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他,不喜欢这些点心。”陆茗的神色有些迟疑,不过很快便对着从安强颜欢笑道。
从安挑眉,她记得之前陆茗给自家大哥送吃的的时候,大哥似乎还挺开心的?怎么才刚过门就变了口味?
“大嫂的手艺这般好,大哥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只怕是见着如今则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舍不得大嫂下厨受累吧?”从安似笑非笑地看着陆茗,今日来陆茗分明就有话对她说,可偏偏又在绕圈子。
对上从安的这明显带着调笑意味的眼神,陆茗干笑两声“许是我多心,也许是近来天热,夫君他,没什么胃口。”
从安这回却没有接茬,只是轻笑一声,那双似乎能看穿人心的黑琉璃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茗,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
对于陆茗在点心上有多高的造诣从安还能不知道吗?尤其是近几年,从安闲来也没少拉着陆茗将自己前世所吃到的一些甜点的味道口感讲给她听。往往,只要她开了口,没过多久陆茗便能研究出来。
不仅如此,对于什么样的天气什么样的季节该配哪种点心,陆茗也是把握得当。哪怕是在酷暑之下,陆茗也总能琢磨出好吃且清凉不腻的点心来。
更何况,这几日天气是比之前热了些,但也只能勉勉强强勾上春末初夏,哪里就热到吃不下东西了?
从安思绪流转,抬眸时眼中流出几分清冽的光辉“可是家里有人说了什么?”
听见从安这般直接了当的发问,陆茗那百转千回的小心思也收了回去,心中也略微松了口气,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
她微微垂眸,轻叹了口气,绣眉微蹙“倒也不是,只是有些流言罢了。”
“和大哥有关?”从安嘴角微弯,眼中折射出几分危险的光芒“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在您面前嚼舌根?”
她说这话时将她身为安南候的嫡女和皇后娘娘的威严尽数摆出,那股上位者的气势震得陆茗心头一颤。以往单单剩下她们两人独处时,从安皆是一副乖巧活泼的,和大嫂撒娇的小姑子的模样。倒是甚少流露出这般凌厉的表情。
似乎看穿什么了的从安轻笑一声,苟家上下虽然忠心,但就如同军营一般多少有些排外。
自打自家娘亲去后,苟家便没了当家主母,而陆茗嫁过去后便成了安南侯府的主母,这一时间也不只是碍了谁的眼。从安心里清楚地很,陆茗能在宫里安然那么多年除了自身性格使然外多少是有些手段的。
只怕那些人明着或者暗里作对不成,便开始说些膈应人的话给陆茗上眼药。
“让本宫猜猜,可是有人在大嫂面前说我那榆木脑袋的大哥有个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什么的?”
听见从安如此说,陆茗心中那一点儿幻想立刻破灭。原来真的有。
她早就该猜到的,安南侯府的世子久久未能娶妻,也从未听闻过她与哪些小姐有情。皇帝赐婚竟将自己这么个早早地就过了二八之年、在宫里当过差的小小的医官家的女儿赐给了安南候世子为正妻。这桩婚事,怎么看都是门不当户不对。
当时消息流传出去之时,也不是没有人猜测这是皇上对安南候府的刻意打压。
而皇后娘娘,甚至苟家却皆是一副欢欣雀跃的样子接纳了她。
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却从之前醉竹的提点中得知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似乎是读懂了陆茗心中的想法一般,从安端起一边的茶盏在陆茗紧张地目光中慢悠悠的呷了一口而后才气定神闲的开口“大哥他少时的确与一女子有过几分情愫,不过只是年少轻狂罢了。”
“况且,他与那女子一未过定二未拜堂,说到底,也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算不得数的。”从安轻描淡写地将苟从忠和雪柳之间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用这么种无所谓的词句说出。似乎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不值得一提之事。
“大嫂。”从安转而看向陆茗,用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胁迫着她看向自己“你与大哥的婚事,是本宫一手促成的,你可知是为何?”
“因着本宫,之前观你行事大方得体,规矩礼仪丝毫不错,性子温婉与世无争,是个贤良之人。”
论年龄,从安比陆茗尚小几分,可此番摆出架子来说出这样一番话,却宛如和她隔了一辈一般。
“况且,你有见识,有手段,没有害人的心思,也有护住自己不被人所害的本事。”
听着从安这句话,陆茗的瞳孔微缩,下意识想起寒烟之事来。难道她早就知晓了不成?
“我苟家,与亲家选择上从不考虑对方的门第,若论姻亲关系,本宫一人足矣。”从安说的坦荡“所以——”
“最重要的。”从安拉住陆茗的手,方才还带着几分凉薄与严厉的眼中竟染上了些许笑意“是大哥的心意。”
陆茗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从安。
“我大哥是个木头人,不会表达,我也不说什么冠冕堂皇地让大嫂多担待的话。只是大嫂,您自家的相公,关上门慢慢调教便是,给自己找什么不痛快?”
“大嫂,我不晓得你听见了多少事,只是那名女子先是许了人家,后又犯了错事,如今已经香消玉损。”从安以一种与己无关的口吻说起这件事,似乎她与那女子并不相熟一般“只是她所犯之事于我苟家颇有些影响,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听出她语气中的警告之意,陆茗瞳孔微缩。她也是女子,是新婚的正该处于甜蜜之中的妇人,当这种乱七八糟的流言传到她耳朵里时她怎么可能不派人打听呢?
只是无论是谁,无论说了多少有关那女子之事,但凡当她的人问及那女子的名讳,这些人便皆住了嘴,似乎此女子的名字是个禁忌一般。
“娘娘。”陆茗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娘娘说的我都晓得,只是,可否将此女子的名讳告知,也算是了了我这段心思。”
还是不死心,从安戏虐地看着她“你如此聪慧,难道还未曾猜到吗?”
这么说,是她认识的人?陆茗的眼中满是迷茫,在片刻沉寂之后,她眼中的迷茫逐渐散去,小脸顿时一片煞白,漆黑的眸子中带上了浓浓的恐惧——难道是?
从安见她似乎反应过来,便对着她轻轻颔首。
“那、那此事他可知晓?”陆茗压低了声音急急开口,偷偷指了指上方。
从安缓缓摇头,将她拉起身来推到梳妆台前坐下,口中只道:“正好,我这里新来了些胭脂水粉,大嫂不妨试试?”
待看到铜镜里的自己,陆茗才见着自己的脸上惨白一片,就连那双近日来一直红润的双唇之上也无半点血色。
自家丈夫原本与皇上的妃子有过一段姻缘,这妃子还曾经给自己这位新晋的小姑子带来一段奇耻大辱。
这种事,只怕放在大戏中也不敢唱吧?
陆茗下定了决心,待等到等会儿回府后她定要封住这全府上上下下的嘴巴,安南候的世子,不过是因为常年在外征战后又替母守孝这才误了婚期罢了。何时有过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之人?
瞅着镜中陆茗的眼神逐渐坚定,从安满意地拿起手中的脂粉替她上妆。她就说自己没看走眼,这不,这个大嫂多能干啊!
从安平日虽不喜这些胭脂水粉,但不代表她不会。在她那双有些笨拙的双手下,陆茗的脸色逐渐变得红润起来,最起码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送离了自家大嫂,从安百无聊赖地让姜黄端着那还剩下半碟子的小方酥朝着那处充满药香的华沐苑走去。
赵乐子还在院中哼着莫名其妙的调调儿翻晒着药材,见着从安又过来,他才不情不愿地停手径直朝着屋里走去。
竟是连见都不屑见她。
倒是被从安派来照顾他的小宫女惊慌的跪倒在地朝着她恭敬地请安。
从安摆摆手,免了她的礼节,而后紧随着赵乐子的步子朝屋中走去。
只听得里面传来一声轻微的吧嗒声,这老顽童在经历过多次被从安直接推门而入之事后终于学会了落锁。
从安眨巴眨巴眼睛,从姜黄手中接过小方酥。
姜黄行至门前,特别利落地一个抬脚,只听得轰的一声,屋门打开。
“你去找人修门。”做完这一切的姜黄先是退后给从安让路,而后颇为上道得对站在一旁被她方才的举动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宫女下令。
“您说您躲我作甚?”从安大大咧咧地走到桌边坐下,对坐在对面别过脸去不愿意见她的赵乐子道:“我可是事事都想着您呐,您看,这不还给您带好吃的了吗?”
闻见小方酥的奶香,赵乐子喉头微动,眼神也不自觉地朝着这边瞄来。
“陆茗统共就做了这么一碟子,我分了一半给您,您要是不要,那我可拿走了?”从安用极为真挚的眼神注视着眼前之人,顺带将自己刚才放到桌上的碟子慢慢地往自己的方向拉。
睁着眼说瞎话的从安的良心丝毫不痛,陆茗虽说给她送了两食盒的点心,但这小方酥只此一份,她倒也不算是撒谎。
眼瞅着那碟子小方酥离自己越来越远,终于按耐不住地赵乐子一把伸手将碟子拽了回来护在怀里,只是看向从安的眼神里还有些不满“那丫头呢?”
从安嘴角微弯,赵乐子虽然疯疯癫癫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但却是真的牵挂着醉竹那傻丫头。
“走了。”
“去哪?”
“天下之大,随她去了。”从安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朝着面前这个看起来似乎有些邋遢之人露出真诚且轻松地笑容“四海为医,积善行德,比在这宫里强多了。”
赵乐子沉默许久,而后对着她哦了一声。
从安默默地看着他,这番对话每次她来都会重复一遍,只可惜醉竹那丫头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了消息,否则她还能给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一点儿安慰。
不过某些时候,没有消息似乎才是最好的消息。
赵乐子对着她撩了下眼皮子,伸出被药材染得发黑的手指敲了敲桌面。
从安会意,沉默着将自己的手腕递了过去。
赵乐子刚塞了口点心,手指之上的点心屑便直接莫再了从安那一身华贵的锦袍之上。从安倒也不在意,只是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赵乐子,反正衣服又不用她洗。
赵乐子的手指只稍微搭了一下便松开“该吃吃该喝喝放松心情。”
说完这么一句,懒得再搭理她的赵乐子便自顾自的抱着那半碟小方酥往自己嘴里猛塞。
从安无奈的摇摇头,她怎么觉着这话听起来跟自己得了绝症似得?
等到从安离开,赵乐子才放下手中的点心凉凉地瞄了眼那个红色的背影,微微地摇了摇头,口中继续哼起那古怪的调调来。
不过从安这自打春猎回来后每隔一段时间便去那华沐苑看赵乐子之事却没能瞒得过萧允辰。确切的说,从安本就没打算瞒他。
因而见着他发问了,她便自然而然地答话:“有姜院卿照看着,臣妾怎么会有哪里不适?不过是早些时候,旁的宫人都嫌那华沐苑药味太重不愿过去,总有些偷懒耍滑的。”
后来还是醉竹照看着,才叫那些宫人没胆子对着赵乐子不敬。
“如今反正臣妾也是闲得无聊,便时常去转悠两圈,省的那些宫人仗着赵乐子疯癫耍什么阳奉阴违的手段苛待于他。”
从安说这话时,语气里多少透露出些许无奈来。
萧允辰再次瞄了她一眼,迟疑着开口“那再叫李承德给你挑两个得力的宫人来,省的你这般费心。”
“多谢皇上美意。”从安朝着他浅笑“李公公手段了然,这坤宁宫上下在他手里也算是井井有条,臣妾这里这么多宫人,就不必劳您费心了。”
从安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边,浅笑着贴了过去。
萧允辰脸色微变,只觉着遍体生寒,下意识便想躲,可又哪里能躲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