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临水而建,面积不大,不过御花园那个一半大小。
亭子中间摆了张小方桌,桌子旁放了张摇椅,摇椅上铺了个软垫,垫子上摆了个绒布缝的小软枕。
亭子四面皆挂了竹帘,放下后就变成了个半封闭的小空间,哪怕从安心血来潮想在这里睡会儿也不是不可以。
从安这一觉,睡了不过一个时辰。
“又出一身汗。”从安捏着湿透的衣衫有些不满的嘟囔。
萧允辰不知干嘛去了,反正不在桌后坐着。
从安打了个呵欠,外面的阳光已经柔和不少,屋里静悄悄的,竟然连一个宫人都没留下。
从安随意的换了身干净衣裳,从枕头下抽出匕首听枫藏在袖中。
接下来是要漫不经心的走出去看看呢?还是要等外面的人自己进来呢?
从安把玩着匕首,在心里默默地嘀咕。
也许是因为她现在警惕性下降的缘故,竟没有感觉到周围有丝毫的杀气。
也许,她弄错了?
从安想了想,对着外面喊了句“来人。”
外面似乎传来了一丝动静,很快便有人推门进来。
“姜黄?”从安看着推门进来的宫女有些意外。
“娘娘。”姜黄行了个礼,而后老实的站在那里。
“醉竹呢?”从安皱眉。
“奴婢不知。”姜黄老实的摇头。
“是你在外面?”从安又问。
“是,醉竹姐姐吩咐奴婢在外面守着,不让任何人进来。”
从安哭笑不得的看着姜黄,她这下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么半天都没人进来了,合着这尊门神在外面守着啊!
这一个月下来,从安勉强算是了解这六位大神的行为模式了。
也不知道萧允辰到底打哪培训出来的这些人,一个个跟机器人似得,让干嘛就干嘛连一点逻辑都不讲。
比如说,之前醉竹她守门,她就真把着门,连萧允辰都不放进来。
气的萧允辰直哼哼。
再比如说,陆茗让薄荷看着火,薄荷就真这么看着,连火息了都不管。
陆茗回去时见她围着炉灶急的团团转,问她,她便说:“姐姐说我不能离开,火息了,我不知怎么通知姐姐。”
“皇上呢?”从安试探着问“你不会又把他堵在门外了吧?”
“没有。”姜黄老实的摇头“醉竹姐姐之前吩咐过了。”
从安略微松了口气,这边说曹操曹操就到,萧允辰阴着脸从门外走进来,看到姜黄还不忘狠狠瞪她一眼。就连从安也被他无视了。
“所以?”从安好奇的看着她“你今天把谁拦住了?”
“进来。”萧允辰的声音从屋中传出,从安只得匆匆吩咐了句“你去陆茗那看看有什么点心没。”
说完便赶紧回屋安抚炸毛的某人。
“咋地啦?”从安笑眯眯的凑上去。
“之前李承德过来,你那尊门神把着不让进也不通传,差点误事。”萧允辰闷闷不乐的说。
从安乐呵呵的看着他“该,这门神可是你找过来的。”
“你为什么没问过我?”萧允辰看着嬉笑的从安忽然问。
“什么?”从安一脸的纳闷。
“问我这些人是哪里来的。”萧允辰一本正经的看着从安。
从安脸上的笑容一顿,而后才漫不经心的道:“咱们在彼此身上呆了那么久你都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我为什么要多问?”
“你是不是还不肯相信朕?”萧允辰又问,看那样子似乎有些紧张。
从安心里有些纳闷,说句实话,这一个多月来她虽然身体不适,但和萧允辰的相处还算愉快。面前这货也算是通透,已经许久没有当着自己的面疑神疑鬼的了。可照方才的话看来,这货又在哪里受刺激了?
“不相信啊。”从安说的干脆,小脸上写满了理所应当“老话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嘛!”
“我在很认真的问你。”萧允辰一把抓住从安的胳膊,手上用了些力气。
他的表情忽然一怔,然后缓缓地松开手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从安从袖中将听枫拿出一脸委屈的看着他“用那么大力干嘛?硌死啦。”
“你果然不信我。”萧允辰看着从安手里的听枫脸上写满了失落。
“那你信我嘛?”从安委屈巴巴的揪住萧允辰的衣领,逼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我。”
“你要我信你那你也要信我啊!”从安红了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萧允辰看着这样的从安心里一揪一揪的,这段时间以来他看到了一个似乎不认识的从安,柔弱的、爱撒娇的,不像之前那样坚强的从安。
若是从前,萧允辰可以冷嘲热讽可以直接无视她甚至拿手中的权力压一压,可看到现在的从安,萧允辰却有种有力使不出来的感觉。
尤其是看到从安这般委屈的表情萧允辰就觉着是自己错了。
“你个信球孩子。”从安一边吧嗒吧嗒掉眼泪一边哼哼“看到匕首就说我不信你,你自己瞅瞅这匕首是谁送的。”
信球孩子???
萧允辰方才那点心疼一下子就没了,他觉着面前这家伙被自己惯得似乎有点无法无天了???
“人家小两口,第一次见面不是送玉佩就是送折扇,或者送些发簪首饰什么,你可倒好,送了把匕首还不让我随身带着。”
萧允辰心头一跳,他们初见的情形忽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第一次见时你也在哭。”萧允辰突然道,他拉开从安捏着自己领口的手将后者拉倒怀里。
“你还说。”从安哇的一声哭的更欢实了“是谁说要保护我的?怎么光欺负人家啊!”
萧允辰顿时手足无措,求助般的将目光落在刚刚冲进来查看情况的醉竹身上。
醉竹静了静,颇为大胆的朝着萧允辰送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目光,而后便无声的退了出去。
萧允辰???
仗着你是皇后的贴身大宫女就不把朕放在眼里了是吧?
萧允辰只得将她抱在怀里小心的哄着。
从安也不晓得自己怎么能这么能哭,不过她刚起床本就有些口渴,这下掉了会儿金豆豆嘴里更是干渴的难受。
于是从安推了推萧允辰,萧允辰小心的放开她正打算给她擦一擦眼泪却见这丫头蹬蹬蹬跑到桌边端起茶壶对着茶壶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然后这丫头又蹬蹬蹬跑回来缩到萧允辰怀里接着嚎嚎。
嚎嚎两声,从安又委屈的抬头看着表情僵硬的萧允辰一脸的幽怨“怎么不哄人家了?”
萧允辰身上一抖,赶紧重新将从安抱住。
“站累了,要坐着。”从安嘟着嘴。
“哦哦”萧允辰木讷的揽着从安扶她在一边坐下。
“离远点,热。”从安又戳了戳萧允辰。
萧允辰无奈的往旁边让了让。
“说吧。”从安委屈巴巴的看着萧允辰“又受什么刺激啦?”
“...”
“你一受刺激智商就狂掉,还疑神疑鬼的,光会欺负人。”从安委屈的说:“我这段时间连坤宁宫都不出了,你还想干嘛?”
萧允辰沉吟片刻才慢慢开口“下午的时候我去见了雪柳?”
从安一愣,放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握紧了。
“她出事了?”从安问,紧握的双手慢慢放松,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平静。
“你在担心她?”萧允辰盯着从安,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是。”从安毫不犹豫的回答,不过神情看上去有些低落“毕竟她曾经陪了我那么久。”
“我听说,她曾经救过你?”萧允辰又问。
“你说我被绑架那次?”从安愣了愣,而后道:“那次她的确糟了毒手,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是她救的你?”
从安却摇摇头“是先皇的守卫、爹爹的敏锐以及二哥的好耳朵救了我。”
那件事的整个过程她曾经听爹爹说起过,严格来说她能被找到和雪柳没什么太大的关系,而当时被雪柳死死攥在手心里的那枚令牌,到现在从安也不知道上面藏着怎样的线索。
“那次雪柳的确是差点丧命”从安又仔细想了想“不过严格来说是被我的事牵扯进来的,算不上她救得我。”
想起之前的事从安心里也有些难受,不过她还是硬起心肠不去想雪柳之前的种种好处。
“她那个孩子。”萧允辰又道。
“那孩子的命,我背。”从安不去看萧允辰。
萧允辰拉住她的手“抬头,看朕。”
从安便抬头,盯着萧允辰的眼睛。
“她是你的贴身婢女。”
“是。”
“自幼伴你长大。”
“是。”
“入宫前便有了心上人?”
从安眼中的震惊终于是藏不过了。
“看来朕说对了。”
从安垂下眼眸“皇上英明。”
“怎么,之前那样子不挺好的么?”萧允辰戏虐的笑着“怎么又想变回原来的刺猬模样?”
“你是皇上,本宫便是皇后。”从安抬眼,平静的看着萧允辰“你是丈夫,我便是妻子。”
萧允辰拍了拍从安的脑袋“若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
“之前宫里有些闲言,拿她那个没了的孩子说事。”萧允辰轻描淡写的说:“我还在想,你又不是那种蛇蝎心肠的女人,怎么会突然生出那般恶毒的心思,看来是那个女人求你把孩子打掉的?”
从安没有吭声,她不知道萧允辰现在知道了多少事,又有多少是关于她大哥的。
可是从安不吭声萧允辰便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她。
“是。”从安这才开口“当时她自己试了许多手段,那个孩子同她缘分深,她没了法子,所以来求我。”
“真是个聪明女人。”萧允辰忽然冷笑一声。
从安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你怕是到现在还对那个孩子心存愧疚吧?”萧允辰问。
从安乖乖的不吭声。
“我问你,那丫头可是你强行带入宫的?”
从安摇头。
“是她自请的?”
点头。
“真是个聪明的丫头。”萧允辰忽然冷笑一声。
从安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丫头。”萧允辰摸了摸从安的脑袋“你可知道宫女侍寝是一定要服汤药的?”
从安一脸懵,不知道萧允辰为什么会说这个。
“你说,你那丫头当初怎么就怀孕了呢?”萧允辰咬牙。
从安一脸惊恐的看着萧允辰,忽然又觉着萧允辰头上有点绿。
奇怪,为什么要说又...
萧允辰一看就知道这丫头又想叉了,十分利落的翻了个白眼。
“你是说她自己偷偷停了药?”从安小心翼翼的问。
“不,这不可能。”从安立刻又道:“她要是想要皇子,又怎么会求我打掉呢?”
“咳”萧允辰看起来似乎有些尴尬“这不是,之前我不是那么喜欢你么,她又是你的宫女。”
“你那是厌恶好么?”从安毫不客气的说。
“咳。”萧允辰有些尴尬。
拿自己的孩子一边换取从安的愧疚,一面又告诉其他人她雪柳和皇后之间不共戴天吗?
“算了,这些事就算是过去了。”从安不想再多说:“你告诉我,她怎么了。”
“寻死?”除了这个,从安想不出被关起来的雪柳还能干出什么来。
“她逃了。”萧允辰顿了顿“确切的说,是和人私奔了。”
“谁?”从安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自家大哥不会这么糊涂吧?他不是已经有了陆茗了么?
“放心,不会牵连。”萧允辰赶紧安抚她“是一个侍卫。”
从安的表情有些怪异,这怎么可能?
“而且,还有了身孕。”萧允辰接着道。
从安再一次看了看萧允辰的脑袋,这次是真有点绿。
从安很想问一问雪柳怎么会这么糊涂,可她忽然又觉着看不清那个自小陪伴自己的人。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
“她会怎么样。”从安试探着问。
“杖毙。”萧允辰面无表情的开口。
从安的神情有些低落,萧允辰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说她曾经救过你的命。”萧允辰道:“所以没有立刻行刑。”
从安点点头,重新依偎在萧允辰的怀里“我能再见见她吗?”
“不能。”萧允辰否决的很彻底。
见从安还是有些郁郁的样子,又补充道:“可以让醉竹去。”
去问问她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