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三人对坐, 相顾无言之时, 老板终于出来了。见到季芸落泪,他微愣了一瞬, 随后就开始温声安慰了:“季丫头,你是遇上了什么难过的事吗?有事可以跟大叔讲讲,别憋在心里闷坏了, 你这样我也不好跟你爹娘交代啊!”
青瑶冷眼瞧着,发现季芸竟是瞬间收了眼泪, 等到她用锦帕稍稍擦拭完眼角后, 竟连哭过的痕迹几乎都见不到了, 简直是神乎其技!青瑶看得目瞪口呆, 心里琢磨了下自己能不能做到,发现这种技能天赋和技术缺一不可, 而她显然都不具备。
季芸脸微红了红, 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刘叔, 我没事, 不过是想起了一点不开心的事。”
刘叔也不继续问是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听季芸这么讲, 他也就立刻放开了这件事, 转而谈起了生意。这样的态度让青瑶不得不怀疑这个刘叔是不是也已经习惯了季芸这样?
“喏, 季丫头, 这是你定的深衣, 这种好料子可真不多见, 也就是你能拿这样的料子来让我们家那口子做衣裳, 她可是小心了再小心,每次做之前都要将手打理得干干净净,保证不破一点丝!”
季芸身后的丫鬟上前接过了衣服,略展开检查了一遍。青瑶看了一眼,发现那面料竟是千金难得一尺的素华缎,这种好料子做的衣服哪怕是她从小到大也没穿过几身,这季芸够厉害的啊!不过看那手艺和衣服上的绣工,倒是有些可惜了。
青瑶眼睛里闪过一丝惋惜,邵堃敏锐地捕捉到了,笑着低声在她耳边道:“怎么,觉得暴殄天物?”
青瑶耳边一阵温热,她略有些不习惯,却也没有闪躲,摇摇头道:“暴殄天物倒也算不上,就是觉得那面料值得更好的手艺。”
邵堃低低地笑了几声,“你道她的眼光能有多好?以她的见识,这里的手艺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了,而且这种面料,说不得她到底认不认识呢,把它当成了素云缎也不一定。”
素云缎和素华缎只有一字之差,面料大体上看起来也差不多,但实际上却是天差地别。素云缎也算得上是富贵人家才穿得起的好料子,但素华缎却只有顶级世家和皇家才用得起。
青瑶略有些惊讶,怎么感觉邵堃非常看不上季芸呢?
“不会吧,她既然能拿出这种料子来做衣裳,怎么会不认识?”
邵堃不置可否,“这料子我估计是公孙谡那小子送她的,以公孙谡的性子,肯定不会那么细心地跟她解释这料子有多名贵的,喏,你看她的态度就知道了。”
青瑶闻言向季芸看去,只见季芸眼中完全是喜悦与迷醉之色,似乎对眼前的衣服十分满意,满意到像是恨不得立刻穿上它。只是为了矜持,面上还努力保持着不为所动的样子,让青瑶觉得一阵好笑。
“刘叔,这衣服很好,我很满意,代我谢谢刘婶。”
刘叔笑了笑,略有些自得,“书院这一带也就你刘婶的手艺还配得上这料子,行了,只要你满意了就成!”
季芸乖巧的点头,嘴上好话连串地说,却又一点都不让人觉得肉麻,看得青瑶又是一阵目瞪口呆。
邵堃看着青瑶这个样子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可爱,他拍拍青瑶的肩膀,道:“你以为书院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这个女人?还不是因为她的一张嘴会说?再一个就是她能装了,女人最擅长装模作样了,她们演起戏来,那可是恐怖的很!”
说着,邵堃竟做起了一副过来人传授经验的样子,让青瑶好一阵无语,此刻她特别想对邵堃说:不好意思哦,我就是你口中的会装模作样的女人!
见青瑶不说话,邵堃还以为她是被他的话给吓到了,忙道:“也不是所有女人都是这样的,以后你要是遇上了喜欢的人,可以让我帮你把把关,你放心,我可是从小就在皇宫后院的女人堆里长大的,对看女人最拿手了!”
青瑶看着邵堃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还说什么传言都是冤枉他,就从他这几句话,一点都不冤枉好吗!这绝对是个花花公子啊!
邵堃还想再说些什么,季芸突然走了过来。
“邵公子,华公子,我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就不打扰两位公子了,我先告辞了。”
邵堃和青瑶忙站起身与她告别。
及至季芸走到门口,她突然停住了,随后缓缓转身,看向青瑶,青瑶顿时心里涌过一阵不祥的预感。
果然,季芸不知何时眼睛竟又红了,睁着一双泪眼朦胧的杏眼巴巴的看着她。
青瑶顿时囧了,姑娘,我和你可没有什么纠葛,你别像看负心人一样看我好不好?
“呃,季姑娘,你…有事?”
季芸幽幽地叹了口气,又是一个幽怨的眼神甩过来,青瑶立刻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华公子,小女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华公子能否帮忙?”
这语气酸的,之前还是“我”、“我”的,现在就变成“小女”了,青瑶忍不住将念力运转全身,这才觉得好了一些。
她看着季芸,犹豫了一下,以这个姑娘这样小白花的套路,她还真不知道她说的“不情之请”到底是有多“不情”。
“那个,季姑娘,你先说说看吧,若是能帮的,在下肯定不会推辞。”言下之意就是不能帮的也别怪我不同意。
季芸似是听出了青瑶的意思,又是哀怨的看了青瑶一眼,随后才道:“必然不会为难公子的,只是想让公子帮忙转达几句话罢了!”
青瑶顿时放下心,点头道:“若只是如此自然没有问题,不知姑娘想让在下给谁传话?”青瑶估摸着应该是孔立生吧,毕竟两人都已经发生过那样的事了,在这个时代,她除了孔立生也没别的选择了。
季芸却没有按套路出牌,她看着青瑶,轻声问了一句:“我听说华公子和阿谡也很熟,是吗?我从阿谡口中多次听过华公子的名讳。”
青瑶愣住了,阿谡?
“你是说……公孙谡?”
季芸点点头,“不错,正是他,不知道华公子是否知道阿谡在哪里?小女已经有月半没有见到他了。”
青瑶面色顿时古怪起来,你都和孔立生在一个床|上了,还来找公孙谡干嘛?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估计他可能离开书院去做任务了吧!季姑娘找公孙谡有事?”青瑶本来也想叫阿谡,但这两个字已经滚到了她舌尖,她还是没说出口,阿谡什么的,也太亲密了吧!
季芸听闻青瑶也不知道公孙谡的行踪,竟好像微松了一口气。青瑶眨眨眼,想确认下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而季芸的表情却已经恢复了正常。
“既然是这样,那便罢了,不过若是华公子见到了阿谡,还请帮小女转告,就说,就说阿芸很怀念以往的日子。”
说着,她竟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中一般,目光渐渐迷离起来,口中喃喃道:“日居月褚,照临下土。乃如之人兮,逝不古处?胡能有定?宁不我顾……”
青瑶不由得和邵堃面面相觑起来。季芸念的这首诗是《诗经》里的一首,名为《日月》,她念的这几句的意思是太阳啊月亮,你们的光芒照耀着大地。我嫁的这个人啊,却不再像过去那样对待我了。事情怎么变得这样了呢?一点也不顾念我呀。
这是一首弃妇申诉怨愤的诗,季芸此刻吟咏这首诗目的为何?是想控诉孔立生对她不像以前那么好了吗?还是在怨恨原来一直围着她转的公孙谡突然消失不见?
青瑶并不想用恶意去揣测别人,但这个季芸给她的感觉却让她不得不怀疑她的人品,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绿茶婊,还是见一个爱一个,霸着锅里的也不忘了盯着碗里的超级绿茶婊,难道墨礼言和公孙谡之前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
季芸终于回神了,她似乎对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连连福身致歉。青瑶忙道不敢,又再三保证遇到了公孙谡后就立刻帮她转达原话,这才把她送走。
等到邵堃也取好了衣服,又帮青瑶挑了几套试题,回返的路上青瑶才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邵师兄,你说季芸那个姑娘是不是,呃,不太对劲?我记得她应该快要进孔家门了吧,现在这么做不太合适吧?她以前也是这样吗?”
邵堃摇摇头,“怎么可能?以前的她可比现在矜持多了,虽说也装模作样,但在其他人心里可是一朵冰清玉洁的高岭之花,现在?我估计是孔立生没给她好脸色看,她急了吧!”
青瑶想想也是,如果季芸以前也是这个样子,那她还真要怀疑墨礼言和公孙谡,甚至是孔立生的眼光了,不,哪怕她以前不是这样,她也要怀疑他们的眼光。
“不过她这样堂而皇之地让我给公孙谡带话,不怕孔立生更生气吗?公孙谡也不是傻的吧?不至于因为她一句话回心转意吧?”
邵堃却笑了笑,“这你就不懂了吧,她这招才叫高明呢!她让你传话未必是要真跟公孙谡怎么样,只是想勾起公孙谡对她的情谊,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以让公孙谡忍不住照拂她一二。另外,她让你传的那句话其实不仅是要对公孙谡说的,估计她也想让孔立生听到,毕竟,和她有回忆的可不只是公孙谡啊!”
青瑶再一次目瞪口呆,不过同时她也半信半疑,真的如邵堃所说吗?