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一愣,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赶忙走进御书房,屋中并未点灯,只有萧允辰一人落寞的坐在那里。
从安点亮了宫灯,漆黑的屋子里只这么一盏烛火摇曳,衬的萧允辰的脸色越发阴暗。
随着一盏盏宫灯点燃这御书房也如曾经一般亮堂,萧允辰的脸色也柔和不少。
从安坐到萧允辰身边将手覆盖到萧允辰紧握的拳头上静静地看着他。
“允礼怪朕。”萧允辰低声道:“他说是朕害的太后如此。”
从安沉默。
萧允辰反手握住从安的手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你也是这样想的是吗?”
“不!”从安赶忙道,她坚定地说:“不是你。”
萧允辰这才放心,拉着她的手微微松了几分。从安依偎在萧允辰的怀中目光却有些迷离。她对萧允辰也不是没有丝毫的怀疑,只不过是不愿去想罢了。
“朕年幼登基。”萧允辰声音低沉似是在同从安低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无论是太后还是尚家都助力颇多。”
“朕当时便想,若是可以,定要许太后一世尊荣,定要许尚家世代平安富贵。”
所以,当太后对着萧允辰哭诉对幼子的想念时萧允辰毫不犹豫的许萧允礼自由出入宫闱,所以朝中多是尚家的门生故旧。
“当时朝政不稳外敌入侵,朕曾怀疑过孤独家,怀疑过苟家,却对尚家深信不疑。”
您何止怀疑苟家,您是怀疑所有武将吧?从安在心里吐槽。因为面前这人,多少良将冤死沙场?苟家一门至此无事绝对是神明保佑。
“哪怕太后和尚家曾经犯下大错,朕也想着能叫尚家平安,能叫太后安享晚年,能叫允礼一世荣华。”萧允辰说的坚定而又痛苦。
从安还曾因此事怪他,不曾想这其中还有这番缘由。
只是如今,罢了罢了。
“如今,情况如何?”从安小心的张口,生怕惹得萧允辰庞然大怒。
萧允辰顿了顿,脸上的神色却柔和了几分。“还好。”
从安实在是不知道这句还好,应当从何说起。
有了别的话可说,萧允辰也不再将所有心思都放在气恼太后和尚家上。
而后从安才在萧允辰的讲述中了解到萧允礼此次一股脑将所有人全部迷晕关了起来,如此到省了萧允辰查核何人参与此事的麻烦。
换句话说,朝中的这些官员也不用被大换血。
从安心中了然,这些年北城文官不太安生,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如果现在的朝臣里有大半都归顺了萧允礼,萧允辰想找合适的人补上这些空缺也是困难。
现下不过是朝中事物累积许久未处理罢了,这群臣子在叛乱中没起什么作用,想来就算是为了补过也会愈加努力将这段时间耽搁的公事补齐吧?
有了这群人在,想来北辰的朝政不会出什么动荡,很快便能运转如初。
从安扭捏了下,想问一问自家老爹的情况。
虽然从大哥的口中他知道自家爹爹于身体上没什么毛病,只是迷晕后被关在天牢罢了,萧允礼总算还是念了几分旧情,虽将苟鸿风关押,但并未给他什么苦头吃。
但和那些文官不同,自家老爹毕竟是个武将。萧允辰走之时,将京城的兵马托付于自家老爹,自家爹爹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哪怕萧允辰就此定罪,苟家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放心,咱爹那边朕是不会叫人说闲话的。”
最近萧允辰一口一个大哥一口一个咱爹叫的热乎,从安一面心里甜蜜一面又觉着他油嘴滑舌。
“停停停!”从安赶忙道“这都回京了,还是别随着我叫人了。万一叫人听了去又要生事端。”
“国丈。”萧允辰改口。
这个称呼虽然新鲜但却没错,从安乖乖闭嘴。
“萧允礼亲口承认他从一开始就将国仗以及禁军等高级将领迷晕秘密关押,并找来精通易容术的人冒充。”
从安一愣又听萧允辰接着说:“这些人已被找出,此次军中参与叛乱之事虽是大罪,但他们最多也只能算是失察或是办事不力。萧允礼本就是代朕监国,行事之间多有便利,也怨不得这些将领。你放心,这些人虽会受罚,但也不至于重罚。”
“至于国丈,朕临走时将着京城的兵士、防卫交付于他,此次之事他虽无心,但的确犯下重错,朕会罚,但你放心,朕心里有数。”
从安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此番之事,自家老爹的确犯了大错,罚倒是不怕,只怕萧允辰心里生疑以为自家爹爹与萧允礼相互勾结。
“此番爹爹的确有错。”从安低声道:“我没有怕爹爹受罚,我只怕你。”
她的话没有说完便停下了。
萧允辰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你放心,朕对你、对苟家绝不会再生疑虑。”
“至于萧允礼”萧允辰顿了顿,说出了从安想问却又不敢问的话“朕会将他关入天牢。等此事平息便私下放他离去,任他一生逍遥,再不许入京。”
“至于那个雪柳,是你的陪嫁丫头,便交由你处置。”
从安点头,也许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场叛乱,最终也没有造成大规模的流血,对百姓对北辰都算是一件好事。
“那太后?”从安小声问。
萧允辰的身子明显僵了,而后缓缓地说:“已经火化了。”
什么?
从安惊地直起身子,直勾勾的看着萧允辰。
“是萧允礼还是?”
“是他。”萧允辰摸了摸从安的头发“这是最好的了。”
从安又缩到萧允辰的怀中,的确,这是最好的了。
不然,若是太后还活着,在万民请愿之下哪怕是萧允辰恐怕也只能维持原判。若是太后死了,她的尸身怕也得不到安宁。
如今化成了灰,哪怕随风散了也能算是自由了。
虽然对那些被太后所食之人不公平,但对太后而言,这边是最好的结果了。
“还有国师已经找到了。”
从而一愣看向萧允辰。
“就在钦天观,周围有重兵把守。应当是萧允礼动的手脚。”
“这是为何?”从安不太明白,国师手里一没有钱二没有兵,绑他作甚?
“朕登基许久,国师都未出现,曾有传言说朕并非北辰的真命天子。朕尚且在世,萧允礼若是想要名正言顺的登基为王,背后必定需要国师的认可。”
从安沉默。
不得不说北城国师这个设定有点挺扯淡的。
萧允辰和苏子墨的关系看起来的确没有先皇与前任国师那般紧密。
萧允辰想了想,觉着似乎没有什么事是从安需要关心的了,于是便拍了拍她的脑袋“还有问题吗?”
从安眨了眨眼,似乎没有什么事,是现在就需要问萧允辰的了,于是便摇了摇头。
萧允辰轻轻推开她,而后起身顺便将从安也扶了起来。
“那走吧。”
“做什么?”从安满脸的纳闷。
“睡觉。”萧允辰拍了拍从安的脑袋“你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现在都什么时辰了?等下让姜院卿为你开碗安神汤,你喝了后明日睡到日上三竿再起,知道吗?”
从安在心中发出哀嚎,但这件事哪里是她能改变了的,在萧允辰的威压之下,从安只得乖乖地回到坤宁宫,然后乖乖的喝了安神汤,乖乖的上床睡觉。
萧允辰亲了亲她的额头“朕这几天恐怕出不出来时间来陪你,你若有事,便叫人前来传信便可。”
从安家脑袋点的跟拨浪鼓似的“我哪里有那么不懂事?你忙,我知道的。”
她顿了顿,又问“若是需要我帮忙,尽管差人叫我。我如今批折子的功力可得了你一分真传。”
“好。”萧允辰替她掖好被子“若是为夫忙不过来,还望娘子鼎力相助。”
从安红了脸,自打换回来以后,萧允辰愈发放飞自我了。
眼瞅着萧允辰出了屋子,李承德一边打着宫灯跟上一边小声的劝道:“皇上,如今已经这个时辰,何不就在皇后娘娘这歇下?”
萧允辰横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夜晚的皇宫也不似之前那般,总觉着哪里阴森森的。
偏偏今晚的月亮很圆,月光也足,哪怕没有李承德手里的那盏宫灯,这宫里的一草一木也能看的清楚。
树影在月光的照射下映到墙上,张牙舞爪的像是冤魂在伸手找替身。
萧允礼虽发起这一场叛乱,但说到底也只是派人封锁这里,若不是雪柳迷晕苟鸿风的场景被杏儿看到,恐怕那些兵士压根不会闯入皇宫。
萧允辰至今不明白,萧允礼究竟为了什么发起这一场叛乱,难道只是为了叫自己难过吗?
钦天观的大门很快便来到萧允辰的视野中。
跟在身后的李承德松了口气,原来皇上是要来这里。
和以往不同,就算萧允辰走到钦天观的大门前,那紧闭的朱门也没有打开。
李承德忙上前将门推开,心里有些疑惑。
都说国师有未卜先知之能,以往当皇上走到钦天观之时,这钦天观的大门总会打开,国师也必定准备好了相迎。只是这次为何没了反应?
钦天观的院中似乎比以往还要冷清几分,李承德下意识的四下瞄了眼,却没有见到那个总是在门口等候的小墨儿。
萧允辰也不在意,他似乎没有注意到今日钦天观里的变化一般径直往里走。
屋中并未点灯,李承德推开门却见屋子正中坐着发色雪白的人。
他被吓了一跳,但萧允辰却不在意,他走进屋子隔着黑暗盯着那人。
李承德赶忙点灯,他的动作可比从安利落的多,黄色的烛火很快便将黑暗驱散,苏子墨的身形也从黑暗中脱出。
萧允辰看了李承德一眼,跟在萧允辰身边多年的李承德怎能不理解萧允辰的意思?他略微犹豫了下便利落的退了出去,顺便关好了屋门。
两人静默许久,苏子墨才慢慢起身行礼。
“臣,参见皇上。”
“皇后昏迷,是你?”
“是与不是,其实又有什么分别?”苏子墨的语气依然冷清,可是话语中却没了之前的尊敬。
“她一直都很维护你。”萧允辰低低的说。
苏子墨沉默,的确如此。许是因为幼时情谊,从安一直视苏子墨唯有,不论言语还是行为一直对他颇为照顾。
“人人都说北辰国师有未卜先知之能。”萧允辰的声音慢慢地变得有些阴冷,他的脸色也一点点变得铁青“那你可知道她已有了身孕。”
苏子墨依旧沉默片刻而后恭敬的行礼“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
“恭喜倒是未必。”萧允辰声音阴寒的吓人“若是平时,皇后身体硬朗,昏迷那么许久应当无事。”
毕竟就算在昏迷之中从安也能吃能喝,只不过吃的不及往日多罢了。
“只是如今,这个孩子却未必能保的住。”萧允辰脸色阴沉的似乎要滴出水来。
苏子墨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但很快这一丝变化便消失,他的脸上又是一片平静。
“皇后娘娘素来身子硬朗又经过洗髓锻体,好好调养应当无碍。”苏子墨道,似乎事不关己一般说的平静。
“你以为朕在炸你?”萧允辰被他这幅不冷不热的态度气的暴跳如雷。
“臣不敢。”
“你与萧允礼再胆大包天之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事是你苏子墨做不出来的?”萧允辰冷喝“你莫不是仗着自己是北辰的国师,以为朕不敢动你不成?”
苏子墨沉默。
“他以为,派人把你软禁在这里便能瞒的过朕。”萧允辰的语气中充满了讥讽,似乎在嘲笑萧允礼的天真“他以为这般便能保得住你。”
“皇上英明。”苏子墨忽然笑了,就连萧允礼也未曾见过苏子墨这样的笑容,笑的满不在乎。
笑起来的他似乎真的是神明降临,那样的高高在上,那样的不屑。
萧允辰反而被这样的笑容晃了眼,一时间竟没有再开口。
“皇上如此英明,却将别人都当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