。
车队的样式统一,打头的马车上还飘着鲜艳的旗帜——青绿为底的旗帜上绣着气势磅礴的出海之蛟。
旗帜经过防水处理,但在这雨中也飘扬不起来,
腾蛟山庄的人…
莫庄主窥见大雨倾盆,又见到从昨天下午开始临安县便未有江湖人进入,便想到此处,特意派人准备了车马来接。
也算是周到至极。
接人的弟子很会说话,开口只言是自家庄主见着天降大雨,不忍诸位屈居小小驿站避雨,故而派他们来接。
丝毫不提江湖事。
就连那妇孺也被他们恭恭敬敬地请上了马车。
礼数也还算是周到。
眼瞅着还有空马车,本着天下都是自家的小心思,萧允辰毫不手软的命令苟从忠带着打扮成普通人的兵士上了马车。
那些江湖人见此,想到这些人的功夫,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只当自己没看见,缄口不言的同时心里还有些打鼓。
这一趟浑水,眼瞅着不是他们该趟的,钱财美人,也要有命才能消受啊!
昨日那三个到了血霉的彪形大汉,在吃了姜院卿给他们的养神丹后好歹恢复了些气力,也蔫头耷脑地坐上了马车。
从安抱着小樱坐在窗前,看着车队离去,心中忽而生出一丝不安。
“哎哎哎!等等本仙师啊!”
车队行出半里地,踢踏着鞋子的算命先生才拽着包裹冲了出来,站在屋檐下直跳脚!
他扭脸,看到从楼梯上下来的从安等人,眼睛一亮,当即迎了上去“你们带我走!”
凭什么呀?从安一撩眼皮,懒得理他。
“都是你们的人,害的我没跟上车队!”算命先生拢了拢半开的衣裳,一边整理着皱皱巴巴的衣襟一边死乞白赖地在这里耍无赖。
他这般说,从安便朝着一边的太监递去了个问询的眼神。
算命先生住的是下房,和小太监们一个屋子。
小太监黑着脸,不满地开口“夫人,分明是他自己睡过了头。”
他们的夫人身份高贵,竟被这般不要脸的泼皮拦下,实在是有辱身份!
小太监这般说着,便想将算命先生拉走,但算命先生却梗着脖子不满地道:“要不是你们几个猢狲半夜里轮流进出,本仙师怎么会连觉都睡不安稳!”
反正不管怎么掰扯,就是要和他们一起,蹭他们的马车。
照小太监看,这要是在宫里,这般无赖就该被拖下去打板子!
可是夫人没有发话,他们便也只能在这里干看着。
从安抱着胳膊站在那里,冷眼瞧着他,谁料到昨天还道貌岸然的高人,见到从安不理他,竟直接躺在地上撒泼。
简直就是一个泼皮!
从安眯眼看他,耐着性子等着,一直到这位不满地爬起身,臭着脸问“到底带不带本仙师?”
她才嫣然一笑,淡定地道:“我又何时说过不允了?”
这还差不多!
算命先生得意的一哼哼,用一种睥睨的眼神扫了眼一边满头黑线的小太监。
而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竟一直做了无用功!
这点子发现气的他立时跳脚,但从安却已经走开。
他们才走到门边,小樱便哇的一声哭出声来,狐狸立刻抱着她止步不前。
皱眉从狐狸怀中接过小樱轻轻拍打着,从安抬眸看向衣摆已经染湿的萧允辰,眼中带了丝犹疑。
这孩子,这段时间来,预知祸事素来很准…
缩在从安的怀中,小樱哼唧了一声,声音立时小了不少。
从安松了口气,刚要拔腿往前走,怀中的小人儿立刻哭的撕心裂肺,简直要把喉咙都喊破。
从安赶紧退了回来,轻声安抚着,可小樱的哭声却尖利异常。
小孩子的嗓子柔弱却哭声震天,从安真怕她伤着自己个儿。
无论是谁,在孩子面前也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父母。
早就冲过来的萧允辰身上还带着寒气,他不敢凑近这个小丫头,怕冰着她,只能在离她们母女俩半米远的地方干瞪眼。
眼瞅着一个翩翩的身影飘来,萧允辰也顾不得什么吃醋不吃醋的了,直接对着苏子珏招手,命他去哄一哄小樱。
苏子珏还带着帷帽,白色的轻纱浮动,带着辰星花幽淡的清香,飘动而来。
他凑近的时候,小樱的哭声果然小了一些。
这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孩子,见着他过来,伸手便朝着他抓去,口中发出带着哭腔的委屈的‘咿呀咿呀~’声。
从安有种自家小白菜即将被拐走的感觉,当即幽怨的扫了苏子珏一眼,不情不愿地将孩子递到他怀中。
小孩儿的哭声果然小了许多,缩在他的臂弯里不住地抽噎着。
满头黑线的从安站在一旁,不住地瞪苏子珏,这孩子对她这个娘亲都没有这么亲。
苏子珏低声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小小的孩子方才哭累了,竟在这歌声的安抚下缓缓地合上了眼眸,安稳的睡去。
将这孩子往怀中搂了搂,苏子珏抬眸,正好看见从安那幽怨的小眼神。
哈~苏子珏的眼神一亮,有些庆幸自己是带着帷帽的。
见着从安伸手想要抱过孩子,苏子珏往后轻轻退了半步,很想说一句‘夫人,在下抱着就好,莫扰了孩子的睡意。’
但话到了嘴边,却生生咽了下去,在从安不解的目光中,苏子珏尽可能轻柔的将孩子还给了从安。
马车中燃着火盆,用的是上好的无烟碳。
任凭外头如何潮湿,这车厢里面都干燥且温暖。
抱着孩子的从安松了口气,刚想将孩子身上的衣裳解开些,也不只是哪里招惹到她了,只听得又是一阵刺耳的哭啼。
总之,一刻钟后,缓缓行进的车厢中,萧允辰看着抱着小樱坐在一边的苏子珏,心里极度的不爽。
因着要照看小樱,从安和苏子珏之间的距离倒是比和他之间的距离还要小些。
虽说从礼仪上挑不出什么错来,但萧允辰就是觉着有口气梗在心间,不上不下,弄得他别扭极了!
这位吃醋的皇帝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放下架子朝着从安的方向蹭了蹭,伸手便要搂住从安的腰肢。
这般当着外臣的面,有些不尊重。
萧允辰想,她怕是会炸毛儿。
故而他收回手,只是借着宽大的衣袖的遮掩,偷偷地勾住了她的指尖。
从安扫了眼一边的苏子珏,悄悄地朝着萧允辰的方向靠了靠。
得到回应的萧允辰激动地像是个半大小伙子,两眼放光,当即什么坏心思都没了,心满意足地拉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不过,他还是瞄了眼低头哄着小樱的苏子珏。
眼神中带着七分得意与三分幽怨——要不是这货在这里,他就能搂着自家媳妇了!
苏子珏的睫毛修长,眼睑低垂将眼底的情绪掩藏,嘴角的笑意浅淡,像极了不染凡尘的神像。
庄严又肃穆。
一直到小樱在他的怀中睡去,这尊神像才有了反应。
将怀中的孩子交给这对慌忙分开手的夫妇,苏子珏安静的行礼,而后掀开车帘退了出去。
外头是瓢泼大雨,伺候的小太监甚至未来得及撑开伞,这位翩翩公子便已经走开。
他的车厢中倒是有个人在等着。
外面看守的那般严密,这位却大大方方地在这本该空无一人的车厢中煮茶品茗,甚至还在琢磨着棋盘上的残局。
见到苏子珏进来,他挥挥手用内力将此处包裹省的有人偷听,而后纳闷的递去了一方巾帕“怎么淋成这样?萧允辰不给你伞啊?”
敢这般直呼皇帝姓名的,其实也没几人了。
冷雨一浇,苏子珏心中的那点翻飞的思绪平复,眼中神情一如往常。
“雨太大。”他说,换了身衣裳。
外人一走,萧允辰便有些按耐不住地搂住了从安,像是憋了许久的狼终于逮到了自己的小羊羔一般。
从安无奈的推了推他,没推动,便任由他带着湿濡的唇落在自己的颈间,都老夫老妻了,这位有时候怎么这般幼稚?
许是方才掀开车帘的时候带进了些许寒风,从安觉着身上有些冷,萧允辰的怀抱正暖,她便也不介意在他的怀中取暖。
看着怀中的一大一小在摇晃的马车中睡去,搂着软糯馨香的萧允辰长叹了口气,他堂堂帝王怎么就成了肉垫了呢?
从安只是不知道单独和他在一起时该说些什么而已,平日两人独处时,大多数时候都是萧允辰在处理公务,她看话本子或者做一些绣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