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刀似乎只对找出凶手有兴趣,而对于南遗慕到底会被陈翰怎么样处理毫无兴趣。而事实上,如果他继续插手这件事,那将会是一件非常尴尬的事情。因为陈翰毕竟和南遗慕有着深厚的师徒情义,处理的时候如果被自己左右,那无疑会为难一个老人。相反如果卖给陈翰一个人情,那自己把张恭留在苗家也会很安全。
几日后,众人在苗家门口准备停当,即将离开。苗熙看着众人说说笑笑,突然对苗青屏道:“屏儿,一定记得代陈兄向东山派贺礼,至于南遗慕的事情,也一定要不漏口风。”
苗青屏点了点头道:“我记住了,爹爹放心吧,有这么多前辈在,我岂会不懂如何做事。”
苗熙应了一声,走到法缘面前道:“按理说,大家都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但是我叶兄弟和殷晟,方少侠他们都是容易冲动的人,所以这其中难为的事情,还要我们这些年纪大的多留神了。”
法缘点头道:“苗大侠请放心,这一趟我们只是恭贺人家,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碰。”
苗熙点了点头,却看了一眼到了苗家之后一直沉默寡言的韩贞奇道:“大师,我看韩道长,似乎变了很多呀!”
法缘笑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或许如今所看到,便是真人呢!”
苗熙微笑道:“那可又是一桩有趣的事情。”
上路之后,几个女的全部坐上了马车,而男人似乎骑在马上忍受日晒风吹才能显得比女人坚强。事实上两者毫无关系,但是身在人间,谁还能不俗气一点呢!
韩贞奇一直那这个酒葫芦,事实上在苗家的日子他经常在醉生梦死中度过。他在别人家醉酒毫无顾忌,这一点让其他人都对他有些鄙视,方小刀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方小刀看他喝了很多酒,在马上摇晃起来,于是追了上去道:“前辈留心,马上了不好醉卧。”
韩贞奇当然知道人家鄙视自己,笑了一声道:“若我醉倒,你们自可前行,不必理会。”
方小刀有些生气,自己出于一番好意,怎么韩贞奇竟这般不识好歹。其实要不是韩贞奇曾经在断魂谷仗义执言,方小刀恐怕直接认为他还不如臭名昭著的大盗呢!至少大盗不会像他这样,连自己都不当一回事。
法觉慢下来,和韩贞奇并肩而行,拍了拍韩贞奇的肩膀道:“老道,你自然可以耍性子,你的朋友当然不会计较。但是方少侠对你一番好意,如果再不识好歹,可就有点过分了。”
韩贞奇看着法觉冷笑道:“几十年来,我从来没有发现,你法觉竟然是这样一个识好歹的人,着实令我大开眼界呀!”
法觉认为自己和韩贞奇是朋友,本想劝他一劝,没想到反而被韩贞奇一通嘲讽。于是拍马前行,决心不再管韩贞奇了。
韩贞奇喝得越来越多,到后来竟然快握不住马缰,摇摇欲坠,而且远远的落后于众人。
方小刀倒转马头看了一眼,正犹豫要不要去帮个忙,结果法觉赶回来道:“不要管他,几十年这个样子闯荡江湖,他命又硬又贱,死不了。”
方小刀觉得法觉不像和尚,容易被情绪左右,一时间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法缘会认为他是浮屠寺天赋最高的人。
许是苗家疏忽,也有可能是裴旭东看起来太过刚强,竟然没有单独给裴旭东安排车辆。结果走了两日,看不下去的方小刀就找来了一辆没有车棚的大车,让裴旭东坐车去。但是有了车之后,方小刀自己竟也不想骑马了,整天躺在车上,还让人家叶慈悲的手下充当车夫。马车上裴旭东戴着斗笠正襟危坐,方小刀躺在上面,望着天空时不时的说几句。
这日,方小刀在车上昏昏欲睡,突然一阵歌声将他吵醒。抬头一看,是一个赶牛车的老汉,看似无忧无虑,惬意中不乏满足。
方小刀听他唱的歌虽然难登大雅之堂,但是胜在悠然自得。于是让车夫放慢了速度,并与牛车齐驾并驱,问道:“老人家,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老汉道:“难道你看不出来,我要去前面吗?”
方小刀笑道:“你当然是去前面,要是去后面,可就南辕北辙了。”
老汉道:“既然你看得出来那就好,正是因为我往前走,所以才是同路人。”
方小刀道:“可不是所有同一个方向都是同路人吧!”
老汉笑道:“只要方向一样,不管你走得是阳关大道还是羊肠小径,甚至是荆棘遍布,但总归是殊途同归的。既然大家殊途同归,那如何不是同路人呢!”
方小刀觉得,这位老人家似乎很擅长诡辩。于是兴致勃勃道:“既然如此,那正大光明和阴谋诡计只要目的相同,都是殊途同归咯?”
老汉的脸有点黑,好像决心不理方小刀了,于是驾着牛车越来越慢。但是方小刀好像还不想放过他,让车夫也慢下来,然后笑道:“老人家,你觉得如何?”
老汉冷笑道:“我老汉走遍天下,从没遇到过你这么穷极无聊的人。”
殷晟见方小刀和裴旭东的马车慢了下来,倒转马头追过来道:“怎么慢下来了。”说着看了一眼老汉,突然拍马给老汉让开一条路,恭敬地行礼道:“晚辈殷晟,见过霍道长。”
方小刀一愣,看了看裴旭东,只见裴旭东有点阴险地笑道:“这位便是水月观观主,霍云苍霍道长。”
方小刀觉得自己有点交友不慎,也不知到底如何得罪了裴旭东,竟然眼看着自己得罪霍云苍。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霍云苍是个志在修身养性的人。得罪他倒是没有什么报复,但是人家老爷子一大把年纪,又是个德高望重的道士,对他不敬多少心里有些不安的。
霍云苍笑道:“原来是合手帮的殷堂主,自从你个展帮主光临敝观之后,这已经好些年不见了吧!”
殷晟道:“道长好记性,竟然还记得在下。”
霍云苍道:“像殷堂主这样的英雄豪杰,老道过目难忘啊!但是有些人么,那是见了之后很想忘记,只怕忘得太慢。”
某些人当然是方小刀,霍云苍也不会有多愿意把今天这种言语上吃了大亏的事情经常记住。
方小刀无奈道:“裴兄,你可真是害我呀!”
裴旭东笑道:“不要怕,你方小刀连上千人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
霍云苍猛然回头,目光像是鹰隼一样盯着方小刀,然后道:“你就是方小刀?”
方小刀被他盯得非常不舒服,点了点头疑惑道:“我是,前辈有何指教。”
霍云苍道:“林师妹对你种种赞誉,今日一见,见面不如闻名啊!”
方小刀自然猜得出来林师妹说得是林采霞,但是他和林采霞并无交集,更想不到林采霞会在霍云苍耳边夸赞自己。于是无奈道:“小子的确不佳,但是刚刚绝无对前辈不敬之意,还请前辈见谅。”
霍云苍摇头道:“你知我身份便为方才嘴下不留情而愧疚,那么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老汉,便可以不尊老吗?”
方小刀觉得这老小子得理不饶人,并且还有故意抬杠之嫌。于是义正辞严道:“前辈,虽然我知你德高望重,我亦不会收回方才出口之语。况且前辈素有贤名,我更要以方才之问请教。”
霍云苍点头道:“很好,这很好。如果你发现我只是虚有其名,那你也不该尊敬我。我虽不敢指教,但窃以为方少侠三年前之举,值得天下人赞颂。并且无愧于侠义道,当是真侠客也。”
方小刀觉得他答非所问,明明是自己失言,一时间无法辩驳。方小刀也没有继续为难他,反而笑道:“前辈过誉,小子只是凭心而为,并不懂许多道理。”
霍云苍道:“懂道理比你多的未必做的有你好,你若是心念正,那便随心所欲也无妨。”
方小刀含糊的客气了一番,很想让他去和前面两个和尚去探讨。或许佛道两家之言,更加值得交流。
果然,当他知道前面有法缘,法觉两位的时候,立刻就要去好好叙叙旧。结果两个和尚和一个道士就到了最后面,方小刀却乘机离开,到前面接着睡觉了。
到了东山派临近处,众人看到很多赶去东山派的武林中人。未必都能够成为东山派的座上宾,但是他们赶去送礼的热情却一点也没有因为没有受到邀请而怠慢。东山派如今势大,不知多少人眼巴巴的想要依附呢,甚至只要送了礼,他们都觉得有了来往。
附近市集人满为患,上一次武林中这般轰动,还是进攻断魂谷的时候。如今东山派掌门的儿子成亲竟然能够引起这么大的轰动,不得不说东山派应该算是天下无敌了。
方小刀听到了一个传闻,陆寒廷邀请了宗航耀,要在陆少翔成亲之后一决雌雄。消息是否真实不清楚,但是在这两个人的对决,肯定是当今武林的巅峰之战。
霍云苍的老牛车实在不快,结果耽误得大家都走得慢了一些。喜欢凑热闹的几个人实在忍不了,再加上叶慈悲本来就不耐烦,所以大家快马一鞭,很快就来到了东山派附近。然后,方小刀和殷晟又嫌叶慈悲走到哪都被人注目,所以又跟叶慈悲分开了。
两个人闲庭信步一样走在大街上,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一路就像两个出来见世面的乡下小子。他俩真的做到了不惹人注目,因为连兵器都包起来背在背上。而最近,这种背着兵器到处走的人,一点也不少见。
方小刀盯着一个小摊上各种各样的珠花开始思考,到底买一个还是买两个,买一样的还是买不一样的。突然被殷晟打断,殷晟拉着他的衣袖道:“二弟,快看尼姑。”
方小刀一股丢人的感觉涌上心头,又不是没见过尼姑,至于在大街上大惊小怪嘛!
顺着殷晟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分外俏丽的尼姑站在人马穿梭的街心,好像陷入了一种迷幻之中,岿然不动。一双不染红尘的眸子,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又好像将整条街的种种尽收眼底。
方小刀看了看她的光头,然后对殷晟道:“大哥你见多识广,可能看得出她的来历呀?”
殷晟笑道:“世上比丘尼无数,但是若论美艳,武林中没有人能与离欢师太争锋。”
方小刀无奈道:“你最好弄清楚,到底是争锋还是争风。人家是个出家人,世人却拜倒在她的缁衣之下,要不要再厚颜无耻的亲吻人家的芒鞋呀?”
殷晟看着方小刀道:“又不是我,我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再说了,我怎么可能对一位前辈有那种非分之想。”
方小刀好奇道:“可我看她年纪绝不会超过三十岁,就算是驻颜有术,应该不会超过三十五吧!”
殷晟摇头道:“大错特错,你只需要想一想她和宗航耀曾经生死相随,你就该明白她绝对是一位前辈。”
方小刀一愣道:“宗前辈,这又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
殷晟道:“你可别问我,但凡是上了年纪而且孤独一人的武林前辈,大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在武林中,这种事情多得实在是数不尽,那你我就没必要去深究了。”
方小刀觉得这种说法好玩,笑道:“莫非武林竟然是个鸳鸯分飞的地方,那可真是入错行了。”
殷晟道:“也不尽然。大凡是这种人,多半人才风流,武功出色,而且还痴情不移。你想想,要是武功平庸,人又不怎么样,哪来那么多的钟情。再如果花心一些,没了一个再换一个,怎么会孤独终老呢!”
方小刀很正经的点了点头道:“看来,红颜薄命和英雄气短都是有正经道理的。”说完看了看殷晟,一字一顿道:“我见过白云逍。”
殷晟惊讶的回头道:“哦,他怎么样啊?”
方小刀道:“很好,而且,他的妇人也很好,孩子也很漂亮。”
殷晟神色一黯,突然反应过来重重的拍了一下方小刀的肩膀道:“你怎么连你大哥的倒霉事都打听,到底是何居心啊!”
方小刀道:“你若真的放下,那不过是一桩陈年风流往事。但是你依然说那是一桩倒霉事,看来你还是难以自拔呀!”
殷晟倒过头去,好像不愿意方小刀看到自己的表情,过了一会道:“既然看到了酒馆,那就喝它。”
方小刀欣然道:“喝,一定要喝。”
两个人走到了酒楼上,在靠窗的地方坐了下来就开始喝酒。过了一会,方小刀指着外面道:“你说她到底要干嘛,现在大街上,不知道会有无数好色之徒饶舌吗?”
殷晟道:“我看很难说,离欢师太本来就是个很奇怪的人。这一切都要归结于宗航耀那个负心汉,不然的话,她还有一头青丝委地。纵然红尘染身,但是必定没有离欢。”
方小刀摇头道:“我看她在等人。”
殷晟道:“哦,等谁?”
方小刀道:“只要你不会醉,并且不会喝到厌烦而去,一定能够看到。”
殷晟笑道:“好,那今日这个酒,就叫长酒。愿人长久,杯有酒。”
方小刀对于他总是喝酒的时候取名字已经见怪不怪,只是不知道他一个人喝掉的那些闷酒,可也有名字。
两个人喝酒并不快,好像他们已经无聊到和一个奇怪的师太比拼定力了。就这样,聊着天,以酒润着嗓子,两个人竟然一直等到了日薄西山。
这时候,大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两人终于看出了究竟。原来离欢等的人一直都在,而且也像他们一样的无聊。这人坐在茶肆之中,也不知茶壶中到底有无茶水,一直在那里没有动弹过。方小刀下意识的认为那是宗航耀,但是仔细一看,那分明是一个乔装改扮的女子。
方小刀和殷晟两个人面面相觑,这得是多大的仇恨和多深的关系,让这位师太竟然站在大街上盯了快两个时辰。事实上,她可能盯了不至两个时辰。本来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够无聊了,没想到有人比自己更无聊。有恩怨也不赶紧解决,反而坐下来喝一杯茶,消遣一下对方。
再等了一刻左右,方小刀和殷晟终于发现他们在无聊这件事上一败涂地。所以,他们决定下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无聊透顶的人物,将他们击败。
两个人下了酒楼,径往茶肆而去,刚刚走到茶肆前面,茶肆中那人站了起来,盯着两人道:“滚开。”
原来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尼姑,虽然戴着斗笠,但是他们俩眼力不错,看得出她没有头发。作为堂堂的七尺男儿,怎么能随便和女人计较呢,滚开就滚开呗!于是,他们俩立刻靠着茶肆一边的墙站定,一副天大地大任你走,反正我没挡你路的样子。
小尼姑走出去后,后面离欢终于动了。走了不到十步,这小尼姑回头道:“你就不能放过我吗,我只是不愿和你一起孤独终老罢了,又没有错。”
离欢摇头道:“这并非你的错,但是你作飞蛾扑火,必定引火自焚。”
小尼姑十分不耐烦,但是她可能也知道,一个站在人群里能盯自己两个时辰的人,肯定不会轻易放弃。所以,她不管走到哪里,离欢可能就在身后。
小尼姑突然蹲在地上,低声的抽泣起来。离欢走了过去,抚摸着小尼姑的背道:“孩子,我怎么会骗你呢,这世上情最伤人,要想不悲伤,唯有青灯古佛。”这应该是经验之谈,毕竟他肯定被宗航耀伤的不轻。
小尼姑突然抱住了离欢的大腿,抽噎道:“娘,我就是要问问他为什么,没有其他非分只想的,你就让我去吧!”
离欢发出一声叹息道:“唉,你的确是和我一样的傻。这种事情,多半是没有理由的,因为任何理由,都不能让你坦然接受。”
方小刀和殷晟现在一点也不觉得热闹,而且还很想赶紧走。因为两个尼姑是母女,而这件事不幸得被他们听到了。这世上有的事情该听,有的事情不该听。而这件事涉及别人的秘密,还是没听到比较好啊!热闹可以凑,但是听这种隐秘而且会被人非议的事情,他们自己都觉得自己猥琐。
当下,两个人准备悄悄地离开,心里还默默的希望着离欢和她女儿没有在意过他俩到底长啥样。但是,两人刚刚转过街角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突然身后一个女声叫道:“二位留步!”
方小刀和殷晟两个人停住脚步,互相看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到了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